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9章

厲秋風和戚九站在慕容丹硯身後，眼看着王莊主已無大礙，這才走回到船尾，遠遠看到平台上只剩下十幾個人影，柳生宗岩和獨孤雪卻不在其鄭戚九對厲秋風低聲道：「看樣子柳生老賊急着去打開鐵箱，顧不上追殺咱們了。不過就算他拿到了鐵箱中的東西，只怕辦不成大事，反要倒大霉。」

厲秋風一怔，轉頭看了戚九一眼，沉聲道：「願聞其詳。」

戚九向左右看了看，除了兩名船夫在船尾掌舵之外，其餘諸人大多聚在船艙左近，沒人聽到兩人話。他這才放下心來，壓低了聲音對厲秋風道：「厲大哥，雖然在下不曉得鐵箱中的文書到底寫了些什麼東西，不過依在下猜測，裏面一定有三眼銃的打造之法……」

戚九話音未落，厲秋風嚇了一跳，顫聲道：「這、這怎麼可能？三眼銃是神機營最厲害的火器。我聽兵部一位主事過，兵部嚴令神機營主帥和大將官，若是在戰陣之上打了敗仗，須得將三眼銃全部砸毀方能撤退。若是有一支三眼銃落入敵人手中，相關熱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正因為處罰如此嚴厲，是以這十幾年來，從來沒聽韃子、倭寇弄到了三眼銃。」

戚九神情凝重，搖了搖頭，口中道：「厲大哥，你久在中樞，許多事情並不清楚。我在登州衛廝混，倒知道許多上不了枱面的事情。三眼銃有三支槍管，看上去非常威風，可是歸根結底，它還是一支火門銃。火器的厲害之處在於隔着百餘步便能殺尚人，在火門銃上多加兩支槍管，打造出三眼銃，確是一個好主意。只不過多加了兩支槍管，火門銃變得重了許多，填加火藥和彈丸之時，便不能像單支槍管的火門銃那般用藥充足。如此一來，三眼銃發射的距離要於火門銃。近戰還有些用處，若是敵人隔得遠了，三眼銃的威力便會大打折扣。」

戚九到這裏，略停了停，接着道：「大明朝在太祖建國之初，所用的火器確實厲害。成祖皇帝六次北征，犁庭掃穴，打得韃子四散奔逃，得火器助力之處甚多。可是句大不敬的話，自成祖皇帝之後，咱們大明的火器不只沒有長進，反倒是江河日下，累得大明官兵死傷無數，危及國運……」

厲秋風聽到這裏，心下不以為然，口中道：「戚兄弟這話可有依據？」

戚九道：「厲大哥在京城看到神機營的官兵拿着三眼銃威風凜凜，自然不曉得背後的齷齪事情。五年之前，在下還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童，親眼看到軍營中試用三眼銃，結果讓人哭笑不得。別與倭寇用的鳥銃相比遠遠不如，即便與登州衛存放的一些數十年前的火銃相比，也是差得極遠。句不中聽的話，三眼銃若是在二三十步內用於近戰，還有一些用處。若距離超過四十步，這東西還不如一根燒火棍。」

厲秋風皺緊了眉頭，一字一句地道：「戚兄弟，這事情可開不得玩笑。若是三眼銃真的如此不堪，神機營為何每年都要花費巨額銀子修整老舊的三眼銃，打造新的三眼銃？」

戚九嘆了一口氣，口中道：「還不是銀子在做怪！打造一支三眼銃，花費的銀子抵得上五支火銃，如此一來，其中便有許多做手腳的機會。昔年成祖皇帝和仁宗皇帝將火器局劃歸工部管轄，不列入兵部各司，便是擔心兵部管事官員和火器局官員上下其手，貪污銀子。以為將火器局從兵部剝離，便能斷了那些齷齪官兒貪污銀錢的路子。卻不知道如此一來，兵部和火器局的官兒照樣貪污不，工部的官兒也能從中分一杯羹，最後用來打造火器的銀子更加少了。」

厲秋風越聽越是糊塗，不曉得戚九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戚九見厲秋風一副不解的神情，知道他不曉得其中的關節，是以接着道：「依照朝廷定下的規矩，由兵部將所需的火器一一列出，遞摺子給內閣，內閣大學士商議之後，若是沒有什麼異議，便會將摺子傳入司禮監，由皇帝御覽，乾綱獨斷。若是皇帝不答應兵部所請，摺子便會留中不發。若是皇帝准了兵部的奏報，便會將摺子發給工部，由工部會同火器局辦理此事。火器打造完成之後，工部和兵部派出主事官員共同查驗，最後兩家官員簽字畫押，火器才能送到神機營，交到軍士手鄭

「這一環扣著一環，看起來極是縝密，任何人想從中做手腳都絕非易事。可是朝廷的規矩再周全，架不住那些齷齪官兒撈取銀子的手伸得太長。兵部遞摺子給內閣之前，便已與工部打好了招呼。是以這份摺子是兵部和工部兩家商議之後寫成的，可不是兵部一家做主。如此一來，摺子到了工部手中，絕對沒有被拒的道理。再內閣接到摺子，看到是兵部遞上來的，自然明白是兵部、工部兩家商議之後寫成。各位內閣大學士都是人精兒，絕對不會和兵部、工部為難。他們只是看過一眼，便即原樣送到司禮監。司禮監的秉筆太監早就得了好處，自然不會從中作梗。皇帝見內閣沒有異議，秉筆太監又了許多好話，對於這等軍國大事，絕對不會留中不發。摺子到了工部，戶部便要撥銀子給火器局，用多用少，自然由火器局、工部、兵部三家議定。至於其中有多少銀子真正用來打造火器，或許只有知道了。」

戚九到這裏，略停了停，接着道：「在下在登州衛時，曾聽指揮使大人私下裏過，戶部撥銀子之時，十兩銀子之中，至少要扣下三兩。剩下的七兩銀子，內閣和司禮監要分去三兩，工部、兵部又要分去二兩，最後火器局拿到的只有二兩銀子。」

厲秋風在錦衣衛當差五年，對於官員的種種齷齪手段，自然知道不少。只不過像打造火器這等關係到朝廷安危的大事，竟然有八成銀子被官員貪污，卻也大出他意料之外。只是他知道戚九在軍中多年，對於朝廷和軍中的種種弊端自然是了如指掌。念及此處，厲秋風嘆了一口氣，口中道：「朝廷發下十兩銀子，只有二兩銀子用到了實處，着實讓人憤憤不平。吏治腐敗到了這等地步，朝廷大佬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