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卡洛琳完全記不起任何喬治安娜險些私奔的細節，這個內容在原劇中也只是一筆帶過而已，並沒有過多敘述。她靜下心仔細捋了捋自己的思路，覺得這件事還有幾個問題。

第一個就是喬治安娜的性格，她是最善良敦厚的女孩，與達西先生感情非常好，再加上她所受到的教育，在完全沒看過原著的情況下，哪怕此時的喬治安娜不過是個年幼無知的少女，可是說她有一天會私奔，卡洛琳打死也不會相信的。

第二個就是，哪怕喬治安娜真的就是中二期到了，她被蠱惑了衝動了，可是這是需要時間與機會的，不可能他們久別重逢后第一次見面，喬治就慫恿她私奔吧？畢竟他過去可一直像『哥哥』一樣呢。那麼他間隔一段時間后就需要『偶遇』喬治安娜，這種機會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提供的……

卡洛琳想到了那位楊太太，初次見面時就覺得她身上有種違和的感覺，對方的眼神太滑了，面容卻顯得非常老實厚道，可是那位太太習慣謙卑地微低着頭，若不是卡洛琳的個頭有點矮……恐怕也注意不到她的眼神。

這麼一想……她腦中靈光一現，似乎那時候的金髮男子的身份就很值得商榷了。

這對勾搭成奸的狼狽！膽子可真是不小，居然敢在距離彭伯里那麼近的地方搞小動作！

喬治安娜的生活非常簡單，除了上學就是與達西先生碰頭相聚，那人偶遇的機會只在喬治安娜來往學校的路途中，卡洛琳攥著眉頭提筆寫了一封回信，準備明天一早叫查爾斯幫她發一個航空特快，能馬不停蹄地送到喬治安娜手裏才好。

卡洛琳只等着她的回復來指揮自己的下一步行動了，如果喬治安娜最近沒有離開學校的計劃，那麼她就試着通過信件來傳達一種理智的情感態度。如果喬治安娜有外出計劃，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有渣男守株待兔，她都只能帶着不可放過一個的心情去『棒打鴛鴦』了。

查爾斯因為妹妹久違的使喚而十足受寵若驚，可惜他的十二分地執行了卡洛琳的要求，但喬治安娜那裏卻久久沒有回復。

卡洛琳總覺得心頭不安，又慶幸喬治安娜好歹肯對自己傾訴一下她的感情煩惱，不然自己還想不起來這茬呢！可正是因為這個遺傳了達西家內斂個性的小姑娘肯對她說出渣男的名字，卡洛琳才覺得這件事一定對她此時情緒影響很大，所以想辦法阻止她更顯得刻不容緩。

卡洛琳實在沒有辦法等待下去了，沒有目的方向又不敢先出發，生怕在路上與對方岔開了。最後她終於踏進了達西先生的家門。

卡洛琳也想過對達西先生和盤托出一切，可是她的證據不過就是喬治安娜表白一樣抒情的書信而已，而私奔什麼的，她完全相信，只要她敢把這樣的『猜測』宣之於口，達西先生絕對能用他的眼神殺死自己。

何況如果喬治安娜此時還沒有產生那樣的心思呢，或者她離開學校后也沒有與喬治碰頭！那她的『猜測』簡直就成了惡意的揣摩——要知道，對如今的年輕女孩來說，名聲基本上要與生命等價了，私奔、哪怕是子虛烏有的懷疑，都會像污點一樣拓在人生的恥辱柱上令人戰戰兢兢地抬不起頭。

