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查爾斯發現自家寶貝妹妹有些反常。
這是在她從藍蓋特回來的第五天了，妹控先生有些自責地反省自己。他最近的大半精力確實放在了辛西婭身上，那個姑娘聽起來有些兇悍，可實際上她個性非常簡單，查爾斯簡直有些迷戀逗弄她的樂趣……咳咳，這實在不應該！但令他為難的卻是辛西婭的哥哥。辛西婭有一位表兄，就是那位堂堂曼斯菲爾伯爵的長子、爵位繼承人，大名是肖恩·斯科特。
斯科特先生是個很不錯的人，在年輕貴族中實在是難得的有才幹——曼斯菲爾幾代人都鮮有長歪的，這着實令人驚訝。但只有一點令查爾斯非常不滿，他簡直像是護犢子的老母雞，凡是出現在辛西婭周圍的異性，他都恨不得用棍子趕走似的。這樣的哥哥可真是討厭啊（…咳）……為此，查爾斯着實非常心煩。這也是他在這件事上浪費很多精力的原因。
竟因為這個而忽略了卡洛琳的情緒變化！
他站在琴房門前，房間里正在演奏一支很舒緩的舞曲，這是一隻慢舞，用以展現女士身姿的舒展優雅。過去對舞蹈完全不感興趣的卡洛琳在這段時間非常用功，賓利宅邸每天近三分之一的時間都被洋溢着鋼琴的韻律，為此他不得不又請了兩位老師，因為只瓊斯小姐一個人實在是難以連續不斷的演奏。
卡洛琳雖然個頭嬌小，但勝在體態纖潤骨肉勻稱，四肢比例也很漂亮，查爾斯一直有個很隱秘的小心思，因為時下正盛行高跟鞋，原本就非常高挑的女士們在穿上那樣的鞋后，其實是給男性很大壓力的。他一直覺得，在挽著自己寶貝妹妹時最有男人的自信……
如今天氣漸漸熱起來，進入四月的社交季也越發熱鬧了。卡洛琳這麼用功也是為了這件事吧……
妹控先生心裏非常糾結，一面他很想將她帶到正式的宴會上，向所有上流社會的人士介紹她，一面他又想無限延長這個時間，因為這樣的正式社交，就意味着卡洛琳也要開始選擇夫婿了。
琴聲頓了一下，很快又換了另一隻活潑的舞曲，卡洛琳的動作沒有一絲凝滯，流暢的韻律非常漂亮且熟練，只是她似乎太用功了些……比起之前的十幾年，這實在是太反常了！
但查爾斯在門外觀摩了很久，最終也沒有進去打擾她們的課程。之後他抽空拐到了赫斯特家，他還是習慣同自己的大妹聊家裏的事，路易莎聽后沉默了片刻，她想到卡洛琳從藍蓋特回來后就特意來向自己講述了喬治安娜與威克姆先生的事，自然還有她一時衝動但萬幸沒有釀成大錯的舉動，這還要多虧了及時趕到的達西先生。
可是，他為什麼能及時趕到？
想到這兒，她心頭一動，回憶起在彭伯里時，查爾斯義憤填膺地控訴達西先生居然背着他打卡洛琳主意的事……那時路易莎覺得傻哥哥妄想症又犯了，但現在想想，似乎她不該如此武斷啊。
「你最近有見過達西先生么？」
查爾斯正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每次一遇到卡洛琳的事，無論大小，他在路易莎面前都是這副樣子……所以聽到路易莎竟用這樣聊天似的口吻問起了菲茲威廉，他有些不滿，可又習慣性順着自家大妹的話說。
「我前日見過他，他說近幾日要去一趟斯溫頓公幹。」查爾斯想了一下：「應該是今天早上，他已經出發了。」
有些不巧啊，卡洛琳正式進入社交界的那場宴會，達西先生如果錯過的話，會是什麼表情呢？得讓他知道具體的時間才好。路易莎點點頭，端起了茶杯。
查爾斯納悶道：「露西，你還沒有和我說卡洛琳的事！」
婚後帶了些風情萬種新婦氣質的路易莎揚起眼：「卡洛琳的事？查理你是不是搞錯了，和她住在一起的人可是你！我們的妹妹哪裏反常你都不知道，你最近究竟都在做些什麼？」
開玩笑，如果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豈不是讓你這個腦筋不清楚的傻哥哥去毀卡洛琳的良緣？世界上所有愛妹成痴的哥哥，都是阻擋王子公主相見路途中刀山火海巨龍荊棘一樣的存在，查爾斯最近應該深有體會，但路易莎想說——該！
