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林中道觀

第一百二十四章 林中道觀

李玄都牽着驢子走在前頭,問道:「你會說齊州話嗎?」

白絹略微好奇道:「如今官話是以帝京的方言為標準,齊州距離帝京不算遠,發音與官話應該相去不遠。」

「這倒不錯。」李玄都道:「只是還有許多細微不同,齊州人說話最是喜歡倒裝,將主語後置。打個最簡單的比方,『不知道』常常被讀作『知不道』。再比如說『你不太聰明』這句話,用官話來說應是『汝之不惠甚矣』,換成齊州話來說則是『甚矣,汝之不惠』。」

白絹笑道:「你才是不太聰明的樣子。」

李玄都道:「其實還可以,我覺得。」

兩人沿着官道走了小半天,已經遙遙可見琅琊府府城的崔嵬城樓。

此時天色漸明,驛路上也多了人來人往,忽見從府城方向了來了一隊車馬,馬車不是尋常的單馬拉車,而是雙馬并行,所謂天子六騎,平民百姓萬不敢如此,一看便是官宦人家。跟隨在馬車周圍的馬匹亦是神駿,馬鞍、馬鐙、韁繩一套下來少說也要十幾兩銀子。

為首的一名公子,眉目清秀,紅唇齒白,俊美之中帶着三分軒昂氣度,令人一見之下,自然心折。他身後的諸多隨從均是錦衣官靴,唯獨年輕公子一身儒雅青衫,尤為醒目。

見到這等場景,扮成是農家漢子的李玄都自然牽着驢子讓到路旁,不去招惹。

年輕公子也沒有道謝的意思,反而是將這等事情視作天經地義,徑自行過,就在馬車駛過李玄都和白絹身邊的時候,馬車的窗帘被人從裏面掀起,露出一張姣好面龐。

只是李玄都早已低下了頭,馬車中之人自然看不清他的面容,更何況他此時還戴着一張面具。

不過白絹因為坐在驢子上的緣故,身形較高,哪怕是低眉斂目,也可以用餘光看到女子的面容,頓時心中一驚。

因為她認得這名女子。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這名女子乃是牝女宗的梵瑤姬,她是如何到了齊州?

女子的視線冷冷掃過李玄都和白絹,似乎沒有看出什麼異常,便收了回去,重新放下車窗的窗帘。

在一行人馬漸行漸遠之後,白絹道:「剛才車廂中的女子是牝女宗的梵瑤姬,當年在澹臺雲升座『聖君』的大典上,我曾見過她一面。」

「柳玉霜?」李玄都脫口而出。

白絹訝異道:「你認識她?」

李玄都將自己在金陵府的經歷大致說了一遍,尤其是廣妙姬意圖滲透錢家之事,以及後來錢青白和沈元舟出面之事,白絹聽完之後,道:「錢玉龍的名聲,我略有耳聞,此人素有『小孟嘗』之稱,江湖上都說他慷慨仗義,濟人解困。至於錢玉樓,我也曾聽冰雁多次提起過,只是緣鏘一面,兩人與其說是死在了牝女宗的謀划之下,倒不如說他們是各自死在了對方的手中,若非他們兄妹二人的內鬥,給了外人鑽空子的機會,牝女宗絕無可能插手錢家之事。」

李玄都點頭道:「蒼蠅不叮無縫蛋,牝女宗行事曆來如此,如今牝女宗的人又出現在這裏,定是有其他圖謀,關鍵應該就在那個年輕公子的身上,只要知道了此人的身份,想來不難推導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白絹問道:「你覺得牝女宗是來幫青陽教的?」

李玄都道:「青陽教與西北五宗聯繫緊密已是眾所周知之事,故而牝女宗身為西北五宗之列,相幫青陽教也在情理之中,而且牝女宗素來精通挑撥策反之事,剛好與部堂說的城內有人要叛之事不謀而合。此次牝女宗派出高手相助青陽教,難保其他四宗沒有動作。」

白絹搖頭道:「我倒不這樣認為,齊州距離清微宗太近,若是西北五宗派遣大批高手來此,定然會引起清微宗的警惕,甚至雙方還會展開大戰,所以我覺得可能只有極少部分人手來到了齊州,如此便於隱蔽行蹤,就算被清微宗發現了,也至於讓清微宗大動干戈。」

李玄都想了想,的確如白絹所說,齊州距離清微宗實在太近了,而且齊州境內還有一個東華宗,這兒不比正邪雙方犬牙交錯的中州,所以西北五宗不可能大舉派遣人手,因為如此舉動無異於與清微宗直接開戰,而在一州之隔的還有蘆州的太平宗,以及晉州的法相宗,一個不慎,便是牽動整個正邪大戰的局面。

