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麻煩

非常麻煩

一、天塌下來了

許國保剛進家門口,就聽到妻子張美麗的大嗓門像機關槍一樣響着:「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要搬到我們家來住是不可能的!」

「姐,你聽我說,這不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嗎,要不誰還願意上你這來受罪?」

「受罪?既然你這麼說,你幹嘛還來?你幹嘛不上別處享受去?」

許國保想要推門的手舉了幾次,還是放了下來,站在外面聽了一會兒,覺得這樣下去不行,萬一裏面的人出來撞見了尷尬,就乾脆下了樓,到外面去躲了起來。這事李美麗說過了,不許他插手,怕的就是他心腸軟,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事。這事得從一個月前說起,李美麗弟弟李東明家那一片要拆遷了,因為安置房還沒蓋好,拆遷戶得自己找房子住。李東明就想搬到姐姐家住一陣,直到安置房蓋好為止。本來這也沒多大個事兒,一家人好說話住就是了,反正二室一廳,房子住不下,還有個廳呢。可問題是李美麗和李東明這姐弟倆有矛盾。這事又得從好幾年前說起,李美麗的父親早就去世了,母親在三年前也去世了,老太太一輩子省吃儉用,去世后都找不到一件沒有補丁的衣服,可就是這樣一個節儉的人,遺產居然只有二千來塊。李美麗怎麼也不肯相信這事,要知道她每個月都給母親一百塊零花錢,而且母親也有七百多塊退休工資,怎麼會只有這麼一點錢?毫無疑問的是弟弟李東明拿走了。

提起李東明,許國保直搖頭。這小子從小就不學好,偷雞摸狗,吃喝嫖賭的。許國保跟李美麗結婚時,李美麗對弟弟還是很好的,時常周濟他,還時常給他介紹對象,儘管都沒有結果。遺產的事情發生了,李美麗對弟弟徹底失望了,她說自己圖的並不是那點遺產,就是看穿了這弟弟的為人。她與李東明大吵一架后,從此不相往來,誰知道李東明這會竟然想搬來住了。這姐弟倆脾氣一樣的倔,一個不要他搬過來,一個偏要搬過來,鬧得許國保這一陣都沒個消停,想起來就煩。

在外面坐了一會兒,許國保看到李東明氣沖沖地騎着車子走了,這才回了家。到了家一看,李美麗正坐在那生悶氣,就勸說道:「乾脆就讓他過來住吧,要不這事沒完沒了了。」

「住住住,住個屁,你就知道做好人!我是他姐姐都不要他來,你一個外人,管什麼閑事!」

許國保被頂得一愣一愣的,看着李美麗摔門而去的背影,苦笑不已。

幾天前,許國保接到表妹丁小可的電話,說放暑假了,要到他這裏來玩,吃住當然是他包了。關於這個丁小可,許國保每次一想到就搖頭,她是姨家的女兒,獨生女,正宗的80後人,自小嬌生慣養,蠻不講理。許國保雖然比她大七歲,可是丁小可在七歲的時候就常常捉弄得他團團轉,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丁小可說要在他家住一陣,那就是天塌下來也要過來住的。他當然是沒問題,問題在於李美麗。李美麗不可能容許一個外人,而且是一個比她年輕漂亮的女人住在自己家中的,儘管那女人是他表妹。所以許國保在心裏是希望李東明能在家裏住下,這樣自己也好有借口讓丁小可也住下來。可是,現在……許國保又一想,就算李美麗答應了讓兩人住下,這二位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到時天王蓋不了地虎,寶塔估計也鎮不了河妖,樓頂都得塌下來。許國保捂著腦袋直叫痛。這時,電話響了,接來一聽,是個挺陌生的聲音,那人卻自稱是他二叔。

「大侄子啊,我是你二叔啊!咋,不認識了?」那人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你忘記你是從哪出來的了嗎?你小時候我抱你,你還尿了我一脖子的。」

