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骷髏兵

2.第2章 骷髏兵

【1】

「在那黃昏與黎明的交匯處,昏沉陰暗的地方,唯他獨享榮耀與威嚴,無上的能力、死亡的權柄加諸其身,他是黑夜的主宰,永恆的巫妖,厄里希!」

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人類少年,手中持着一本典籍,高聲吟誦著不明意義的語句,

「他的冠冕以精金打造,周圍用華貴寶石作裝飾,其一是碧玉,其二是藍寶石,其三是綠瑪瑙……其十是翡翠,其十一是紫瑪瑙,其十二是紫晶。」

說着,他將厚重的典籍放下。

「他超越了死與生的界限,令死者永遠不得安寧。不用等到大日的降臨,他的惡行便將遭到審判!」

少年張開雙臂,背後的披風緩緩揚起。

「星辰從天空墜落,化作聖潔又無畏的英雄。英雄的面貌如雷霆,眼目如火焰,揮動的劍斬破黑暗,終結了死亡與罪惡,享盡榮耀與讚美!」

說到最後,他瞪圓雙目,單手扼住自己的咽喉,另一隻手高高握向天空,以一種不甘的姿態倒了下去,後背重重接觸在地。

「啪、啪。」

掌聲從不遠處響起,倒在地上的少年一驚,他怎麼也沒想到,竟有人將他的舉動看在眼中。

「哇哦,你是在練習演出嗎,很精彩呢!」

說出這番話的,是一名身着純白禮服的妙齡少女,黃昏的光芒灑下,為她的禮服浸染上一層艷麗的紅色。

「我叫愛麗絲,你叫什麼名字?」少女上前,向著倒地的少年伸出手。

「德加爾……」少年有些猶豫,但還是伸手握了上去。

起身後,感受到手中傳來的柔軟,少年的臉紅了起來。不同於先前那種大局在握的自信,望着眼前的少女,他顯得十分局促。

「話說……」德加爾主動找了一個話題,「這裏應該是一處廢棄許久的教堂,我原以為附近沒有其他人,想要找個安靜的地方練習,打擾到你了嗎?」

「怎麼會打擾呢?我剛看到了一場精彩的表演。」愛麗絲露出明媚的笑容。

受到這樣的稱讚,他不安的抿了抿嘴,獃獃地望着愛麗絲的臉龐。

「天快要黑了呢,儀式也要開始了。」愛麗絲將頭微微仰起,視線越過地面上蔓延的青苔、周圍的殘垣斷壁,看向頭頂血色的沉暗天空。

德加爾有些疑惑:「儀式……什麼儀式?」

「我來這裏,是為了引導一場儀式,關於火焰的儀式。」愛麗絲輕笑道:「想留下來看看嗎?」

「不用了……」感受到少女的邀請之意,德加爾卻下意識出言拒絕。

注意到少女眼中的失落,德加爾補充道:「我不是對儀式不感興趣,只是因為……還有些事情,正等待我去處理。」

越是解釋,聽起來越像是給自己找借口,德加爾無奈地撓了撓頭:「聽說附近的城鎮內,盛行信奉火焰為世間真理的教會,也許那裏的人,樂意參觀這場儀式。」

「我想,你指的是什托伊奇教會。」愛麗絲露出溫和的笑容,「我就是什托伊奇教會的成員。」

德加爾有些驚訝地點了點頭,說道:「天色已經很晚了……我想我該離開了。」

血色的光芒將整個天空染至暗紅,天空中沒有半點星光,德加爾雖然很想和少女多聊幾句,但他必須要趕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返回營地。

「明天我還能見到你嗎?」愛麗絲問道。

「也許吧……」德加爾自己也不確定,將身後的寬大披風脫下收好,接着準備離開。

第二天,排練結束得比往常更早,在某種情緒的促使下,德加爾很快便趕到了那間廢棄的教堂中。

沒有看到愛麗絲的人影,反倒是教堂中央,多出了一個燃着火焰的簡易祭壇,德加爾也沒多想,他將典籍取出,念誦著上面的內容。

不知何時,身着純白禮服的少女,再次來到了教堂內,聽着他念誦那令人神往的英雄故事,倒也不覺單調。

表演結束,少女熱切地鼓起了掌。

「你看懂了我表演的劇目嗎?」德加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是『光明英雄戰紀』的第十二幕,講的是偉大的光明英雄,除掉邪惡巫妖厄里希的故事。不久之後,這場劇目將在我們旅團上演。」