查爾斯被她一句話噎住，又委屈又不服氣，可他天然就在路易莎面前矮半分，最後只能帶着原本的滿肚子困惑灰溜溜地離開了。
由於路易莎的話，他這段時間除了日常必須的工作需求外，大多時間都留在家裏陪妹妹，還主動充當卡洛琳的舞蹈陪練。賓利先生不愧是傲慢與偏見所有角色中舞會的衛冕之王、dancingking！舞藝高超！有他幫助，卡洛琳的學習進展更快了，於是驗收后打出3s評級的路易莎提前宣佈卡洛琳學員從小學生水準的英倫淑女畢業！之後她有更多的時間陪這卡洛琳在倫敦各大高級定製服飾首飾店訂購服裝。
卡洛琳第一次知道路易莎也有這種在大賣場血拚的潛能，看着各家老闆親自上門送貨時臉上見牙不見眼的笑容，她就明白路易莎的散財仙子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了……
直到看見堆滿衣物間的衣裙，卡洛琳才有了些真實感，這些都是她的！可怕的不是這些錢究竟算不算在她頭上，而是路易莎說：「就先訂這些吧，基本上應該夠應付一段時間了！之後的我們再慢慢選，估計會有些法國來的新潮流，省得到時候過時了。」
那勉強的語氣喲……卡洛琳這才對社交季的這個『季』字有了真實的理會。
那是十分雞飛狗跳……哦不對，美好充實的一天！她從天剛亮就被艾爾莎從床上揪了起來——倫敦進入夏天時，白天長的令人髮指！
路易莎已經穿戴利落，吩咐艾爾莎等幾個女僕把卡洛琳扔到浴缸里洗了一遍后，還有專業人士為她修理身體……小到身上的毛髮指甲，大到她的腰腹胸膛，卡洛琳兩輩子，第一次享受到了塑身衣的妙處——那玩意勒的她一天都幾乎吃不進去東西！
「賓利小姐身形非常纖細柔美，晚上穿禮服時就不需要塑身衣了。」那位身材能頂兩個半卡洛琳的富泰太太笑眯眯地說道。
那她白天將近十二個小時為什麼要受這樣的罪……卡洛琳還沒問出口，那位太太就非常體貼地為她解了惑：「不過白天最好還是綁着塑身衣，這樣可以令您的胸腰一整晚都保持挺拔，當然，還可以防止白天吃太多食物。年輕的小姐們貪吃的小習慣還是很可愛的。」她的誇獎實在很沒誠意。
卡洛琳忍耐著別開臉，究竟是誰告訴她自己貪吃了喂！英國人難道不講究家醜不外揚么……還有那什麼胸腰挺拔，挺拔給誰看？紳士們眼睛如果往女士脖子以下的部位流連那純粹是作死，所以是要給別的女人看么？
卡洛琳雖然愛吐槽這位胖太太，但等她在人高的穿衣鏡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時，卻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有一雙能點石成金的手。卡洛琳看慣了高鼻深目的西方人，被同化的審美一直讓她覺得自己的五官有些太柔和模糊了，可此時鏡中人眉目如畫，像是簡筆畫被巧妙地塗上了色彩，立刻變得生動奪目起來。
路易莎臉上的表情簡直像是在嫁女兒一樣自豪：「真是想讓xx先生看一看你的樣子。」
「嗯？」卡洛琳沒有聽清，路易莎笑而不語沒有回答。
「為什麼要打扮成這樣！」妹控先生看到卡洛琳卻是完全不同的反應。
——天哪我的凱莉突然變的這麼漂亮被那xx先生xxx先生和x們看到了可怎麼辦！
路易莎非常自然地任由丈夫為自己披上披肩，然後一點也不理旁邊精神錯亂的兄長，對卡洛琳道：「走吧，第一次出席遲到了可不好！」
查爾斯用他碧色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路易莎，發現大妹結婚後越發鐵石心腸了，於是他咬牙轉臉對卡洛琳說道：「凱莉，我覺得你今天的打扮不太好看……一定過時了！沒錯，去年我就見過芬克伯爵夫人穿這條裙子！」
卡洛琳真真切切地翻了個白眼，拜託！還嫌她今天一整天被折騰的不夠么？她真的非常想快些到宴會上去，然後避開路易莎的耳目，摸到長餐桌上好歹找些東西填填她飢腸轆轆的肚子……今晚是休斯頓公爵夫人的晚宴，據說是倫敦僅次於宮廷宴會的規格，她真的非常期待、晚宴上的配餐！