達西先生的身體看起來恢復的很好，如果不是聽查爾斯無意提起過他後背傷處的猙獰，她幾乎要以為他已經完全康復了。

「卡洛琳小姐？」他顯得有些吃驚，頓了兩秒才放下筆匆匆站起身頷首行禮。

卡洛琳顯得比他更匆忙，哪怕她已經刻意掩飾情緒了，但沒法子，她似乎天生就長了張喜怒恩怨分明的臉。

「達西先生，很抱歉打擾你，但我不得不向您諮詢一下喬治安娜最近的行程，她要來倫敦嗎？或者您最近會去學校看她嗎？」

她語氣控制的很平穩，但語速還是有細微的變化，達西先生立刻問：「是發生什麼事了么，卡洛琳小姐，恕我直言，你看起來很焦急。」

意外的卡洛琳動了動嘴，還沒說出半個字，他又加了一句：「如果不介意……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助你的么？」

「並沒有，達西先生！謝謝您的善意，但我並沒有什麼事，只是……我一會兒想去弗利特街轉一轉，擔心不能按時回去。」她故作輕鬆地聳聳肩，為了讓自己的話聽起來令人信服，還衝他露出一個格外燦爛的笑容。

達西剛對上她半月型的笑眼，就不動聲色地錯開。

然後沉聲答道：「喬治安娜並沒有送信說要來倫敦看我，她的學校距離倫敦雖然比彭伯里近，但還是有一定路程的。如果我有空，一般會在月中旬、她放假時去藍蓋特看她，那裏距她學校不遠，是個很繁華的小鎮。」

中旬……喬治安娜的學校是五天休一天的短假期，然後六天休一個三或四天的長假期。今天已經是十一號了，她後天就可以離開學校！

卡洛琳此時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直接飛到藍蓋特去。

這是卡洛琳來到倫敦后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善良可愛溫柔體貼的小喬治安娜。卡洛琳很清楚，就算沒有自己之前鼓勵『真愛至上』的那封信，喬治安娜的私奔也可以推到劇情和人渣喬治身上去，可如果她的人生被一次別有用心的勾-引毀了，或者因為那個渣男而受到傷害，卡洛琳恐怕一定沒辦法原諒自己。

不阻止，原本就是錯的。

「達西先生，我還想再問一下，喬治安娜的學校允許家人探視么？」

她眼神漸漸堅定起來，可是她的問題和鄭重的語氣都讓達西感到了些許異樣，他很想問眼前的小姐究竟有什麼打算，但終究也沒有開口。恐怕她不會告訴自己。

「是的，雖然時間要求非常嚴格，只在中午十二點到一點。」他還是如實回答了她。

「多謝您的解惑，達西先生。」卡洛琳又加了一句：「我只是突然很想喬治安娜，多了解了解她的情況，說不定哪一天會與路易莎一起去看看她。」

她微微蹲身為禮：「我知道您一向公事繁忙，就不打擾您了。」

達西沒有客套地挽留，只是將她送到了房間外。

晚上與查爾斯提了明天要出發去藍蓋特的事，果然他非常不贊同：「凱莉，你的決定實在太突然了，一定要這麼急么？藍蓋特我知道，雖然一天就能到，但我覺得你完全可以等下個月我陪你一起去。」

下個月黃花菜都涼了……卡洛琳暗暗腹誹。

她輕鬆地笑了笑：「你完全不用擔心我，哥哥，如你所說，藍蓋特並不算遠，我會叫艾爾莎與瓊斯夫人陪我一起，還有佛西、尼爾與車夫，人已經足夠多了不是么？」

「沒有路易莎？」查爾斯奇怪地問。

「路易莎已經結婚了，查理，我不能因為這樣那樣的小事總把她從韋恩身邊搶走……你也不想我被我的姐夫嫉恨吧？」

「他敢！」妹控先生立刻護犢子地瞪起了眼。

卡洛琳想要對付自己的哥哥，實在是太過容易了，尤其是一個疑似墜入愛河的哥哥，雖然很不想面對現實，但她還是非常大度地勸道：「你明天就去辦你的事好了，是要見辛西婭么？記得邀請她常來家裏玩，你難道不希望我們感情更進一步么？」

查爾斯愣了一下，才有些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好吧好吧，我會轉達的……你可真是隨時隨地都不忘揶揄最愛你的哥哥！」