「到了那時,你將扮演邪惡的巫妖,厄里希。」少女笑着補充道。

「事實上,我只是負責念誦旁白,厄里希由其他的演員扮演。」他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回答。

「你的披風是怎麼回事?難道不是扮演厄里希的道具嗎?這種樣式的披風,除了表演,恐怕也只有亡靈法師才會使用。」

「你說這個披風嗎?它是一件沒人要的戲服,因為做的太過寬大,幾乎要將演員整個包裹,所以沒人想用它。」

德加爾聳了聳肩,抖了抖披風上的灰塵,有些希冀地望着少女。

「大概一個星期後,表演將正式開始,如果你想看的話,我可以給你一張門票。」

少女的眼角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痕迹,低聲道:「如果那時……我一定會去看你們劇團的表演。」

德加爾沒能發現愛麗絲的變化,依然笑着說道:「我們並不是專門表演話劇的劇團,而是有着更多表演項目的旅團,你甚至能在我們的旅團中,見到來自荒漠的比蒙巨獸。」

愛麗絲眼中露出嚮往之色:「你的生活一定十分精彩……不像我,整日只能在教會中研習教義。」

「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好……」德加爾不好意思地說道,「每隔一段時間,旅團都要前往下一個城鎮,趕路的時候只能棲居荒野,旅途十分勞累,註定無法在一個地方久留。」

「至少你有許多朋友,不是嗎?」愛麗絲羨慕地說道,「我整日與火焰為伴,接觸的都是那些信徒,就連找一個同齡的人說話都做不到,更沒有什麼朋友……」

感受到愛麗絲心中的落寞,德加爾像是受到某種感染般,說道:「至少現在,我們是朋友了。」

愛麗絲嘴角翹起,用力地點了點頭。

兩人交談間,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見狀,德加爾主動告別道:「時候不早了,我想我該離開了,明天我還會來的。」

告別完后,德加爾走出廢棄的教堂,沿着鋪滿鵝卵石的小道一路返回,他的身後,愛麗絲溫柔地注視着他。

不知行了多久,直到後方的教堂只剩一個小黑點時,德加爾突然被一名身着赤色鎧甲的騎士攔下。

「卑微的賤民,誰給你的勇氣,讓你膽敢跟什托伊奇教會的聖女交談?」

身前傳來的巨力,令德加爾沒有任何反抗能力,一愣間,整個人直接被騎士單手提起。

原來她是聖女……這一刻,德加爾意識到愛麗絲的身份。

赤紅的盔甲,將騎士的面部覆蓋,德加爾看不到他的表情,慌亂地解釋道:「我想你一定是誤會了,我是她的朋友……」

結實的拳頭狠狠砸在他的臉上,德加爾的意識陷入模糊,幾顆牙齒飛了出去,半邊臉腫了起來,血液順着嘴角滴下。

接着,他被騎士狠狠扔了出去,無力地倒在道路旁的碎石中。

「從今往後,別讓我在她的身旁見到你!」

全副武裝的騎士冷聲道,說完,他便向著教堂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德加爾將口中的血沫吐出,從地面爬起,而他那件寬大的披風,也完全被碎石划爛。

失落的德加爾,發出深深的嘆息,露出一陣苦笑,卻牽動了臉上的傷口,只能歪著嘴,緩步朝着旅團的方向返回。

【2】

「德加爾在哪?我要找他。」

休息中的德加爾,突然聽到一陣熟悉的清脆聲音傳來,他趕忙從草席上爬起,慌亂將衣服套上。

「你說德加爾啊,他被人打傷了,現在正在養傷,連借走的戲服都弄壞了。你是他什麼人?」

德加爾迅速地走出帳篷,只見一名綠色皮膚的侏儒,正向一名白衣少女說着什麼,而這名白衣少女,正是教堂中遇見的愛麗絲。

望着眼前的愛麗絲,德加爾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一會後,這才喃喃道:「你……怎麼找到這裏來了?」

