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山不就我

第一百二十七章 山不就我

此話一出,白綉裳臉上的笑容便有些玩味,慈航宗與靜禪宗不和已久,正如全真道與正一道不是一路,此時靜禪宗落得這般田地,慈航宗自然樂得看笑話。

真傳宗的宗主是位身材高大的老僧,袒露了半個肩膀,膝上橫了一刀,此刀名為「摩訶迦羅」,乃是金剛宗的寶刀,由歷代金剛宗的大明王掌管。

金剛宗與真言宗關係緊密,如同清微宗和太平宗這般同根同源,只是兩宗並未像清微宗和太平宗那樣大打出手。事實上大明王這個尊位也並非金剛宗獨享,而是類似於大天師、大賢良師、地師、聖君等稱號,不限於宗門。所以大明王既可以是金剛宗中人,也可以是真言宗中人,唯有大明王才能執掌「摩訶迦羅」,本代大明王正是德高望重的悟真大師,不過悟真大師並不用刀,便將此刀暫借於真言宗的宗主。

真言宗的宗主法號法定,先前一直在閉關,所以真言宗的諸般事宜都是交由他的師妹法難師太代為處置,到了如今,大天師和大劍仙達成共識討伐北邙山,他也不得不出關,親自出面。

法定與悟真一個眼神交匯之後,均是默不作聲,並沒有為靜禪宗說話的意思。當年靜禪宗勢大的時候,可是將他們這些非禪宗的佛門弟子逼迫夠嗆,若非後來受了道門正一宗的扶持,哪有今日這般反壓靜禪宗一頭的處境。以德報怨,嘴上說說罷了。

佛家三宗都不說話,半佛半道的法相宗更是當先發難,那麼其他道家各宗自是沒有多嘴的意思,坐看好戲就是。

張靜修緩緩開口道:「左宗主此言,略有偏頗,不過也有道理,值此正邪大戰之際,江湖同道自當勠力同心,如何能畏縮不前?靜禪宗定當要給出一個說法才是。」

這一刻,李玄都已是心中明了,這法相宗的左雨寒不過是大天師的一枚棋子罷了,有些話大天師不方便說,白綉裳等佛門中人不合適說,便推出了左雨寒來說。

既然張靜修都如此說了,其他人自是沒有異議,而且心中也都存了些算計,這次正邪大戰,勢必是極為兇險的,一個不慎就要損兵折將,甚至是元氣大傷,正道十二宗同進同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誰也說不出什麼來,可現在正道十一宗去跟邪道中人拚命,你靜禪宗卻在一旁作壁上觀,說好聽些是保存實力,說句誅心之論,豈不聞和蚌相爭漁翁得利?亦或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說你不參與江湖紛爭,這可就由不得你了,正應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那句話。

張靜修又道:「山不就我,我便就山。如今看來,靜禪宗是不會派人來了,那我們便去登門拜訪。既然是登門拜訪,便不可以力壓人

,最好不要傷了同道之人的和氣。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廳內無人說話。張靜修也不去託大,望向張海石,問道:「不知海石先生以為如何?」

張海石淡淡道:「說是登門拜訪,說白了便是逼宮,如何能不傷和氣?若是靜禪宗抵死不從,又如何能不以力服人?這卻是難辦得很了,不知大天師有何高見?不妨一抒宏論。」

張靜修道:「貧道以為,最好各宗各自派出一人,一同登門拜訪靜禪宗,靜禪宗總不好將十一人全都拒之門外,見到靜禪宗的諸位高僧大德之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能以理服人是最好。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張海石道:「此法甚好,不過老夫與靜禪宗無甚交情,便不出面了,由本宗的司徒堂主代為出面就是。」

白綉裳道:「本宗慧玄師太與靜禪宗的幾位長老都有交情,便由她代我前去。」

李玄都本也想說不去,畢竟當年的紫府劍仙與靜禪宗有過恩怨,不僅得了「坐忘禪功」,而且還救了宮官。不過他轉念一想,此事大天師定是要親自出面的,張海石和白綉裳這兩位天人造化境的大宗師便要留守龍門府,以免重蹈雲錦山的覆轍,這才託詞不去,他卻不好如此,便熄了念頭。