這下子許國保想起來了,這二叔原來是他老家村子裏的,一個族姓,排名是他的二叔。不過,自己到縣城裏后,就從來沒跟他打過交道了,他怎麼打電話來了?「啊,是二叔啊,您老身體可好,有什麼事?」

「哈哈,你想起來了,我就說嘛,你不是那種白眼狼。我身體還好,就是你二嬸,不行了,這不,要到城裏醫院來住院。我尋思著,你家不是在醫院附近嗎?所以我準備到你家住幾天,這樣,既能照料到你二嬸,又方便給她熬點粥弄點吃的什麼的。車子在等我,我得去了,就這麼辦吧!待會見!」

許國保握著電話,半天沒反應過來,突然他大吼一聲:「媽媽呀,天塌下來了!」

二、二叔妻弟表妹

許國保放下電話就逃也似的出門了。他不管了,讓李美麗來搞定二叔吧!

許國保準備在朋友家熬到很晚才回去。可是想來想去,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沒有符合這一簡單要求的朋友。倒也是,一個單位的小職員,每天按時上下班,又沒打牌喝酒等不良嗜好,哪有什麼朋友。好容易想到了一位,敲開門后,對方一臉驚訝,問他有什麼事。他說沒啥,就想過來聊聊天。那位說好,那就聊聊吧。坐下后,許國保發現沒啥可聊的,人家的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但為了熬時間,只得東拉西扯的,說得他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一看時間,才過去半個小時,就又挖空心思地想話題。那位嗯嗯哼哼的,剋制着一臉的不耐煩說:「我說國保,你到底有什麼事?直接說出來,我能幫你的一定幫,幫不了你的也沒辦法。」

「我真沒什麼事,就是過來聊聊天。」

「你看看你,就沒把我當朋友,我都說了,直接說吧,別讓我瞎猜了。」

「不騙你,就是過來聊聊天。」

「真的?」

「真的。」

那位長鬆了一口氣,語氣盡量委婉地說:「你看,我小孩待會要學習了,你……」

「學習?你小孩學習怎麼樣?」

「還好。我的意思是說,現在天也不早了,你……」

「我反正沒什麼事,多晚回去都行。」

那位幾乎是咬牙切齒了,說:「你沒什麼事,我們一家待會有事。」說着,眼睛直逼着他,那眼神似乎擦一根火柴就能噴出熊熊烈火一般。

到了這地步,許國保沒辦法再裝糊塗了,只得說:「那我走了,我……」

「走了?你看你,也不多坐會,才來這麼會就走。」那位嘴裏說着,可是卻打開了門,「那我就不送了。」

許國保剛磨磨唧唧地出了門,門立即就關上了,裏面傳出那位的聲音:「開飯吧!累死我了,整個一傻B!」

許國保活了三十歲,直到今天才明白沒有朋友的痛苦,他在馬路上來來回回地走着。縣城不大,走一圈一個多小時,許國保走了三圈,實在走不動了,想想,二叔也該在李美麗的勸阻下離開了,於是就回了家。剛打開門,屋裏傳來了三個聲音,三種稱呼,「大侄子」「姐夫」「表哥」。頓時腦子一懵,三位都來了!

許國保一看,滿屋子的東西,一定是李東明搬來的,來不及細看,問道:「你們的大侄媳婦、姐姐、表嫂呢?」

二叔說:「她剛走了。」

「走了?去哪了?」

「不知道啊。」

這時許國保的手機響了,接來一聽,是李美麗的,還沒說話,就聽到李美麗在那邊以高分貝喊道:「許國保,我告訴你,他們什麼時候走,我就什麼時候回家!」許國保甚至連說一句話的機會也沒有,李美麗就已經扣上了電話。他收起手機,愣愣地看着那三位,那三位沒心沒肝的,互相套著近乎。這時,丁小可伸了個懶腰說:「天色不早了,本小姐要洗洗睡覺了。」就直接進了許國保的卧室,不大會兒,就換了一身睡衣出來進了浴室。看得出來,她很快樂,一邊洗還一邊唱:「洗刷刷,洗刷刷!」又過了一會兒,她從浴室出來,直接進了卧室,然後門「呯」一聲關上了,跟着,是熄燈的聲音。

