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冬

唐白居易《夜雪》

「已訝衾枕冷，

復見窗戶明。

夜深知雪重，

時聞折竹聲。」

初雪清晨，城南商宅

「咚咚……咚咚」

「誰呀，來了來了，這麼早……」值夜的成叔一邊裹着棉衣一邊嘟噥著，昨夜剛剛一場大雪，天剛亮居然就有人這麼敲門。

「喲……二爺，您這是？」成叔一打開門，眼前人更是讓他吃了一驚，這不昨兒剛成親的城東茶莊謝家的二少爺謝鈞么？

「成叔，這麼早，擾著您了」

「二爺，您這是哪話，您這是……」

「哦，您繼續歇著，我找清晏。」

「唉……二爺……少爺他……」成叔想攔卻也攔不住，只得眼睜睜的看着這位謝二爺興沖沖的背影深深嘆了一口氣。

「清晏？清晏……」謝鈞非常熟絡的走到後院的廂房，一推門便是一股酒香迎面而來，謝家二爺皺了皺眉頭：「這麼重的酒味……」

「清晏？」又是輕輕叫了一聲，卻只聽到床緯半掩的梨木雕花床上一聲低吟。

輕輕掩了門，看着桌上東倒西歪的酒罈，伸手掂了掂，竟全是空的，轉眼看向內室，隱約看到床上之人輕輕翻身。

「清晏？」不確定床上的人是不是醒了，謝鈞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床上的人背對着自己，像還是在沉睡。

「清晏？商寧！」謝鈞看着那桌上的空酒瓶，一時間好氣又好笑，故作生氣的喚了那人的全名，卻仍是無人回應。

輕輕扶著那人肩膀將他轉了半個身子過來，只見清秀的面上還未仍有一絲酒醉的潮紅沒有褪去，平日裏好看的清水瞳眸此刻緊緊的閉着，像是不堪外來的騷擾，一隻手從被子裏伸出來不安的輕揮了一下，正好打在謝鈞的手上，謝鈞以為他醒了，誰知，竟是翻了身繼續睡了過去。

謝鈞輕笑着：「真應找個畫師給你這副醉酒的模樣畫下來，看你下次還得意。」索性也不再叫他，自顧的收拾起桌上的殘局起來。

待到商寧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快近午時，幽幽的從床上坐起身來，揉了揉還有些疼痛的額頭，正準備穿衣起床，抬眼便看到謝鈞好整以暇的站在床邊看着自己，臉上帶着素日裏常有的微笑。

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便把頭扭開來不再看，半天也沒說一句話，感到那人輕輕坐在自己床邊，自己的手被一隻溫暖的手握在掌心，下意識的就要躲，卻沒能掙開。

「你這是做什麼？」

「嗯？」

「新婚燕爾，跑到我這來，怎麼？不用陪新娘子么？」

「呵~」

「我到是忘了，昨晚來了一個朋友，一時喝得盡興，忘了給二爺道喜了，今天一併補上。」

「補什麼？」

「給二爺賀喜啊，祝您與新嫂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謝鈞再也控制不住的大笑起來，這一笑不要緊，整個把商寧惹惱了，扭過頭來看着他笑得開心，恨恨的甩開他的手，掀了被子穿衣下床，謝鈞卻不以為然的仍在那笑個不停。

商寧索性不理，自顧洗漱起來，只是抄水洗臉的動靜就差打翻了盆架。

冷不防那人從身後緊緊攬住他的腰身，想要力掙，卻是宿醉後身子軟軟的使不上力，索性任由他抱着，背後抵著那人暖暖的胸膛，激得他心裏一陣心酸：「謝鈞，夠了……」

「怎麼就夠了？」

「你娶你的妻，成你的家，以後……我們就……」

「就怎樣？」謝鈞將懷裏的人轉了個身，眼神灼灼的盯着那人低垂的眼眸。

「……」懷裏人卻是半晌都沒有再說話，眼眸里流轉的卻是傷心的神色，謝鈞看得不忍，這才開了口「我說你平日裏的縝密心思都去哪了？謝家大宅掛紅燈放鞭炮，就一定得是我成親么？」

「謝家的喜訊傳遍了整個鎮子，莫不是你爹在外面還生了一個二少爺不成？」

「哈哈哈，這話讓我爹聽到才真要和你急了眼。」

「……」

「怎麼就不能是我三弟？」

「什麼？」

「怎麼，當哥哥的高風亮節，先讓弟弟把親成了，這也不成？」

「你……」

「我說過的話，不會改……」謝鈞收起先前不羈的笑容，轉而深情的看着眼前的人。

「……」商寧把頭垂得更低，面上頓時有些發燒，心想着莫不是昨夜的酒又開始上了頭。

「所以啊，你這傻瓜就把這兩罈子的踏雪尋梅都給喝了，唉……可惜了我的酒啊！」

「什麼就你的酒，少爺我自己家釀的，自然是想喝就喝了。」彆扭的性子又上來，推開謝鈞，轉身坐在桌邊還有一絲悶悶不樂。

「好好好，是你商少爺自家釀的，可是這是答應了我今年初雪煮酒賞梅時喝的，現在都進了你一個人的肚子，怎麼辦？」

「唉，為了說服我爹，我可是費了好陣子的口舌啊，就差沒領家法了，這到好，大清早的趕過來，卻連一滴酒也沒給我留啊。」

一番話說得商寧竟覺得有些理虧，半晌才開了口：「大不了，來年賠你兩壇！」

「這可是你說的！」謝鈞輕輕拉過那人的手，看着他微紅的側臉。

商寧細想又覺得似乎上了這人的當，小聲嘀咕了一句：「那也得看少爺的心情。」

謝鈞只當作沒聽見，把那微涼的手放進掌心來回的輕揉，細細的暖著。

窗外，冬日暖陽，枝頭雪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