愛麗絲氣鼓鼓地問道:「你這幾天怎麼沒來教堂了?我等了你好久,也沒見你來……」

「那是因為……因為……」德加爾訕訕地說道,想要找個理由,卻根本不知怎麼開口。

「還有,你怎麼被打傷了?是誰幹的?」突然,她像發現了什麼一般,追問道。

見德加爾猶猶豫豫,想說什麼又不敢說,愛麗絲一下猜到實情,憤憤說道:「我明白了,一定是戈恩騎士乾的!我一定讓他親口跟你道歉。」

「道歉……就不用了。」回想起那名騎士的威勢,德加爾咽了口唾沫,趕忙打消了愛麗絲的想法。

見愛麗絲如此為自己擔心,德加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帶你四處走走吧,說起來,你還沒到旅團中來過吧?」

聽德加爾這麼說,愛麗絲無奈的點了點頭,順着他的話語說道:「好吧,我也想見識見識這裏的新奇事物。好多東西,我在教會中可從未見過……」

說着,愛麗絲瞥了一旁的綠皮侏儒一眼,像這樣奇特的生物,一直在教會中生活的她可不曾見過。

侏儒哼了一聲:「看來這裏不需要我了,你們聊吧。」

說完,侏儒便回到了帳篷當中。

德加爾笑着介紹道:「他可不是克魯洛德的普通侏儒,他叫坎達拉,現在可是我們旅團的紅人,別看他身材矮小,他可比你想像的要聰明多了。」

愛麗絲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眼珠一轉,問道:「還有什麼有趣的事情嗎?」

「我好像知道一個地方,跟我來。」說着,德加爾拉起了愛麗絲的手,他的心跳加快幾分。

很快,旅團一角,他們在一間巨大的紫色帳篷前停了下來。

「這裏是占卜師的帳篷,她的占卜非常靈驗,以至於讓人懷疑她的身上可能有一種魔力……我以前也沒試過。」德加爾撓了撓頭,說道。

愛麗絲有些好奇地點了點頭,探身進入帳篷之內,隨即聞到一陣草藥的異香。

「歡迎來到占卜小屋,讓我來解答你們的疑惑……」

沒等眼睛適應帳篷內黑暗的環境,一陣低沉而沙啞的話語便傳了出來。

昏暗的燭光,照亮了一張長桌,長桌前坐着一名老婦,她身披暗紫色的長袍,整個人幾乎都要融入黑暗中,唯有眼睛閃閃發光,注視着前來的德加爾一行。

「她是麥西珈,旅團里的占卜師。」德加爾低聲介紹到。

愛麗絲瞪大眼睛,有些好奇地望着黑暗中的老婦。

「這位美麗的女士是你的朋友嗎?你們真是走運了,情侶我只收半價。」麥西珈用她那沙啞的聲音揶揄道。

德加爾偷偷看了愛麗絲一眼,沒有回答。

麥西珈俯身,從桌下拿出了幾條散發着苦味的艾草枝條,放在長桌兩側,眉毛微微上揚:「那麼,你們想占卜什麼方面的事情?讓我想想……困擾着你們的,應該是愛情方面的事情吧?」