果然輕拿輕放地同意了她的出行要求，卡洛琳慶幸之餘又有些心塞。

第二天一早，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查爾斯恐怕還在於睡夢作鬥爭，卡洛琳已經穿戴整齊，在瓊斯小姐和艾爾莎的陪同下，上了早就準備好的四輪馬車。

沒有花費太多言語去說服瓊斯小姐，這件事讓卡洛琳覺得非常神奇，好像自從辛西婭幫助了她的妹妹后，瓊斯小姐整個人的態度都變得和藹許多，。

一路上卡洛琳並沒有與兩人閑聊，只不時催促車夫保持速度，爭取儘快趕到藍蓋特。理所當然的，她因為古老的交通工具實在太過顛簸，第二天起床時渾身酸痛。

最鬧心的是，她的右眼皮也不停地跳，雖然英國沒有右眼跳災的說法，但卡洛琳還是覺得心情很差，好像今天一定不會順利。

佛西與尼爾分別守住了小鎮的兩個出入口，卡洛琳便拉着瓊斯小姐與艾爾莎一齊出門『閑逛』。她是有心想找出埋伏在這個安寧祥和小鎮的金髮衣冠禽-獸，防止他對無辜的十五歲少女伸出魔爪，於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可是最後卻是艾爾莎先在一旁低低驚呼了一聲。

「卡洛琳小姐，您看那位先生，是不是很眼熟？」

此時她們正走到一處公園一樣的景觀場地，五月的樹木青翠欲滴，恰好遮擋住了她的視線。卡洛琳只能微微探出身來，然後她覺得自己有點懵。

一旁格外守規矩的瓊斯小姐板着臉低低斥道：「艾爾莎，在公共場合請不要大聲呼喝，你要知道，你的行為也會影響到卡洛琳小姐的名聲！」

我並沒有大聲……艾爾莎對着這張嚴肅的臉，很識時務地把辯解的話咽了下去。

卡洛琳完全沒聽到她們在說什麼，她看着前面不遠處站在很不顯眼位置上的俊美男子，她和他之間只隔着一叢長勢繁茂的花樹外加六七步的距離。英國真是太小了……讓她一個從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泱泱大國來的小人物都有些接受不了。

那頭耀眼的金髮，那吃軟飯必備的俊美面容，不正是之前在龐德街有過一面之緣甚至還說過幾句話的先生么？還有在蘭頓遠遠看過一眼的身影。這樣張揚的金髮，騷包的站姿，兩個在她眼裏路人甲一樣的人物漸漸重合。

「卡洛琳小姐！」這回叫她的是瓊斯夫人：「您看，那邊正過來的是不是喬治安娜小姐？」

其實瓊斯小姐對自己的眼力非常有自信，雖然喬治安娜和陪伴她的楊太太還在大概三十步外，她也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卡洛琳猛地轉過臉，確實，那個穿着淺色長外套的可愛姑娘就是喬治安娜。她正一步一步走近自己，也走近那位等候多時的『有情郎』。

喬治安娜出現的太過突然了，似乎佛西與尼爾都沒有看到她進入藍蓋特，但不幸中的萬幸，自己也胡亂逛著找到了這個地方。卡洛琳還沒有想到一個溫和有效的方法，讓喬治安娜忘掉對渣男的感情，那麼此時最重要的就是如何不動聲色地哄著喬治安娜離開了。

她整整神色，大步走向喬治安娜。

「卡洛琳！」小姑娘明顯非常驚訝，她可愛地微張著嘴，幾乎不知道說什麼好。

卡洛琳對她笑了笑：「我知道你很好奇我為什麼在這裏，親愛的，但沒關係，我有三天的時間可以陪你並告訴你我對你的思念之情，但在此之前，我需要與楊太太說幾句話。你可不可以……」

