第050章

這是一支非常有精神的舞，旋律激昂，可達西卻覺得，眼前的這位小姐氣勢更足。

如路易莎所說，伊麗莎白小姐長了一雙出色的眼睛，這雙眼睛比許多普通人更會說話似的，氣勢驚人。但達西此時突然有些想要發笑——卡洛琳是怎麼猜到威克姆會在貝內特家的小姐面前詆毀中傷自己的？他從來不知道，他的姑娘居然還有預知的能力。

這時他轉向卡洛琳的方向，心有靈犀一樣，她剛好也看過來，眼中的擔憂那麼單純明朗，達西眸低都透出溫柔來。

而實際上是，卡洛琳在琢磨著為什麼明明劇情都被扭曲成麻花形了，伊麗莎白小姐與達西先生還是跳了這支針鋒相對的舞……好憂愁好好奇！

「達西先生！」沒有得到預想中任何回應的伊麗莎白不由提高聲音叫了他一句。

達西回頭時，眼底的情緒還沒有消散，那樣溫和的神色讓伊麗莎白怔了一下，她循着方向看過去，是卡洛琳有些靦腆的笑容。

「很抱歉，我走神了，貝內特小姐。」達西清冷的聲音很快恢復成一如既往的平淡語調。

「……沒有關係。」伊麗莎白心中情緒複雜，之前義憤填膺的控訴似乎像是一拳打到了空氣里，而她攻訐達西先生的理由突然讓自己都難以信服，只要想到達西先生的那個眼神，她都沒有辦法繼續之前的話題。

這支舞結束，卡洛琳對她的舞伴致意后，率先往他們的方向靠近，伊麗莎白的神色確實有些奇怪，但達西先生卻顯得很平靜，臉上依然是慣有的高深莫測，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端倪。

「沒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吧？」卡洛琳小聲地問了一句，但她也沒有指望聽到有意義的回答，索性直接對伊麗莎白道歉：「伊麗莎白小姐，您千萬不要見怪，達西先生是個不太會講話的人，有時候他的措辭會讓人很窩火……」

這是什麼評價？如果是客套話也太過謙虛了……

達西低頭睥睨了她一眼，但最終還是沒有辯駁著為自己正名。他比她成熟許多，自然要體諒她的年幼不懂事。

卡洛琳對達西先生的維護之意那麼明顯，伊麗莎白只覺得心裏有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拉扯，一方在叫囂著讓她把達西先生做過的事在卡洛琳面前披露，畢竟她是簡很看重的朋友，而卡洛琳小姐也有權知道真實的達西先生是什麼樣的人！另一方帶着伊麗莎白自己也不肯正視的羨慕，對相愛的戀人彼此之間的牽絆與默契，她真的不忍打破這樣看起來非常美好的感情。

她臉上的糾結太過明顯，卡洛琳原本就非常在意她對待達西先生的態度變化，此時不由福至心靈般想到了之前那位莫名其妙出現的先生。

卡洛琳試探著問道：「我聽說您與威克姆先生相識？他與我還有達西先生都是舊識，而且還發生過一些不愉快，但都和平解決了，最後彼此相安無事……」

「解決？」聽到這裏，伊麗莎白心中的天平終於傾卸了，她對威克姆的好感與同情在此時佔了上風，而另一端是她對達西先生的偏見與對卡洛琳莫名的維護之心。

「在奪走對方的前途與未來后，給予些微的補償，這就是您以為的和平解決么？卡洛琳小姐，您對達西先生太過信任了，這樣掏心掏肺的盲目信賴……作為旁觀者，哪怕您覺得我是多管閑事，我都要說這幾句話！」伊麗莎白情緒激動地道：「也許在您眼中達西先生是一位處處都完美的紳士，但他過去的確有過不磊落的行為，並且很顯然，他對您隱瞞了這些陳年舊事，我覺得這對您來說是不公平的！而威克姆先生顯然是受害者，因為那件往事，他到如今都在盡量避免與達西先生處在同一屋檐下，這也正是他今晚為什麼沒有出現在這裏的原因。至於那件往事是什麼，我覺得您可以之後向這位尊貴的先生仔細詢問，我相信您在聽了實情后，一定也會對威克姆先生的遭遇表示同情，哪怕您說過您之前同他有過一些不愉快，但比起一位淑女與他發生的不愉快，達西先生對他做的事要精彩的多……」

哪怕卡洛琳知道這麼一段劇情，只是在這件事真實發生在眼前時，她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因為她對伊麗莎白小姐的印象一直是聰慧過人的，這種印象在見到她真人後又具體了數倍，所以卡洛琳一直想不明白，她究竟為什麼會對威克姆漏洞百出的一面之詞深信不疑。

也許不僅僅是因為她對達西先生的偏見，因為很顯然，劇情里達西先生的為人處事比如今惡劣多了，那麼她是不是能這樣猜測，是因為伊麗莎白小姐這個時候對威克姆確實頗多好感，以至於讓她喪失了一部分判斷力？

卡洛琳看着對方精心裝扮過的髮髻和妝容長裙，覺得自己恐怕接觸到了一部分真相……

威克姆的外貌加上熟練的翩翩風度，的確可以迷惑閱歷不深的年輕小姐們。

卡洛琳盡量平心靜氣地開口，哪怕她此時真的在胸口積壓了一股無名怒火，為伊麗莎白小姐的犀利措辭，和威克姆的言而無信——顯然她完全忘記了，威克姆並沒有答應她提出的、不惡語中傷達西先生的要求。

