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天賜良機

第四十七章 天賜良機

在小閼氏開始關注中原使者的時候,李玄都也在了解小閼氏的底細。

雖然對外宣稱大閼氏和小閼氏是同父同母的姐妹,但只要仔細一想,有些地方就有些經不住推敲。

實際上,小閼氏和大閼氏出身同一個家族,卻並非是親生姐妹,而是堂姐妹。之所以說兩人是同父同母的姐妹,是因為小閼氏的生身父母地位不高,如果說小閼氏是大閼氏的親妹妹,則能拔高小閼氏的身份,更容易嫁給老汗。

大閼氏和小閼氏兩人年紀相差許多,用中原人的話來說,大閼氏是老汗的元配髮妻,比老汗稍小几歲,也已經年近古稀,而小閼氏才是不惑之年,兩人相差了近三十歲,雖然是姐妹,但已經是徹徹底底的兩代人,當年大閼氏出嫁時,小閼氏還未出生,甚至大閼氏的兒子明理汗都比小閼氏更為年長。兩人之間的感情也就可想而知,除了來自同一個家族之外,再沒有什麼交集,反而因為互相爭寵的緣故,就連表面姐妹也不能維持。

姐妹二人共侍一夫,這種事情不算少見,往深了說,別說是姐妹二人共侍一夫,就是姐弟二人,那也是有的。當年慕容家有一對姐弟,姐姐傾國傾城,弟弟有龍陽之姿,雙雙被皇帝納入後宮,有歌謠曰:「一雌復一雄,雙飛入紫宮。」除此之外,世家大族聯姻,是結成兩姓之好,又有「姐死妹填房」的說法,就是姐姐死了之後,再把妹妹嫁給姐夫,一則是延續兩家的姻親關係,二則是姨母做繼母,不會慢待了姐姐留下的孩子。當年天可汗殺兄弟逼父退位,又娶了自己的弟媳,並非是因為好色,而是要以此手段拉攏弟媳背後的家族,繼續兩家之間的姻親關係。

至於小閼氏為何會在大閼氏多年之後嫁給老汗,也與大閼氏大有關係。在小閼氏十五歲的那年,大閼氏生了一場重病,命懸一線,在這個時候,大閼氏的家族自然不願意放棄后族身份,於是將年輕貌美的小閼氏送入老汗的金帳。正好當時老汗的四位閼氏空懸一個位置,於是老汗將自己的小姨子封為顓渠閼氏,只等大閼氏咽氣,便會再將其晉陞為大閼氏。當時,恐怕除了明理汗和伊里汗之外,都已經將大閼氏視為一個死人,只等着她咽下最後一口氣。可大閼氏興許是被眾人的薄涼態度給刺激到了,死活也不咽下最後一口氣,在纏綿病榻一年有餘之後,反而是漸漸

好轉了。

因為這個緣故,顓渠閼氏沒能晉陞為大閼氏,但因為她極受老汗寵愛的緣故,在王庭中權勢日重,又與大閼氏是姐妹,故而被稱作小閼氏,意思是僅次於大閼氏的遞補之人。大概就是中原宮廷中皇后與皇貴妃的關係,一個是正後,一個是副后。

不過在此之後,大閼氏不僅對小閼氏懷有極大敵意,也厭棄了為老汗奉上小閼氏的家族。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自己重病垂死,親人不關心自己的生死也就罷了,還盤算著如何讓自己的妹妹嫁給自己的丈夫,頂替自己的位置,以確保家族長盛不衰,換成是誰,都不能完全無動於衷。

正因為如此,小閼氏與家族的關係越來越深,而大閼氏則近乎與家族決裂,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小閼氏這些年來權勢水漲船高,除了老汗寵愛之外,也少不了背後家族的鼎力支持。

這些秘辛,許多王庭權貴都不知曉,相當一部分只在女眷中口口流傳,所以李玄都算是問對了人,月離別雖然沒有嫁人,但也在女眷的範疇之內,得以從許多貴婦人的談話中知曉了這些隱秘過往。

