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卡洛琳心驚肉跳地快步走到沙發上坐下，於是她沒有看到身後那位男士二十七年難見一回的面紅耳赤，不過達西先生只耳赤了，臉倒沒有什麼變化，所以在舞會這樣的燈光下也很難被發現。
他五指張開合攏反覆，最後終於面不改色地大步跟上去。
卡洛琳注意到他走近，立刻縮縮縮，只佔了沙發的一個小角落，不過達西卻已經沒了與她坐同一張沙發的勇氣，事實上，如果卡洛琳現在再強硬一些，發發脾氣橫一回的話，達西先生的技能也cd放不出了……
可惜卡洛琳就是個偽女王范，他之前那一招完全震懾到了她。
她膽小又愛面子喜歡圓表面功夫，非常怕眼前的先生再出其不意地來一個諸如『我會抱你』這樣的大招、之前完全是因為他一退再退，所以才助漲了她的氣焰，讓她出現了自己很王霸的錯覺……咳！
總之，此時氣氛非常和諧。
「你……要喝香檳嗎？」這是站在旁邊跟服務生一樣的達西先生。
「好好、好的……」這是感覺揣著□□來高檔餐廳消費的卡洛琳小姐。
於是達西先生抬步準備去自助餐枱取飲品，離開前他突然皺着眉轉過臉：「你今天既然穿着高跟鞋，就不要再亂跑了。」
言外之意，不要再讓我到處找你，否則……
腦補完的卡洛琳真想甩飛刀給他看，可是又不大敢。但她真的非常想揪着他的襯衫領、把她的糾結憤怒都吼到他臉上：你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子你說啊你和我說清楚啊！劇情里喜歡上伊麗莎白后就立刻求婚一次不成還求兩次，到了她這兒居然敢來『我會抱你』這種沒臉沒皮登徒子的曖昧招數，差別要不要這麼大！
卡洛琳完全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曾經逞能作死地說過一句無論咋咋咋樣，都不會喜歡達西先生。所以除非她現在立刻捧著心口、眼神表情甚至身體語言都寫着『達西先生撒浪嘿』，否則他應該、暫時、不會下定決心表白的吧？畢竟，這個時代沒有談戀愛那種東西，男士開口就是求娶一生的伴侶，被拒絕的話不是太打擊太絕望了嗎？尤其她還是一個這麼糾結的妹子！
但事實上，卡洛琳現在已經有八成的信心都傾倒向達西先生喜歡自己那一方，畢竟他的所有行為都無法讓她繼續欺騙自己了。可是他卻不肯開口說，故而心裏憋小火的同時，還有一股越釀越濃郁的甜在發酵著，這種感覺真是……酸爽啊。
所以女人還是喜歡男人偶爾強勢的，她們就是一種嘴上愛說不要不要的生物，但如果男人真的不要了，那下場一定很慘……
這其實就是沒有安全感的表現，哪怕面對再親密的人，女人都會口是心非，用言語一次次的試探揣摩，男性這時候最好用最直接的方式來傾訴你的所有感情，才是最有效直擊心靈的。
達西先生取了兩杯果酒，這是剛剛路過自助區時，好心的夏綠蒂和伊麗莎白兩人推薦的。達西有些奇異地發現，梅麗頓的人似乎對他比較友好，於是遇到有不少之前拜訪過內瑟菲爾德的先生遇到了就會簡練地介紹一下自己的家眷。
於是他返回時就有些晚了，卡洛琳已經不在那裏，達西目光掃過一圈，很快在舞池中看到了她。現在正在演奏一支節奏十分歡快的舞曲，她的舞伴是一個看起來非常年輕的小夥子，穿着也很泯然眾人，但面容青澀身材高挑，看人的時候非常專註誠懇。
他一直在與卡洛琳說話，臉上帶了些羞澀與勇敢交雜的笑容，卡洛琳原本一直沒什麼興緻，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看起來也只是禮貌而已，後來在一半時，她終於被對方逗笑了。
達西感覺自己很久沒有看到她真心實意的笑容了，清透的眼睛點綴著燈光熠熠生輝的，眉眼舒展，讓人看了都想會心而笑。
一舞結束后，她的舞伴將她護送回原位，卡洛琳看到達西，正在饒有興緻的交談都停頓了一下。
「達西先生，允許我為您介紹，這是佛瑞德·霍爾特先生。」
達西沉穩地沖對方伸出手。
年輕人靠近了看更顯得稚氣許多，在卡洛琳身邊就像是她的同齡人，要知道卡洛琳一向都顯得比實際年紀小個三四歲的。
「我只是個無名小卒……您叫我的名字就好，達西先生。」