李東明見狀,說:「那姐夫,我也去睡了啊!」直接走進小房間。

二叔沒有說話,像是在自家一樣,到小屋間的櫥櫃里拿了一床乾淨的被子,說:「你二嬸身體不好,怕冷,我怕醫院的被子太薄了,拿一床去給她蓋。對了,你給我留着門啊,我待會還要回來的。要不,你直接給我個鑰匙算了……」見許國保沒什麼反應,又說:「還是不要鑰匙了,記得給我開門就行了。」

許國頭一暈,身不由己地往旁邊倒去。但居然沒倒在地上,因為家裏已經被李東明強行搬來的東西塞滿了,連沙發上也擺滿了東西,幾乎是無立足之地。

二叔送了被子后,果然一會就回來了。他問道:「大侄子,今晚我睡哪?」

許國保說:「你看看哪還有地方睡就睡吧。」

二叔四處看了看,沒地了,就這麼個二室一廳的小房子,被丁小可和李東明一人佔一間,廳上又有那麼多傢具,哪還有地方睡啊。不過這難不倒經驗豐富的二叔,他說:「咱鄉下來,沒什麼講究,到哪都能睡。」就把沙發上的東西拿下來,又從櫥櫃里拿了一床被子,住上一鋪,舒舒服服地睡了下來,不大會兒,就打起了呼嚕。

這一夜,許國保是在三隻方凳上睡的。期間,摔下來兩次。

三、李美麗被綁架了

第二天早上,許國保早早地熬好了粥,雖然不滿意那三位,但起碼的禮貌還是有的。二叔是最早起來的,然後就進了衛生間。不多時,許國保聽到裏面「嘩啦嘩啦」的刷牙聲,心裏一涼,像有隻小手在不停地撓著心肝一樣。好容易等到二叔從裏面出來,他第一時間沖了進去,一看,果然,李美麗的牙刷上還沾著牙膏沫。如果李美麗知道了自己的牙刷在二叔那滿是煙牙的嘴巴里鼓搗過,一定會噁心得三天吃不下飯。還沒多想,衛生間門開了,一臉惺忪的丁小可進來了,她有氣無力地說:「表哥,大清早的,佔着衛生間幹嘛,出去出去!」

許國保走了出去,見二叔提着保溫瓶在往裏打粥進去,二叔說:「你二嬸一定餓了,我打點飯給她吃。」

「哦,打吧,我多下了點米的。」

「我先送去,你給我留着門啊,待會我還要回來吃的。」

二叔走後,許國保拿起個碗就要盛粥,突然屋子裏傳來丁小可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嚇得手裏的碗頓時就砸地上了。他飛快地衝出廚房,卻見丁小可和李東明這二位已經廝打在一起。許國保忙說:「幹啥呢幹啥呢?快停下來!」沒人聽他的,他只得上前去阻攔,卻不料被飛來一腿,正中膝蓋骨,當場就癱了下來。那二位看到有人倒下了,這才心有不甘地鬆了手,去查看許國保的傷勢。許國保的傷沒那麼嚴重,就是裝裝樣子讓他們停下來而已,見他們停下來,問道:「你們這是咋了?」

丁小可指著李東明說:「我在上衛生間,他突然闖進來偷看我!」

「有沒有搞錯,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哪知道裏面有個人?就算我要偷看,也不可能這麼光明正大地闖進去吧!再說了,就你,給我看都不看,哪還用偷看!」