她看了看，然後指向她們來的方向道：「讓瓊斯小姐先陪你在那兒待一會兒，可以嗎？」

喬治安娜有些懵懂但順從地答應了，留下楊太太獨自面對着眼前這位個頭嬌小的小姐，卻突然覺得非常緊張。

卡洛琳靜靜地注視了楊太太幾秒鐘，然後在對方越發警惕慌張時，她端起了路易莎似的微笑，輕聲道：「艾爾莎。」

一直忠實地跟在她身後的侍女很快應了她一聲，卡洛琳滿意地側看了一眼自己高挑健美豐腴有力的貼身侍女，才意味深長地對楊太太說：「我並不想為難您，只要您向我保證，在回到旅館之前都安安靜靜的放棄您之前的所有計劃，一句話也不說，我就不叫艾爾莎敲碎你的牙，還給你一百磅——我想我一定比旁的人大方吧？」

貪婪的人中總有很多聰明人，楊太太很快反應過來，自己做的壞事敗露了，她有些驚悚地瞪大了眼，似乎想要問卡洛琳究竟都知道了些什麼……

卡洛琳繼續道：「我還會勸著喬治安娜和平地解除與你的雇傭關係，不把這件事告訴達西先生。」

聽到達西先生，楊太太就微微戰慄起來。

既然知道害怕，為什麼還要做這樣註定會狠狠得罪貴人的事呢？她冷淡地想，就算自己不告訴達西先生，也總有旁人會說的。

「如果同意了就點點頭，我們這就回……」

「喬治？」卡洛琳看到楊太太面色灰敗的點了頭，還沒來得及產生什麼滿意的情緒，就聽到喬治安娜清越的聲音低呼了一個名字。

她下意識地轉身，剛剛那叢花樹后一閃而過一個背影，也不知道那個躲在後邊隨時準備來個緣分偶遇的先生是被蟲還是兔子驚了，竟暴露了藏身之處！但卡洛琳又不得不說，這樣的距離、還是個只出現了極短時間的背影，居然就能叫喬治安娜認出那是她的喬治，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真愛么……

她看到小姑娘眼底驚喜歡快的光芒，甚至一瞬間產生了不忍——成全她吧，哪怕與達西先生加渣男決鬥呢？讓她得到那個男人，綁也綁他跟她結婚！

可對方風流、虛榮、嗜賭成性的陋習又讓卡洛琳很快清醒過來。

他不能給喬治安娜幸福，那樣曇花一現般短暫的快樂不過是虛幻海市蜃樓，她不僅抓不住，還會被他欺騙着耗盡所有對生活的希望。

眼看喬治安娜不由自主地要往那裏走，卡洛琳一把攔住她：「你相信我嗎，喬治安娜？」

小姑娘眼中還有不容錯辨的快樂，聲音都格外愉悅：「你說什麼呢，卡洛琳，我當然相信你。」

「是你說的哦……」卡洛琳放慢了語速，一字一頓道：「那麼一會兒無論你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要記得，你是相信我的。」

然後她對艾爾莎吩咐道：「你陪着喬治安娜小姐，站到我們剛才的位置去，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說完，她又深深地看了喬治安娜一眼，然後轉過身，大步走向守株待兔的喬治·威克姆先生——希望他對自己這隻主動送上門的兔子還滿意！

喬治安娜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然後她發現身邊的楊太太臉色蒼白神色閃躲，她是個很聰明的姑娘，哪怕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心卻已經微微沉了下去。

「喬治安娜小姐……」艾爾莎有些小心地喚道：「您要靠近些么？」

喬治安娜頓了很久，才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艾爾莎主動上前來扶着她，兩人剛邁開步，卻聽到身側楊太太魂飛魄散般的聲音：「達、達西先生！」

真正阻止私奔的先生終於出現了，他大踏步而來，沉凝的面容像是神殿陳列的大理石像，不僅俊美，還令人心生敬畏。

這下連喬治安娜臉都白了，她緊張地看向卡洛琳和威克姆先生的方向，又看向已經走到眼前的哥哥。

「喬治安娜，沒出什麼事吧？」他聲音低沉清晰，像能震懾到人的心跳：「卡洛琳小姐應該來找你了，她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