「你不應該妄自菲薄，霍爾特先生，每一顆種子都有長成參天大樹的機會，只要他能奮力紮根土壤。」卡洛琳笑着道：「我覺得與其他同齡人比起來，你非常成熟聰明，而且還很年輕呢，如果能找到合適的方向，你會走到成功的。」
小霍爾特先生看起來有些動容，因為他這樣家世普通又不是長子只擁有少數遺產的人，在許多人眼裏從出生起就已經是失敗者了，很少有人會這樣肯定自己。他躬身對卡洛琳行了一禮，非常誠懇地道：「謝謝您的鼓勵，賓利小姐。」
「似乎除了這一句，我都想不出其他的話來讚美您，因為我能想到的溢美之詞都太膚淺了。但我會努力去找您口中的那個方向……」然後他笑起來，帶着不同於年紀的持重，然後看了一眼達西先生道：「不過現在我要先失陪了，希望之後還能在梅麗頓的舞會見到您。」
也許因為清楚身份上的懸殊，年輕人看向她的目光帶着釋然與遺憾，所以更顯得那幾分傾慕非常真摯又熱切。
究竟是什麼時候起，卡洛琳也漸漸成了男士們視線追逐的對象了？
對方離開后，達西將酒杯遞給卡洛琳，淡聲道：「你那樣說似乎並不妥當，因為很多種子在種下去前，他所能紮根的土地就是乾涸荒涼的。為什麼要送出這樣無望的鼓勵呢？」
「便是沙漠裏都能開出花來，達西先生。」卡洛琳立刻介面：「何況這一定會是一個越來越公平的世界，家世和起點永遠都不能代表一切，而這樣充滿幹勁的年輕人才是未來的希望不是么？」
「你的念頭非常大膽，小姐，也非常危險！」達西盯着她直言不諱時明亮的雙眼，低聲道。
卡洛琳立刻藉著飲酒的動作錯開目光，「這酒不錯，達西先生，而且非常特別，似乎從沒有在別的地方喝到過，是您選的么？」
並不打算追究她迴避話題的行為，達西從善如流地回答：「並不是，這樣不起眼的酒如果不是當地人介紹，我也不會注意到它。事實上，這是貝內特小姐與盧卡斯小姐推薦的。」
「哦……」果酒甜而醇厚的口感突然有些發酸發澀似的，卡洛琳艱難地咽下，然後將杯子遞給了身邊經過的侍者。
「我還是不太擅長喝酒……」她動了動唇角，解釋了一句，然後又重新催促他返回舞池：「我並不覺得無趣，事實上，梅麗頓的人們都很有意思，我很願意與他們多接觸一下。而且盧卡斯爵士非常熱情，他會介紹一些值得交往的夥伴給我，所以您完全不需要繼續留在這裏。」
「我……」
「哦，我看到貝內特家的簡小姐在那裏，如果我失陪一下希望您不要介意。」卡洛琳看到簡獨自一人走近，她立刻對達西先生頷首，然後迎了上去。
簡溫婉的眼中帶了些驚訝，但更多的還是喜悅，她也是個喜歡交朋友的人。
卡洛琳一直都對她印象很好，尤其之前很長一段時間，她是把簡當成未來嫂子看待的，所以更多了一分親近。兩人找了一個人少的角落，通過交談，卡洛琳之前拿她當擋箭牌的心思漸漸消失了，直到查爾斯來找她說要離開時，她們完全可以算得上是相談甚歡。
她發現簡的英文口音就與倫敦上流社會大多數人的口音很相似，而卡洛琳好奇問出原因時，簡也非常大方自然地解釋說，是因為盧卡斯爵士專門請了教習正宗主流口音的家庭教師來教導自己的女兒，而夏綠蒂也願意在這方便幫助簡和伊麗莎白共同改進。
但貝內特家也只有簡與伊麗莎白的口音有所不同而已，其他人似乎都覺得沒有必要改變自己。
的確如之前聽到的評論一樣，在簡眼裏似乎就沒有什麼負面的不美好的事，這讓她整個人都顯得善良溫和，笑容也很有感染力，滿滿的正能量。
卡洛琳非常喜歡她，走的時候，她注意到查爾斯對簡併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表達，才保守地說如果有機會會邀請她來內瑟菲爾德做客，因為卡洛琳還有些擔心那個陰魂不散的威克姆會出現在哈福德郡副本，如果是這樣，她希望能早點提醒簡，要好好約束自己的妹妹，避免悲劇發生。
三人回到內瑟菲爾德，看起來似乎只有達西先生一個人臉色不大好。
查爾斯表示理解：「多謝你好兄弟，今晚上居然跳了七支舞！我會替你在辛西婭那裏多說些好話的。」
哈，可以召喚神龍了嗎？
卡洛琳看到達西先生情緒更加黑沉，果斷提前打招呼遁。
她先第一時間去了路易莎的房間，屋裏還亮着燈，她很輕地敲了一下門，推開后就見赫斯特先生對自己比悄聲的動作。他們夫妻住的是個套間，裏面是卧室，路易莎已經睡了，赫斯特先生在外面的小書房裏看書。
卡洛琳隔着門縫看了一眼自家孕婦大人的睡容，才安心地退了出去。