兩個妹妹都不為所動，查爾斯只能親自接過卡洛琳暗紅色的斗篷，把她裹的嚴嚴實實的，好像這樣她今晚上就能裹着斗篷進宴會廳了一樣……
馬車駛上了艾傑頓區域后，速度就慢了下來，路上車水馬龍非常繁忙，大家的方向一致，已經可見休斯頓公爵府今晚宴會的盛大。卡洛琳這才有些緊張地攥起了雙手。
上流社會的女孩會在一次非常正式的宴會被鄭重引薦給來賓，以表明她正式步入社交界了。卡洛琳總結了一下，這有點類似現代人辦結婚典禮，新娘挨桌見人敬酒寒暄加跳舞——總之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所以那位胖太太特意貼心建議，讓她不要穿高跟鞋……
通常宴會上有新人面孔，都會非常受矚目，在男性看來就是『哇又有新鮮面孔了看看美不美身條靚不靚』，對女性來說，基本上是『一代新人換舊人趕緊抓緊時間搶金龜婿！』
她會被各種目光掃射，這是必然的，路易莎為此幫她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大意就是，誰叫去年在北邊的時候你懶得應付宴會，要是那時候出道了就沒今天的事兒了！
於是卡洛琳也沒有想着要去路易莎那裏尋找安慰……已婚少婦太兇殘了！
馬車有序地依次停在休斯頓公爵府的門前，盛裝出席的紳士淑女們便儀態高貴又不失親和地走向燈火璀璨的豪宅，卡洛琳挽著兄長的手臂，在宴會廳外碰到了辛西婭與兩位男士，還有卡斯林子爵和妹妹維納斯。交談了幾句卡洛琳才聽明白原來是辛西婭特意在這裏等他們。
「今天對你來說雖然很重要，但千萬不要緊張，裏面都是些只愛聽奉承話的，你只要點頭笑就行了，想起來了誇誇他們，不想說話就裝靦腆……」辛西婭姑娘果然還是那麼語出驚人，挽着她的男士、被路易莎尊稱為『lord』的斯科特先生微微別開頭咳嗽了一聲。
辛西婭半分也不理，依然故我地說：「我特意叫了我哥哥來為你保駕護航，一會兒我也會陪着你，放心吧！如果看到那種一把年紀或長得丑你不想接受邀舞的人，就給我使眼色，我把你救走！」
「咳咳咳……」估計斯科特先生的喉嚨應該經常受到傷害……
她明白對自己來說，如果出入社交場合的引薦人身份越高，那麼自己日後的所謂身價就會被抬高——雖然她並不太在意這件事，但卡洛琳非常感謝辛西婭的好意。
她屈膝對斯科特先生正式行了一禮：「多謝您。」
卡洛琳沒有虛偽推拒讓斯科特先生的神情溫和了些，這位先生完全就是一副大家長的做派，與達西那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不同，他身上自然而然帶着一股威勢，哪怕微笑着都會讓人敬畏。
辛西婭又扯了身後的第三位男士，那是個看起來很開朗的年輕人，金棕色的頭髮帶着些自然的捲曲蓬鬆，格外俏皮似的，笑起來的樣子像是陽光普照一樣，非常有親和力。
「這是理查德，你叫他理查就可……」
「初次見面，怎麼能這樣稱呼福克斯先生！」維納斯小姐冷艷的臉上有些不好看了。
辛西婭轉頭瞪着她道：「那你就別這樣叫！這樣最好。」
不僅辛西婭這樣不客氣，連維納斯小姐都像和她作對一樣鬥了一會兒眼，然後對理查德·福克斯道：「理查德先生，我覺得辛西婭讓我們更熟悉了，您一定很贊同我的話吧？」
看到理查德先生好脾氣的點頭后，辛西婭小臉通紅，維納斯則得意地對她笑起來。令卡洛琳驚訝的是，在場的幾位先生包括卡斯林子爵和查爾斯都對她們兩人的交流方式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只有理查德先生笑着調侃了一句：「尊敬的小姐們，雖然你們之間的小遊戲讓我覺得很愉快，但請一定小聲一些，別人都在看我們呢！」
辛西婭滿臉不在意，維納斯小姐則立刻抬頭挺胸用餘光四處掃視了一番，發現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們原本就非常輕柔的吵嘴后，才嗔怪著看了惡作劇的理查德一眼。