「就像您說的，如果他是遭受不平的那一方，又為什麼要逃避與達西先生見面呢？據我所知，他並不是那麼軟弱的先生。我此時還並不知道您口中的往事是什麼，但我知道，具備爭議的事都不能只聽信一面之詞，無論是達西先生說的還是威克姆敘述的。可就我對他們二人非常淺薄的了解來看，威克姆先生英俊、風度翩翩，但他有一樣是絕對不能被信任的，那就是他所說的話！」

可憐的威克姆……他難得一次對達西和卡洛琳都信守諾言，卻因為過去喜歡編排吹噓、交友不慎的惡習，白白替丹尼背了一次黑鍋。

伊麗莎白聽了她的話，簡直絕對難以置信。

簡口中溫和好性情的卡洛琳小姐，怎麼能這樣惡意中傷威克姆先生？枉費自己對她頗具好感，真是還不如保持最初印象呢！

「在您心目中恐怕此時只有一個達西先生是最無辜正直的，其餘人都是壞蛋！我知道這對陷入愛河的女士來說是非常值得理解的，可是您處事的偏頗與不公正還是讓我大開眼界。」伊麗莎白有些尖刻地道：「是不是只要是達西先生說的話做的事，哪怕是黑您都能看成白，是惡事您都覺得是別人的錯？」

卡洛琳原本還在為自己之前那段話的態度問題自我反省，一句道歉就壓在口邊，卻沒想到伊麗莎白小姐這樣固執己見——這一點她完全不輸給原著中的人物塑造。

卡洛琳此時也有些上火了，因為她自始至終、哪怕在最初一次次地暗示自己不能對達西先生產生好感的階段，內心都在堅信、達西先生是一個擁有完美品質的人，正直善良又從不誇耀自己所做的善舉，甚至對待一而再做惡事的威克姆，他最終的處理方式都那麼帶有人情味。從某方面來看，他的人都好到有些接近聖父了，與現代逐漸崇尚以怨報怨的三觀越來越遠。

所以對於伊麗莎白在原著中就一次次誤解他，因為自己的偏見傷害達西先生，卡洛琳確實是頗多微詞的，更別提，如今達西先生沒有愛上她，她對達西先生的評價還是這樣的偏執。

卡洛琳的倔強勁兒也上來了……達西一看到她昂起下頜瞪起眼，就知道，她又要爆發了。

阻攔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捏了捏手指，往卡洛琳身側靠近了些。

理查德說，對待愛人，無論是好的還是不好的、習慣與脾氣，都要試着包容，如果想改變對方，一定要基於對對方有善的前提下，而不該因為自己的喜惡肆意塑造你的伴侶。

達西原本是不贊同的，在他看來惡習陋習自然就該改正，可是卡洛琳身上的小懶散和偶爾的任性、發脾氣都有可愛之處，他甚至覺得能縱容她都能令自己愉悅。

反正他總能夠護她周全的。

「的確是這樣，伊麗莎白小姐。達西先生的一切在我看來都是完美的，因為他在用心地愛護我善待我，又愚笨地從來不懂得炫耀這些，如果我還不能發現他的好，那麼我們之間的關係就像是瞎子啞巴一樣可憐了。而您呢？您真的懂得用眼睛去看一個人么？」卡洛琳直直地看向她，眼睛純粹明亮，讓伊麗莎白險些招架不住地低了頭。

「您又敢不敢承擔看錯一個人的後果？哪怕他原本所有的好最終都變成了謊言、騙局。」卡洛琳面帶傲然：「但我現在就告訴你，不管達西先生過去做過什麼，哪怕他真的奪走了威克姆先生的前程甚至畢生的事業，我都一樣能向今天這樣維護他支持他！而您不能，因為您並不是真的愛威克姆先生，所以您做不到！」

而且她在情緒激動時，總會口不擇言地說出一些平時無法聽到的話，有些能讓達西覺得心肝脾肺都疼到難以呼吸，卻也會有這樣的驚喜……

「卡洛琳？！」

這是察覺到她們這裏氣氛不對勁的查爾斯，一顆心都繫到妹妹身上的妹控先生，一定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重磅的告白吧……

卡洛琳此時正無意識地將達西先生的手臂往自己懷裏抱，聽到查爾斯震驚的聲音，她的一腔孤勇立刻有覺醒飛走的趨勢，手也鬆了。達西先生怎麼會錯過這樣的機會，他非常自然地把手臂往她懷裏送了送，幫她提前完成了這個動作。

「……」卡洛琳對着自家哥哥驚、怒、痛、不可置信夾雜在一塊的複雜表情，腦袋順利卡殼了。

「別發獃，還這麼多人沒解決。」

達西先生帶着笑的嗓音，親昵地傳入卡洛琳的耳朵。她獃獃懵懵地側頭看了他一眼，發現被正式轉正的先生一張俊顏又帥出了新高度，他眼角眉梢都好像帶上了濃郁的惑人氣息，唇啟啟合合，說出的每一個音都像經年累月的陳釀，芳香醉人。

「或者你求我，我替你把這些麻煩都解決掉，嗯？」

他呼吸都吹在她額頭，眼睛像是黑洞般帶着最可怕的引力，卡洛琳訥訥地點了點頭，簡直呆傻了。

妹控先生的心嘎巴嘎巴地碎了一地，然後他看到自己那個不動聲色撬走了自家寶貝的好友春風滿面地看過來。

「查爾斯，我們或許可以一起舉辦婚禮。不過你動作快些，我可不想等太久。」

咔嚓！查爾斯的小心臟和額角的青筋一起爆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