為了不吵到路易莎，其餘人的房間都統一安排在二樓，她抱着披肩拎着裙角低頭往下走，專註到把腳步聲都刻意放的很輕。快到二樓時，正面突然從陰影里走出了一個人，卡洛琳嚇了一跳，腳下節奏一亂居然踩空了，此時她還有幾級台階沒有走完，眼看着就要從上面摔下來。
完全沒有想要當罪魁禍首的先生動作非常快，幾乎是本能反應一樣，他大步上前一把就接住了她。
「我、我很抱歉，雖然我並沒有想要嚇到你，只是要道晚安……」達西有些語無倫次地解釋道，他后脊熱漲地焦急道：「有受傷么？」
卡洛琳只覺得自己撞到了一堵牆上，然後還有手臂粗的鏈條捆住了她，她臉埋在他胸口，幾乎要透不過氣。
「網開吾……」
因為沒聽清，完全有越箍越近趨勢的達西先生：「怎麼了？」
「先放手，憋死了！」卡洛琳的聲音終於震顫到了他的心靈，他後知後覺地放開手，沒想過自己可能太用力的達西先生難得有些訕然，卡洛琳推了他一把，後退時腳落在地上一陣刺痛。
對她的表情觀察卻很細心的某人立刻道：「扭到腳了？」還沒問完就行動力超強地單膝蹲跪到了地上，然後發現卡洛琳的裙擺太長了，他什麼也看不清，還非常無辜地抬起頭問：「哪只腳？」
卡洛琳表示她都要驚呆了……這是什麼狀況？為什麼跪的這麼自然，這究竟是和誰學的啊！
正在試水溫準備泡熱水澡的妹控先生打了個冷戰，重新又倒了半壺開水下去才滿意。
「沒有扭到。」她忍痛向後退了半步，卻發現蹲身下去依然給人很強壓迫感的先生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
卡洛琳心裏冒出非常不祥的預感。
「雖然有些失禮，但我覺得面對一個不把自身安危當回事的小姐，我的舉動會被原諒的。」他非常果斷地伸出了手，直接隔着裙擺捏到了卡洛琳的腳踝。
「嘶……」那手勁兒可真不客氣，她沒忍住倒吸一口冷氣。
「右腳。」達西先生非常沉着地做出了他的診斷，然後他面不改色地說：「你是自己主動讓我看一下還是決定繼續做無謂的抵抗？」
卡洛琳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只不過停頓了這麼兩秒而已，達西先生居然直接抬起她的腳，把高跟鞋放到了地上，手勢熟練地碰到了卡洛琳扭傷的位置，小心地捏著又活動了一下關節。
「只是有些腫，不過明天應該會更嚴重些……所以我才說你以後都不要穿高跟鞋了，設計這種鞋的人實在太胡鬧，完全沒有考慮過鞋本身該具備的安全性與舒適性。」
他一本正經地義憤填膺，卡洛琳冰涼的腳腕落在他發燙的手掌里，簡直是無與倫比的折磨。
「您究竟是在做什麼，菲茲威廉·達西先生！」她忍無可忍地低斥道：「雖然我不小心崴了腳，而這件事與你有一點關係，但您可以幫我叫女僕來，甚至還可以叫醫生，他就在一樓的客房隨時待命……您為什麼要做這樣的舉動？身為一個十九世紀的英國土著，突然這麼奔放是鬧哪樣！」
原本聽到前半段還有些不自然的達西先生被她的完結語弄糊塗了：「什麼土著……卡洛琳，這是新式的諷刺么？」
「那不是重點！」
卡洛琳把腳從他手裏解救出來，直接踏在了地上：「如果沒有一個好的解釋，那麼您以後再做任何逾矩的舉動，我就全權代表賓利家的另外一個人表示不再歡迎您！」
達西看着她漲紅的臉幾乎分不出是怒意還是羞惱，他竟有一刻覺得自己受到蠱惑一般幾乎衝動的就要將所有心意全盤托出了。可是她的話那麼狠，達西很難分辨，如果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說他傾慕於她，究竟算不算逾矩……
喬治安娜也建議自己，不要着急，慢慢靠近她感動她，直到發現她眼裏有自己時，再表白，就不會弄巧成拙。
雖然他覺得自己已經忍耐到極限了，可是他更怕得到一個令人難過的回答。
卡洛琳眼睛暗下來。
有一瞬間，她幾乎以為他就要說出一些能令她拋棄所有顧慮的話來，她甚至不怕他那種直白到可以惹怒伊麗莎白的表白方式，可惜最終，他還是沒有說。
「晚安達西先生，如您所說，我的傷並不重，所以請讓我自己回房間。」
卡洛琳轉身，背影倔強高一步低一步地走開了，看起來狼狽的讓人心疼，達西握着她的鞋猶豫着要不要追上去替她穿好，可是她這時停下摘掉了另一隻鞋，然後像是完全沒有受傷一樣，穩穩地走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