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夢境·曾經
「惠仁，我又來看你了，不知不覺，你已經離開我八年了。」
崔潤將一束精心挑選的百合放到崔惠仁的照片前，看着前妻美麗的面容，想起曾經快樂的日子，他的心還是那麼痛。
「惠仁，你還是那麼漂亮，但是我已經老了呢。」他熟練地掏出手帕，細細擦拭著靈骨架里的相框，從裏到外，小心翼翼。
他一邊擦，一邊自言自語：「你知道吧，我又結婚了，是跟迴音。那丫頭你一定還記得，小時候圓圓胖胖的，你還給她補過課呢，買過零食給她。」
「半年前，她從美國回來了，已經是大姑娘了，變得很漂亮。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幾乎認不出她來。想不到當年的醜小鴨居然會變成白天鵝，時間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東西呢。」
只是，時間能改變很多東西，卻不能動搖他的心，他還是愛着惠仁，那麼深愛着。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崔潤看着惠仁美麗的臉龐，甜蜜地笑着，像是吃了蜜糖一般。
「那天也是像今天一樣呢，很冷很冷，而且滿地都是雪。我走在大學的校園裏，你迎面走來，忽然腳一滑，居然滑到了我懷裏來。」
「要不是你手上的書撒了一地，十分狼狽，我都以為這是搭訕的新招數了。」
想起當時青澀的他和她，兩個人蹲在地上一起撿書，最後站起來的時候，兩人的頭還碰到了一起，那一聲響……想想就覺得疼呢。
「當時，我恨死那場雪了，弄得我又冷又狼狽。不過，也幸好那場雪，不然我們也不可能認識吧。」
他還記得她請他喝咖啡，那是他印象中喝過最好喝的咖啡，又熱乎，又濃醇，滿口留香，雖然只是投幣機上最便宜的三合一速溶。
……
崔潤閉眼，微笑着，想起了很多跟惠仁在一起的美好時光。然後，他睜開眼，慢慢地道：「跟你相識、相處、相戀乃至結婚，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惠仁，在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我很想你，有時候夢裏也在想你。」只是你那麼狠心，怎麼不多到夢裏來看看我呢，我一直在等你，想再跟你說一聲『愛你』。
忽然，一陣涼爽的寒風吹過，吹起了百合嬌嫩的蕊兒，花瓣撫在照片里人兒的臉上，那雙水潤潤的眼睛，好像在訴說着什麼。
「你是問我為什麼愛着你，卻答應跟迴音結婚？」
崔潤的表情很奇異，既有着糾結痛苦，又有着開心甜蜜，他用手指磨蹭著照片，緩緩道：「我很愛你，相信到死都會愛着，只是……一個人的日子真的很孤單。」
「我也是人，也需要人陪，希望晚上回去有盞燈亮着，有個人能等著。」
就算我對不起你吧，違背了婚禮上的誓言，我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堅強，也沒辦法拒絕那顆不顧一切的心，那樣真摯的女孩兒，他沒辦法拒絕。
想起俏皮可愛的小妻子，崔潤突然笑了，他低聲道：「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接受迴音，明明只把她當成妹妹的，明明差了十八歲，明明從沒想過再婚。」
「她呀，還是個小孩子，貪玩得很，也不擅長家務，還很喜歡撒嬌耍賴，不像你，一結婚就能將家裏打理得很好，不需要操心。」
想起婚後，剛跟迴音住一起的那段日子，真是手忙腳亂極了，他不但要照顧自己，還要照顧一個大孩子，跟養孩子似的。
但崔潤甘之如飴，他笑着對惠仁道：「也許……是因為她笑起來很像你吧。」都讓我那麼心動！
忽然，靈堂門口傳來一陣響聲，崔潤聽到聲音，轉身望去，卻什麼也看不到。他搖了搖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好了，我要走了，她還在家裏等着我呢。」崔潤對着惠仁的照片鞠躬，做最後的告別。
下次來的他，可能再不是那個全心全意愛着她的人了，他的心要分出很多給別人了，給他的未來。
可惜，做好了告別，準備迎接未來的崔潤卻不知道，因為那一聲他沒仔細查看的響動，他到底錯過了什麼。
「也許是因為她笑起來很像你吧……」
「也許是因為她笑起來很像你吧……」
「也許是因為她笑起來很像你吧……」
迴音的腦子裏滿是這句話，她深愛着的丈夫，她為之孕育子嗣的丈夫，還在深深懷念著前妻。那樣深情的模樣，她曾經是那麼喜愛這樣的他，可是為什麼她卻開心不起來？
是，是她主動追他的，他也拒絕過，可他沒有拒絕到底啊。明明是他主動吻她的，明明是他到機場挽留她的，明明是他向她求婚的，說會愛她一生一世。