除此之外,就是小閼氏的性情了。用月離別的話來說,她是一個擅長偽裝的女人,在不知底細的人看來,她是一個與中原女人截然相反的草原女人,中原女人講究溫婉似水,而草原女人卻是熱情如火。喜歡舉辦宴會,喜歡賽馬,喜歡狩獵,甚至還曾陪同老汗出征,鎮壓叛亂的部族。對於老汗這種享盡人間尊榮的帝王來說,女子相貌好壞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也許是小閼氏的身上,他感受到了年輕的活力,所以才會格外寵愛小閼氏。

可在實際上,小閼氏是個心機深沉的人,這些年來除去了許多與她為敵的對手,卻又不曾觸碰老汗的底線,為葯木忽汗掃平了道路,可以說是她一手將葯木忽汗扶持到了今日的地位。在月離別看來,如果小閼氏不是老汗的后妃,而是身上流淌著黃金血脈的右五王之一,那麼老汗根本不用選擇,會直接指定她作為新任大汗。

聽完月離別的介紹之後,李玄都已經對小閼氏有了一個大概的印象,心中逐漸有了定計。若是換成其他時候,以金帳的底蘊,別說是現在的李玄都,就算是踏足了長生境的李玄都,也不可能掀起太大的風浪。可天時地利人和,老汗年老體衰,似乎是天年將

盡,諸王虎視眈眈,相互敵對,使得金暗流涌動,隱隱有了帳四分五裂的跡象。老汗在位一甲子,可以說是一甲子才有這樣一回,一個龐大的帝國絕不是從外部攻破的,最大的危機往往來自於內部,對於李玄都來說,這是天賜良機。

想來老汗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才會向遼東求和,以求安穩度過新老交替的這段時間,正因為老汗的這個決定,才給了李玄都可乘之機。

趙政只是希望李玄都能探清王庭虛實,原因在於趙政要給李玄都和秦家面子,畢竟李玄都是秦家的女婿,不是趙政的下屬,不好要求太多,可從先前的計劃來看,能讓秦清決定親自出馬,就不是探清虛實那麼簡單,大概率是要趁機攪亂金帳王庭。在李玄都摸清了王庭虛實之後,就不會坐視這個甲子年歲才有的絕佳機會從眼前溜走。

月離別的心思就更為複雜了。她不傻,相反她是個頂尖的聰明人。從李玄都的一言一行中,她已經猜測出李玄都到底要做什麼,可她又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與李玄都共處一船,不但性命被李玄都操於手中,而且還又被李玄都救了不止一次,心緒複雜可想而知。

月離別作為月即別汗家族的那顏,與絕大多數權貴一樣,並無太多家國情懷,並不想為了金帳去死,但是她也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如果金帳支離破碎,那麼金帳不僅是無力再去南下中原,說不定還要被中原人反攻。正如中原人謀求太平世道不能寄希望於金帳人的仁慈,金帳人也不能寄希望於中原人看不上苦寒草原,這是雙方的根本矛盾。

月離別本想着扶持葯木忽汗登上大汗之位,那麼她成為閼氏也好,或者成為新任的月即別汗也罷,都能夠心滿意足。誰能想到她好死不死遇到了這個神秘莫測的秦公子,親信被殺了個乾淨,自己更是淪為他的幫凶。中原人有個典故,叫做為虎作倀,意思是被老虎吃掉的人,死後變成倀鬼,專門引誘人來給老虎吃。月離別覺得這個典故用在自己身上是再合適不過了,這個秦玄策就是吃人的老虎,而她是可憐的倀鬼。

月離別心緒複雜難言,忍不住望向王庭的北門。

按照時間來算,子雪別汗和月即別汗也該到了,不管怎麼說,子雪別汗是她的幼年好友,月即別汗是她的長兄,除了他們,月離別也不知道該依靠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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