「你……」

「好了好了,去吃早飯,待會該幹嘛去幹嘛!」

許國保吃了飯,就去上班了。回頭叮囑那二位說:「說好了,不許打架不許吵架!」

「誰稀罕跟他……」

「哼!」

到了單位,沒什麼事,許國保想到跟李美麗打個電話。打了半天,那邊卻是關機的,顯然這回李美麗是氣壞了。許國保偷偷地溜了出去,要去親自把她請回來。李美麗跟他一樣,交際圈小得可憐,能讓她留宿的朋友更是屈指可數。許國保直接就去了,到了那一問,那位說李美麗昨天夜裏沒來過啊。許國保以為她和李美麗串通好了,就死乞白賴地求着。那位一臉的不耐煩,說:「跟你說過她沒來就沒來,我們家又不是旅館。」就一扭屁股走了。

一上午時間,許國保找遍了最有可能收留李美麗的人家,結果無一例外,李美麗根本就沒去過。許國保又一口氣打了無數個電話,凡是跟李美麗認識的人都打了,結果都沒有消息。也就是說,昨天晚上她離家出走後,就失蹤了。

回到家中,意外地看到李東曉和丁小可兩人正親昵地依在一起看電視,見到他來,打了招呼。又見他一臉茫然的,丁小可笑着說:「我們和好了。」可是又一看,發現許國保臉上的茫然並不是針對他們的,問道:「表哥,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你表嫂失蹤了!」

「啥?」

許國保癱坐下來,把事情告訴了他們。丁小可不以為然地說:「哪有失蹤這麼可怕,我估計她也就是出去玩玩了,我就經常這樣的。」

「你以為你表嫂是你?」許國保不滿地瞪了她一眼。

「是啊,我姐不是這樣的人,她能去哪了呢?」李東明抓了抓頭皮,說:「我打電話去她單位問一下。」

「我打過了,人家說她今天壓根沒去上班!」

「那是咋了?被人綁架了?被人……」丁小可猜測說。

李東明捂住她的嘴,說:「別瞎猜,會嚇死人的!」

這時門響了,三人緊張地對視了一眼,然後許國保去開門,一看,不是李美麗而是二叔。二叔也感覺到氣氛有點不對,說:「你們這是咋了?個個臉上都怪怪的?對了,我在門口撿到了一封信。」許國保接過來一看,上面沒有郵戳也沒地址,就寫了一個許國保收。他疑惑地打開來一看,頓時頭暈眼花,那上面分明寫着:你妻子已經落入我們手裏,想要她活命的話,準備十萬元錢,等候我們的進一步通知。切記,如果報警,你會後悔終身的!

四、有家回不得

這會兒,其他三人也看到了信的內容,一個個默不作聲。突然,丁小可撲向電話,李東明趕緊將她攔住,問她想幹啥。丁小可說報警。李東明拚命搖頭,說:「千萬不能報,一報我姐就完了。」幾個月前,縣裏也發生了一起綁架案,因為家人報警,結果橫屍荒野。許國保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煙,半天才說:「小明說得對,不能報警。」

「那咋辦?真給綁匪錢?」

許國保狠狠地掐滅煙頭,說:「那還能咋地,多少錢也比不了美麗的命!」

「可是,你有這麼多錢嗎?」

許國保苦笑着說:「我們一個月的工資加一塊也就兩千多塊,這麼多年省吃儉用,前些年好不容易才按揭買了這房子,現在還欠好幾萬的款。哪有那麼多錢!可是,不管怎麼說,就是去偷去搶,我也要湊夠這筆錢。」

一時間,屋裏幾位都沉默不語。半天,二叔突然拍著腦袋說:「唉,都怪我。大侄媳婦是個喜歡靜的人,可是我偏偏要佔你們便宜住到你家。要是我早知道,就是去租個房子也不會住進來的!」

「二叔,你也別這麼說,二嬸生了病,正是花錢時,能省幾個就是幾個。」

「是啊,二叔,你要這麼說,我們都有責任的。」丁小可說。

李東明抱着腦袋呻吟道:「我的責任最大,其實吧,我租房子容易得很,一個月也要不了幾個錢。可是我那天跟我姐一說,她一口給回絕了。我就不服,一個娘肚子裏下來的,幹嘛這麼絕情?所以就非得住過來。要是我當時稍微軟一點,也不會造成今天這樣。」