李玄都問道:「那我們是先進城,還是跟上那隊人馬去一探究竟?」

白絹道「聽你的。」

李玄都下了決斷:「跟上去看看,然後再進城。」

說罷,白絹將驢子拴在路旁的林子裏,然後兩人循着馬蹄和車轍的痕迹,一路向南而行,最終來到一處密林之中。

此時天色已然大亮,透過林間已經淡了許多的霧氣,隱約可見其中有一座道觀,佔地頗大,樓閣重重。

道觀本身並不稀奇,大魏朝廷自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世宗皇帝之後,在三位帝王的推崇之下,道門已經大有國教之勢,尤以道門四宗為首,不過除了四宗之外,旁門四宗和西北十宗,也可以劃分到道門的範疇之內,可見道門何等勢大,所謂的正邪之爭也不過是爭奪一個玄門正宗的名頭而已。正因為此等原因,天下十九州之間道觀林立,毫不稀奇。真正讓李玄都二人有些奇怪的是,這座道觀修建在如此偏僻之處,卻又頗為華麗,渾然不似什麼避世清修之所,似乎還有人來人往,實在是透著一股子不正常。

李玄都和白絹此時都變了容貌,也不怕泄漏蹤跡,揀選了道觀外的一處僻靜無人處,李玄都正要翻牆而入,卻被白絹一把拉住,然後就見白絹從自己的須彌寶物中取出一個紙包,打開之後,其中是些不知名的白色粉末,她輕輕一吹,這些白色粉末隨風而起,徑直飄向牆頭,然後李玄都才看出門道,這牆頭上竟是被人施以符籙,不能阻人,卻能示警。

白絹解釋道:『此物名為『定光散』,乃是補天宗的秘傳,專破各種隱蔽禁制。」

李玄都點了點頭,所謂術業有專攻,補天宗乃是古時刺客一脈的傳承,精通各種潛隱刺殺之法,自然也有破解之法。

此時在「定光散」的作用之下,一個個原本肉眼不可見字元憑空出現。

李玄都身體緊貼在牆壁上,如同一隻碩大的壁虎攀沿而上,繞過一個又一個字元,身形在牆頭扭曲出一個詭異身姿,悄然無聲地翻過牆頭,然後御氣止住墜勢,身形再次如壁虎一般緊貼著牆壁緩緩滑下,這才躲過了層出不窮的玄機,來到道觀裏面。

白絹跟在後面,有樣學樣,落地無聲。

落地之後,白絹環顧四周,輕聲說道:「此地被人設了禁制,若是有方士想要用『陰陽門』等術法直接進來,除非是天人境的大宗師,否則斷無可能。」

李玄都輕輕點頭。

認真說起來,這已經不是兩人第一次一起潛入,這次更為默契,李玄都負責看人,躲過道觀內的巡守之人,白絹負責看物,以防還有其他什麼陷阱禁制。

避開幾個不出意料之外的暗樁后,兩人來到一間廂房前,房中隱約傳來細細碎碎的男女之聲,似是有人在內歡好。

若是只有李玄都一人還好,可此時還有白絹,兩人歲數都不算小了,不再是什麼也不懂的少年少女,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白絹頓時紅了臉龐,雙頰發燒,連帶着李玄都也感覺不自在起來。

李玄都猶豫了一下,伸手握住白絹的手,拉着她向另外一個方向行去。

可出乎李玄都的意料之外,其他幾個廂房中,雖然花樣似乎有所不同,但總得來說都是一回事。

都說陰極陽生,否極泰來,白絹最開始害羞臉紅,連耳根子和脖子都紅了,不過似乎是物極必反的緣故,到了後來,她反倒是慢慢鎮定下來,臉色也恢復許多,只是握住李玄都的手卻緊了一些。

兩人只能繼續前行,一路上沒看到幾個道人,倒是有不少道姑女冠,個個容貌姣好,體態輕盈,不過這些道姑卻沒有半點出家人的出塵氣,反倒是一身煙花習氣,煙視媚行,不像良家女子。

李玄都也算是見多識廣,哪裏還猜不出這裏是個什麼地方,低聲道:「以前見過一遭,是在佛寺裏頭,沒想到這道觀里也有。」

白絹輕輕掐了下他的掌心,小聲道:「你去那種地方做什麼?」

李玄都頓覺失言,不過也談不上心虛,坦然道:「過去我雖然常在江湖行走,但每年總要回宗內一兩次,每次回去,都有些推不開的應酬。按照輩分來算,都是些師兄師叔,他們將酒宴設在了那種地方,我總不好強行更改,最多酒宴之後不跟他們胡混就是了。」

白絹聽他如此說,心中頓覺歡喜,若是李玄都也是那種流連煙花之地的男人,那她才要失望。

說話間,李玄都和白絹來到了道觀的三清殿位置。

此地卻是沒有那些污聲穢語,極為幽靜。

李玄都和白絹繞了一圈,來到三清殿一側的開窗位置,透過窗戶縫隙向內偷瞧,只見那名儒衫公子和柳玉霜正坐在殿內的蒲團上,似乎在等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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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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