此時除了張海石和白綉裳二人之外,其他宗主再無人出聲。張靜修道:「那麼此事便定下了,事不宜遲,請諸位宗主與弟子同門稍作交代之後,我們即刻動身。」

說罷,張靜修長身而起,帶着正一宗眾人向後廳行去。在張靜修離去之後,其他幾位宗主也紛紛起身。

李玄都剛剛站起身來,就見白綉裳、張海石兩人同時向自己走來。李玄都無奈苦笑,向二人團團一禮。

張海石道:「我與白宗主留守龍門府,防備邪道中人趁機生事,你隨大天師前往靜禪宗,萬事不要出頭,聽大天師的安排就是了。若是能將當年的恩怨化解,更是再好不過。」

李玄都自小聽慣了二師兄類似的囑託話語,不以為忤,自是隨口應下。倒是讓白綉裳略感驚訝,雖然她早就知道張海石和李玄都師兄弟二人關係極佳,可具體好到什麼程度,卻沒有直觀概念,此時見二人如此對話,不由有了幾分明悟。其實李玄都和陸雁冰在小時候有過一個很有意思的比方,他們兩人以為,師母早逝,師姑又沒個正形,師父如同嚴父,二師兄倒像是一位慈母。

白綉裳問道:「紫府,怎麼沒見素素前來?」

李玄都道:「我也奇怪,大天師同樣邀請了她來議事,只是不知為何,沒見她的身影。」

正說話時,就見一名青衣女子邁步走了進來,

身後還跟着一位老者。那女子面容姣好,頗有幾分仙氣,在這小真人府中,這樣的女子少說也有十幾人,多數是跟隨長輩一起前來的,不是慈航宗的,便是玄女宗的,畢竟這兩家都與正一宗關係親近,所以誰也沒有太過在意。李玄都望了那女子一眼,剛要移開眼神,突然見那女子眼神之中掠過一絲又狡獪又嫵媚的笑意,立時明白過來,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白綉裳和張海石本沒有太過在意,聽得李玄都這一提醒,也都望向那名女子,立時發覺不對,原來這女子就是易容之後的秦素。至於跟在女子身後的老者,李玄都不認得,可看張海石和白綉裳的神情,卻是認識的。

那老人上前一步,先對張海石恭敬行禮道:「見過海石先生。」

張海石笑道:「秦老頭,慣會裝腔作勢,是不是想讓我還禮給你?畢竟你是禮多人不怪,給旁人行禮的次數多了,也不值錢,可我張海石平生不拘禮數,值錢的很,若是我還禮給你,你就是賺了。那我偏不遂你的心愿,生受了你這一禮。」

老人微微一笑,也不說話,又對白綉裳恭敬行禮道:「見過白宗主。」

白綉裳微笑搖頭道:「秦伯不必如此客氣。」聽她的稱呼,卻是十分熟悉了。而這聲「秦伯」也道破了老人身份,應該就是那位秦大管家秦不一了。

李玄都立時聯想到秦清想要續弦再娶之事,不由望向秦素,只見她笑意恬淡,似是根本不在意。不過李玄都深知秦素不是心無城府的傻姑娘,否則也不會從齊州回來許久之後才對他提起父親續弦之事,此時也不知她心中到底作何想法。

老人這才直起身來,問道:「白姑娘近來安好?」

李玄都又是一驚。

不是李玄都大驚小怪,委實是「白姑娘」這個稱呼,實在一言難盡,不論輩分,只論年齡,白綉裳與李玄都的父母是同代人,李玄都這代人大多有了子女,白綉裳都能算是祖母輩了。可真要細論起來,白綉裳未曾嫁人,自然不能稱之夫人,而且根據秦素所說,秦不一要比秦清還要高出一輩,乃是秦素祖父的隨從,也是看着秦清長大的,這一聲「白姑娘」想來已是幾十年前秦清與白綉裳都還年輕時的稱呼了。由此推斷,白綉裳曾跟隨秦清去往遼東,見過了秦家之人,只是不知因何緣故,造化弄人,兩人未能走到最後,白綉裳成了慈航宗的宗主,秦清則是娶了秦素的娘親。

誰人不年少?

說不定今日的秦姑娘日後也會變成秦宗主。

白綉裳聽到這個稱呼,也是微微一怔,眼神略顯複雜:「有勞秦伯挂念,我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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