許國保只是一個勁地抽煙。煙霧將他的臉籠罩起來,誰也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麼。三人不敢打攪他,默默地走開了。

不大會兒,三人都收拾了自己的東西,來到他面前,說:「那我們先走了,你放心,一定會沒事的。」許國保什麼也沒說,只是長長地嘆息著。

等三人走後,許國保掐滅了煙頭,打了個電話,說:「他們走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竟然李美麗的聲音,「我就說了嘛,用這樣的辦法一定可以搞定那三位的。這下子他們要再不走,那就不是人了!喂,你咋不說話?」

「人家又不是長期在這住下來,誰沒有個求人的時候,你這樣做好意思嗎?」

「那他們就好意思住咱家?」李美麗嚷嚷道,又想了想,覺得許國保能這樣配合自己,確實不容易,又換了個口氣說,「我知道你心腸好,愛面子,可是你也得為我想想啊,那麼點大的家一傢伙塞進來三個人,我怎麼活啊?好了好了,這事過去了,你等我回來,我做點好菜安慰安慰你。」

許國保還沒開口,門響了,他拿着手機開了門,一看,竟然是丁小可和兩名警察。丁小可急沖沖地說:「表哥,我想了又想,覺得這事非得報警不可,絕對不能向綁匪妥協!」

許國保頭一暈,當場就趴下了。

事情到了這地步就比較麻煩了,有了警方參與,李美麗暫時是不能回家了。要不事情一揭露,別說許國保麵皮薄撐不住,就連李美麗也覺得無法做人了。許國保惶恐之中,選擇了繼續騙下去,只能這樣了,雖然也不知道到底能騙得了多久。

警察詳細地詢問了李美麗失蹤的前後過程,錄了口供后說:「我們會隨時找你進一步了解情況的。」許國保木然地點了點頭。警察又說:「發生這樣的事一定要報警,要相信我們警方的能力。」許國保又點了點頭。

「我們先走了,如果綁匪跟你們聯繫了,一定要告訴我們!」

許國保再次點了點頭。

他的茫然在警察眼裏看來,那是一種不知所措的表情,也是一種意料之中的表情。在案子沒有大白之前,警察的習慣是懷疑一切的,但許國保恰到好處的表情消除了他們的懷疑。

警察們走後,丁小可看了看許國保,發現他的臉色非常難看,鐵青鐵青的,腮幫子上兩塊咬肉咬得鼓得老高,小心翼翼地說:「表哥,我是不是又做錯事了?」

「沒有。」許國保從牙縫裏蹦出倆字。

丁小可說:「你別騙我,打小我就知道,你的臉一旦這麼猙獰了,肯定是我做錯事了。表哥,你別怪我報案,人警察都說了,要相信他們。再說了,你要是這麼服軟了,綁匪還以為你好欺負,保不定還有第二次第三次……」

「得得得,別說了,讓我一個人靜一靜。」許國保推她出門。丁小可掙扎著說:「表哥,我這不也是為表嫂着急嗎,喂喂,你別關門啊!」話音未落,門已經「咚」一聲關上了。許國保拿起手機到裏屋去給李美麗打電話:「剛我手機沒關,你應該都聽到了。」

李美麗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到警察那去,緊張得不行,連問那怎麼辦。許國保氣沖沖地說:「鬼才知道該怎麼辦!叫你不要用這麼損的招,你偏不聽,這下好了,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我看你以後怎麼見人!」