沒錯，是她先陷進了這個漩渦，她先愛上了他，她死皮賴臉地跟在他身邊，只為讓他多看自己一眼。
是她犯賤地將自己卑微到塵埃中，不顧哥哥的勸阻，堅決要跟他在一起，可是……她要的是他的愛，而不是被當做惠仁姐的替身。
難道要得到他的愛，真的那麼難嗎？
迴音捂著胸.口，感覺裏面有個洞，流着血，很痛，很痛。
「啪嗒！」迴音被路邊的積雪滑倒了，可是她已經冷得麻木了，幾乎沒有痛覺。她蒼白著臉，慢慢爬起來，繼續走。
她要離開這兒，離得遠遠的，她不想看到那張深情的臉，不想！
就這樣，走着，走着……
忽然，一位年輕女子跑了過來，她攔住迴音，擔憂地問道：「小姐，你大腿在流血，你還好嗎？」
「流血？」迴音愣愣地低頭，淺色的打底褲上有幾條深紅的痕迹，白色的雪地上也有斑斑點點，鮮紅色的，看得人心驚肉跳。
「孩子，我的孩子……」想起今天拿到的報告，迴音一陣心慌，這才真切感受到小腹處傳來的劇痛，有股暖流從大腿根流出。
她抱着肚子，懇求地看向身邊的女子，「求求你，幫幫我，救救我的孩子。」這是她的孩子，一定不能出事！
年輕女子顯然也有些慌了，但顯然還沒失了分寸，她一手扶住迴音，一手撥打急救電話：「您好，這裏是xxx，有一位女士疑似流產，請馬上派救護車過來！」
「你還好吧，我們到那兒做一下。」年輕女子看了看周圍，發現路邊有一張木椅，立馬撫迴音過去坐下。
「救救我的孩子……」迴音痛苦地哽咽著，她捂著肚子，只覺得大腿上的暖流越來越多，心也越來越慌。
「不要擔心，救護車馬上就來了。」年輕女子握住迴音的手，安慰著。只是看着那越來越多的血，她心裏已經有不好的預感了。
很快，救護車就來了，迴音被運上救護車，那時的她已經痛到迷迷糊糊了。年輕女子不放心，也跟着上了救護車。
等迴音再醒來，入目的是滿眼白，這才知道自己進了醫院。
「你醒啦。」還是那個年輕女子，她放下手裏的雜誌，走到病床邊，整理了一下枕頭，讓迴音半躺起來。
「我睡了多久？」
「不久，才三個小時而已。」
「是你救了我吧，謝謝你，我叫林迴音。」迴音現看向年輕女子，細細大量之下才發現，原來這個講着地道韓語的年輕女子是一位外國美女，典型的金髮碧眼辣妹。
「不客氣，就是把我嚇壞了，叫我martha就可以了。」辣妹拍拍胸.口，有些俏皮地道。
迴音笑了笑，然後摸摸肚子，淡淡地問：「孩子沒有保住吧？」
martha頓了頓，低聲安慰著：「你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孩子的。」martha還清楚地記得，這個女孩兒如何哀求着救救她的孩子，可是最終卻沒有保住。
「我知道，我都明白。」迴音垂眸，眼淚不自覺地留下來，一滴一滴地落在被子上，隱沒。
在雪地里摔了那麼多跤，流了那麼多血，他/她還只有兩個月，怎麼可能撐到醫院。迴音很自責，是她沒照顧好寶寶，是她太沒用了，自以為能處理好，卻因為幾句話而方寸大亂。
「需要我幫你通知家人嗎？」martha輕聲問，看着這個默默流淚的女孩兒，她有些心痛，莫名想幫助這個臉色蒼白的女孩兒。
「不需要。」迴音搖搖頭，她不想別人知道這件事，這個孩子是她弄丟的，有她一個人傷心就夠了。
「我給你去買點吃的吧。」看着女孩兒發白的嘴唇，martha提議。
「謝謝。」迴音低聲道，她不想麻煩別人，可是也需要一些私人空間。等病房只剩迴音一人時，她從包里找到手機，打給林泰山。
「哥哥，我這幾天要去朋友家玩幾天，不在首爾，你幫我告訴阿潤哥，就這樣，再見。」然後關機。
這段時間，她誰也不想見，什麼話也不想說，只想靜靜地舔舐傷口，直到治癒這道最痛的傷痕。
只是，迴音從不是個堅強的孩子，她自以為的療傷，只不過是將傷口蓋住，不讓人看見，傷口裏的肉爛了，流膿了，卻不自知。
每當夜深人靜，她總能想起這個孩子，想起那句話——「也許是因為她笑起來很像你吧……」自責、內疚與失愛的痛苦幾乎將她淹沒，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吃得越來越少，也越來越不愛笑，眼睛裏的生氣也若有若無，直到又一次她拿起了地上破碎的玻璃片，企圖划向自己的手腕兒……
周圍的人這才發覺她的不對勁，而忙於工作的崔潤也才知道，原來當時的響動不是他的錯覺，原來她去靈堂找過他……
原來他們曾經有一個孩子，原來她得了憂鬱症……
這麼多的原來，讓崔潤無比自責，他對她是有多麼忽略。
只是再多的自責也無濟於事，此時的迴音已經得了深度憂鬱症，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對外界的感知越來越少。
彷彿生活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