「別管他們卡洛琳。」辛西婭抬手把卡洛琳拉到身邊，然後狀似挑剔地瞟了查爾斯一眼：「賓利先生，希望您不介意我為卡洛琳挑選一位臨時的男伴，這樣您就有更多的空閑去邀請別的姑娘跳舞了。」
如果忽略她飛紅的臉頰和滿口的言不由衷……那麼她還是很有氣勢的！
大家都非常善意地沒有戳穿她，只有維納斯小姐嗤笑了一聲，然後理所當然地得到了辛西婭的一記眼刀。
卡洛琳被辛西婭臨時塞給了理查德·福克斯先生，她明顯感覺到維納斯小姐看自己的目光越發不善了，但最終她也不過輕哼一聲別過頭去，竟然沒有陰陽怪氣的拉仇恨。
一行人終於往宴會廳方向走，這次沒有女伴的人就變成了查爾斯，卡洛琳聽到他一個人自嘲般說了一句：「如果菲茲威廉在的話，我就能自如許多了……兩個孤家寡人站在一起也不顯得孤單。」
卡洛琳聽到都有些心疼，畢竟在這樣的場合大家都成雙成對的，沒有女伴的確感覺有點可憐，她剛想回頭去安慰一下自己可憐的哥哥，就聽到身旁人低笑了一聲：「賓利先生這樣一說，我的表兄又要生悶氣了。」
她有些聽不懂對方的意思，下意識抬頭看向他，理查德笑出一口白牙，滿臉調皮地對前邊的辛西婭怒了努嘴。
果然辛西婭腳步越發慢起來，任誰都能看出她似乎一直想往後看但卻拚命忍着，而斯科特先生卻還是原本的步速，好像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妹妹心已經飛到了身後。兩人一前一後，一個托著一個似的，讓人忍俊不禁。
「唉，不了解內情的人還以為罪魁禍首是我……」卡洛琳正看熱鬧，突然身邊的男士又抑揚頓挫地來了這麼一句。他說話非常有趣，在英國，一個人說英語的方式是絕對能影響他的地位的，自恃身份的人都會精心雕琢自己的語調。卡洛琳卻喜歡理查德先生這樣生動的語氣。
「都是因為我奪走了賓利先生的女伴，他才成了孤家寡人，辛西婭才會心疼不已，我表兄才會生悶氣……」
卡洛琳險些笑出來。
他又更怪模怪樣的說道：「其實，我看這些都要怪賓利先生！」
見她好奇地看過去，然後他才繼續說道：「要不是他太過英俊，也不會讓辛西婭心心念念，還特意支開了卡洛琳小姐你。你等著看吧，等一會兒我表兄就要滿場找辛西婭了，發現她和賓利先生在一起的時候，才會真的把自己氣死。」
卡洛琳是真的忍不住了，她歪著頭彎起眼睛笑道：「按你的說法，其實這還是怪我，要不是我霸佔了查爾斯身邊的位置，辛西婭也不會麻煩您來接收他的女伴。」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宴會廳門口，看到一世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盛景，卡洛琳之前再輕鬆的心情都難免被緊張替代。感覺到她手臂突然有些僵硬，理查德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這可真是個甜蜜的麻煩……」西方人中少有的清潤嗓音非常抓人，他低緩地說道：「什麼都不做就從天而降這樣動人的女伴給我，這一定是上帝對我的眷顧。」
他的尾音伴着漸強的背景音樂，幾乎像是漫天煙火下表白一樣的偶像劇情節，哪怕作為代入感不強的旁觀者，都忍不住有些心馳神往。
於是已經看不出連夜趕路的一身風塵疲憊的達西先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她，卻是她對着身邊男士露出那樣目眩神迷的表情……
耳邊突然聽到一聲低呼，他後知後覺地低下頭，身邊的紳士非常關心地替他叫來了侍者清理落在地上的水晶杯座。
斷掉一半的水晶高腳杯歪斜著在他手裏，淺金色的香檳溢出浸濕了衣袖。
居然那麼涼……他有些迷茫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