「那我也不想這樣的啊,誰知道會是這樣?你倒是說話啊,你是一家之主,該你想辦法的時候咋不說話了?」

「這時候就想到了我是一家之主了啊!我說的話你什麼時候聽過?」

「這回我一定聽你的,不,以後我也聽你的。」

許國保思忖再三,說:「這樣吧,你先在外面躲兩天,咱們慢慢想辦法。你說你這事鬧的,本來想把別人趕走,末了自己卻回不了家了!」

五、他們咋對我這麼好

許國保原來心存僥倖,但願那倆警察只是應付公事而已,誰曾想這二位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來,都是詢問綁匪有沒有跟他聯繫過。許國保說沒有,警察的口氣里就有點擔心了,但還是儘力控制着,勸他放寬心,他們已經在查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不知道怎麼地連許國保單位上的人都知道了,一個個見他時眼神里都流露着同情的目光,更有甚者,走到他面前,輕輕地拍拍他的肩膀,長嘆一聲。那表情,分明在探望死者家屬。連一向不常來的領導也過來了,對他說:「小許啊,你看你,家裏有事,就不要來上班了嘛!」

「我……我沒事。」

「我知道你熱愛工作,可是家國天下,先家才后國嘛!這樣吧,我先放你幾天假,你回去處理一下。什麼時候處理好了,就什麼時候上班。」

許國保是真沒想到領導會是這麼通情達理,一時間感慨萬分,望着領導,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領導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許國保像丟了魂一樣茫然地走在大街上,眼前所有平日裏熟悉得從不在意的東西此刻竟然是如此陌生。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覺地來到了一條小道上,突然聽到了李東明的說話聲:「黑皮,二虎,你們說實話,是不是你們綁了我姐?」

「我說小明,你瘋了嗎?不錯,我們倆以前是干過這事,可為這事都坐了十年牢了,哪還會再干?」

「別騙我了,我尋思來尋思去,咱這小縣城裏敢做這事的沒幾個人,你二位算是頭號的。不是你們是誰?我可告訴你,你們要是做了,就趕緊把我姐交出來,咱就當做沒這回事。要不然……」

「你煩不煩,大清早的就一直追着咱哥倆的屁股後面追問,還他媽一口咬定是我們做的,要不是看在過去有點交情,大巴掌早就扇過去了!」

「得得得,別跟這小子啰嗦了,咱們走!」

「你們別走!」

「咋了,還動手了?我靠,忍無可忍了!」

就聽到一陣廝打聲。許國保趕緊跑過去,嚷嚷道:「咋了咋了,都放手!」那二位不知道許國保是什麼來路,立即鬆了手,一溜煙跑了。再看李東明,被揍得橫躺在地上,縮得跟個蝦米一樣。許國保把他扶起來,他的臉上更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嘴巴還腫得老高,像是塞了個雞蛋進去。李東明呻吟地摸了摸臉,說:「我靠,虧以前還跟他們稱兄道弟的,打起來一點也不留情!姐夫,你咋來了?姐有沒有消息?」

「我路過這的。她還沒消息。」許國保紅了臉,說:「你咋認定是他們倆做的?」

李東明嘿嘿地笑道:「我哪知道啊,不就是詐他們一下嘛。以前警察抓我,只詐我一下,我就把所有的事都交代了,我這麼亂詐,說不定就詐出來。」

「亂詐?你是逮誰詐誰?」

李東明抓了抓頭皮,說:「差不多吧,城裏混的人差不多都詐了,硬是沒一點線索。」

許國保看到一臉傷的他,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他問道:「你姐對你不好,你幹嘛還這麼着急她?」

「這叫什麼話,再有矛盾那也是一個娘肚皮里下來的。她有事,我能不急嗎?我尋思著,這綁匪一定就是咱縣裏人,為啥呢,因為外地流竄犯下手之前都要經過深思熟慮,斷不會綁架我姐這樣沒錢沒姿色的,那樣得不償失。而本地人呢,用警察的話說叫突發事件,幾個混混,見我姐孤身一人,就綁了,能敲詐幾個錢是幾個錢。你放開我,我能走得動,還有幾個人我也得去詐他們一下。」

「別去了,你看你一身傷,別詐不出來自己卻丟了命。」

「只要我姐沒事,我就是丟了命也值得!」

許國保愣愣地看着李東明的背影,萬般滋味湧上心裏,他很想對妻弟說明一切,但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在大街上走了兩圈,許國保回家了。意外地發現二叔竟然在門口等他,他奇怪地問道:「二叔,你咋來了?二嬸的病怎麼樣了?」

「你可算回來了,着急死我了。」二叔催促着他開門。許國保打開門,二叔一個箭步就躥了進去,然後飛快地關上了門,這才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直抹汗,說:「可緊張死我了,我這心都差點跳出身體外了。」

「二叔,你這是咋了?」

二叔神神秘秘地解開皮帶,從內褲里掏出了厚厚的一個包來,在他面前一層層地打開。許國保愣住了,那是一沓錢。「二叔,這麼多錢你哪來的?」

二叔把錢往他面前一推,說:「三萬塊,你先拿去救你媳婦。」

許國保像被蠍子蟄了一口,跳了起來,說:「我怎麼能要你的錢?」

「人什麼時候不得有個難,拿着吧,是我借你的,什麼時候有了就還我,不急。」

許國保的臉上紅得不行,連說:「不行不行,這錢我不能要!」

二叔不高興了,一拍桌子說:「啥不行的,我說行就行。不拿也得給我拿着!」

「你哪來的這麼多錢?」

二叔就又一臉的得意,說:「別看你二叔窮,可是湊起錢來是一流的。我先把你二嬸弄出院,讓她到我們鄉衛生院去,反正葯和針都開好了。我再把家裏的三頭大肥豬賣了,還有,賣了一片山場,這錢不就來了嗎!啥玩意能頂得上人命值錢,你說是不?」

許國保哆嗦著,突然捂著腦袋痛哭起來,哭得昏天地暗,連二叔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

等到稍稍平靜下來后,許國保打了電話給李美麗,把李東明和二叔的事說了,說:「你要再不回來,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們了。你一個人遠離事外,把所有的問題都踢給了我,你知道我有多難嗎?你弟弟雖然渾,可他是真的關心你,你都不知道那些小混混打起人來是多麼的狠,直到現在我都在擔心他是不是會被人失手打死!還有二叔,雖然有點七扯八拉的親戚關係,可咱們都不把他當自己人看,可是你看,人還賣山場,賣大肥豬給你湊錢。你不是鄉下人,不知道山場對他們來說就是後半輩子的活路,人為了救你一個成心要趕他走的人,居然把活路賣了。你還好意思嗎?」

李美麗就哭了起來,哭得不行,說:「他們咋對我這麼好?」

「你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不把別人當回事了!見到一個人就以為別人是來占你便宜的。」

「我知道我錯了,我該怎麼辦啊?」

「好辦,你回來,向他們說明一切,並且認錯。」

「不行不行,這樣一來,我以後怎麼見人?你再想個好點的辦法吧!」

許國保讓她立即回來那也是氣話,可以想像如果別人知道了真相,會發生什麼樣的後果。李東明要是知道了,以他的脾氣,罵李美麗一頓那算是輕的,最重要的是這姐弟倆以後就沒有合好的可能了。要是二叔知道了呢,都不敢想像他老人家會怎麼樣,只怕會當場昏倒,如果李美麗的單位知道了,她就沒辦法去上班了,如果自己的單位知道了,那自己也別想見人了……

六、接着麻煩

正胡思亂想時,門響了,開門一看,是丁小可,她的身後竟然又有一個警察。丁小可向他介紹說:「這位是高警官,市刑偵大隊副隊長,對綁架案素有研究。」許國保目瞪口呆,丁小可卻誤以為他是在吃驚自己為什麼會認識高警官,捂著嘴笑了起來,說:「我們認識才一天,不過,卻很投機,所以就叫他過來了。」

許國保完全可以想像,是丁小可對縣裏的刑偵技能不滿意了,所以她把目光放在了市刑偵大隊去。也許是從別人的口中得之有個高副隊長,也許是進了公安局才知道的,誰知道呢。能知道的是,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孩動用了自己所有的魅力,將認識才一天的高警官愣是從七八十公裏外的市裏請上了門來。

高警官似乎有點難為情,說:「我聽說小可的表嫂被人綁架了,按理說這事不歸我管,但誰讓我和小可是朋友呢,我又對綁架案有特殊愛好,就過來以朋友的身份查查。不介意我進屋去談吧?」

「啊,不介意,請進。」

高警官開始仔細地詢問起來,他問的其實那兩個警察差不多都問了,許國保已經編過一次假話,乾脆又編了起來。高警官最後分析說:「以我的推斷,這不會是流竄犯做的,應該是本地人。而且直到現在綁匪都沒有打電話進行下一步通知,這不大符合邏輯。按理說,綁匪綁了人,肯定是急於拿到錢,這伙綁匪怎麼這麼耐得住?依我看,這裏面存在兩種可能,一種,是綁匪非常有經驗,可是,咱這市裏有這樣的高手嗎?第二種,是你妻子已經被撕票了。」

「你瞎說,我表嫂怎麼會被撕票!」丁小可不滿意地瞪了高警官一眼。高警官忙說:「我也就一推斷……」

「別推了,你是瞎推,走吧走吧!」丁小可翻臉不認人,把高警官直往外推,嘴裏嘀咕著:「你真是烏鴉嘴!」

高警官苦笑着說:「那我什麼時候可以見你。」

「到時我給你打電話吧!」送走了高警官,丁小可抱歉地對許國保說:「表哥你別生氣,這警察說起話來都不靠譜的,別信他的。你在想啥?」

許國保賭氣地說:「我在想破財消災算了。」

「你怎麼想來想去還是準備向綁匪妥協?」丁小可氣了,可轉念一想,口氣又軟了下來,說:「還是隨你吧,要是綁匪講信用最好了,到時什麼事都沒了。」

綁匪有信用嗎?當然有,因為綁匪根本就是李美麗自己。許國保思路一開,對啊,就這麼辦。他一面四處借錢放出風聲說要交贖金,一邊和李美麗緊張地定下退路。

幾天後,李美麗公開回家了。剛一回家,警察就來詢問了,李美麗按照他們事先定下的計劃,說自己那天晚上出走後,到了大街上,突然一輛麵包車停在她面前,跟着下來幾個蒙面人,用黑布蒙了她的頭推上車。然後她就感覺車子開啊開的,開了有好幾個小時吧,然後自己就被推下車,被關在了一個屋子裏。這幾天誰也沒和她說話,更別說知道那幾個綁匪的長相了。

警察一邊記錄,一邊詢問:「那他們的身高,口音?」

「我說了啊,我當時是矇著頭的,等蒙布解掉,他們也不見了。至於口音,我們根本就沒說過話,哪知道啊?」

警察還要問什麼,許國保怕言多必失,說:「我妻子剛回家,能不能讓她先休息一下?」

「當然可以。」警察很知趣地走了。

屋子裏,許國保和李美麗抱頭痛哭,似乎李美麗真的是經過了一場綁架案一樣。李美麗說:「阿保,你去把二叔、小明還有小可都叫來,我要好好地燒一桌菜感謝他們。還有,他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好,我這就去!」許國保正要去,門響了,他笑着說:「肯定是他們來了!」一開門,卻是剛才那兩個警察。一愣,問道:「你們……」

警察揚了揚手中的案卷,似笑非笑地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當初報案時你說你妻子離家時穿的是黑皮鞋……」許國保順着他的目光看向李美麗的腳,那卻是一雙嶄新的紅皮鞋。李美麗下意識地縮起了腳,今天得知可以回家了,她一高興就去買了雙新鞋子。就沒想到,在警察的眼裏,她是被綁架者的身份,她身上哪裏來的錢?而且,在得知自由了后,她居然不是急於回家,而是有閑心去買鞋子……許國保和李美麗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那驚詫的眼光,兩人同時頭一昏,眼前金星直冒。那哪是金星啊,分明都是麻煩,一堆麻煩,滿城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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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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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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