「什麼事情都能占卜嗎?」愛麗絲有些疑惑。

「當然。」麥西珈點了點頭。

「那我想知曉,關於命運方面的事情。」愛麗絲眼神堅定地說道。

「命運?嗯……」麥西珈的嘴角微微上揚,「你很不錯,小女孩。已經很久,沒有人讓我揭示命運。」

老婦將桌上的枝條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疊嵌著金邊的紅色卡牌。

「抽一張。」將手中的卡牌對向愛麗絲,老婦緩緩說道,「它將揭示你的命運。」

陰風卷過,燭光搖曳,金髮少女抿了抿嘴,將手伸向這疊卡牌,從中抽出一張。

白皙的手指將卡牌翻過,卡牌正面,畫着一名盛裝打扮的中年男子,他跪在地上虔誠祈禱,身旁的石頭祭壇上燃着火焰,剝下皮囊的孩童屍體在火中燃燒。

「你抽到了燔祭……」麥西珈的語調低沉下來,當中聽不出任何屬於她的感情。

「燔祭的釋義有多種,可以指為滿懷信仰,全身心地投入某件事,也可以解釋為,以全獸為祭品的獻祭……」

沒有給金髮少女思索的機會,老婦接着道:「再抽一張。」

愛麗絲聞言照做。這一次,她抽到了一張怪物卡。卡牌中央,畫着一名上半身是精壯的人類身軀,下半身卻是火焰氣體的怪物。怪物置身於一片熔岩湖之上,而且不止一隻。

「你抽到了伊芙利特。」麥西珈的眉頭皺起,「伊芙利特是岩漿中誕生的烈火精靈,象著着原初而瘋狂的火焰,代表了混亂與破壞。」

「這張卡與災禍相關,再抽一張。」麥西珈吩咐道。

愛麗絲怔怔地望着這張卡,直到麥西珈出聲催促,這才回過神來,伸手抽了一張卡牌。

將抽到的卡牌翻開,巨大的金色身軀,佔據了整個卡面,那是一頭巨大的鳥類生物,火焰構成了它的羽毛,令它看起來顯赫尊貴。

「你抽到了菲尼克斯。」麥西珈讚歎道,「菲尼克斯是生活在火焰之地的鳳凰神鳥。不死鳥、火鳥都是對它的稱呼,它永遠不會真正死去,只要有一絲火星,它便能浴火重生。」

「你的運勢動蕩,將來很可能會捲入一場災禍當中,而且與火焰息息相關。你是什托伊奇教會的成員吧?我從來沒見過,有人能連續抽出三章與火焰相關的預言卡。」

不等少女回答,麥西珈視線一轉,移到正望着愛麗絲髮呆的德加爾:「輪到你了,學徒。」

德加爾回過神來,在愛麗絲的注視下,忐忑的抽出一張預言卡。

拜託了,不要是大耳怪,又或是食人魔那種看上去就十分掉價的卡牌。德加爾暗自祈禱。

將卡牌翻開后,德加爾甚至不敢看牌面上的圖案。

「哎呀。」麥西珈神色一變,鄭重說道,「你抽到了英雄卡。」

聞言,德加爾這才看向卡牌。

巨大的人形骷髏映入德加爾眼中,骷髏的頭頂,帶着一頂華貴的王冠,最前方鑲嵌的紫色寶石正閃閃發光。

與愛麗絲抽出的卡牌不同的是,這張卡牌的最上方,以金色的絲綢標註著「英雄」一詞,而在最下方,則標註出了這位英雄的名字。

厄里希。

德加爾愣神間,卻聽得一陣沙啞的聲音傳來。

「英雄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他們心中的愛,能夠幫助他們戰勝一切強敵。任何生物都有成為英雄的潛質,一旦意志覺醒,他們的命運將發生脫胎換骨的變化……想不到,你竟然能抽到英雄卡。」

麥西珈伸手,輕輕拂過這張卡的表面:「亡魂啟示者厄里希,象著着墮落的聖者、靈魂的引導者,與亡靈法師的榮耀。」

德加爾怔怔地點了點頭。

說起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厄里希的模樣,它頭頂的精金冠冕,已經深深吸引了德加爾的注意。

伸出手,德加爾試圖繼續從卡堆中抽出一張,麥西珈卻打斷了他的動作。

「不用抽了,英雄卡已經說明了一切。帶上這張英雄卡,它屬於你了。」

德加爾怔怔地將英雄卡拿起,接着他與愛麗絲便被老婦趕了出去,連佔卜費也沒有給。

「真是個奇怪的人……」望了後方的紫色帳篷一眼,德加爾撓了撓頭。

而在一旁,愛麗絲神情低落下來,一句話也沒有說。

注意到少女身上的異常,德加爾趕忙說道:「對不起……我沒想到,她的占卜會令你如此不安,我不應該帶你來這的。」

愛麗絲將頭側過,努力不讓德加爾看清自己眼中的情緒:「她的占卜很對,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見你了。」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德加爾怔怔問道。

「不久之後,盛大的火焰儀式將會開啟,我將作為儀式的祭品,獻給這個世界最偉大的火焰之神。到時候,你會來看我嗎?」愛麗絲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向著德加爾問道。

「祭品……」德加爾眼神一凝,「你會……死在儀式當中嗎?」

愛麗絲沒有回答,但她眼底閃動的晶瑩,已經將一切說明。

「怎麼會這樣……」德加爾痛苦地捂住頭,他並未懷疑愛麗絲所說的話語。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急促地說道:「我們逃吧,逃到布拉卡達、逃到埃里,逃到一個教會找不到的地方,我會跟你一起……」

然而,愛麗絲卻將手抬起,按在了德加爾的嘴上。

「我不能逃避,這是我的命運,也是我的責任……從我成為聖女的第一天起,我就接受了這份責任,我很高興,能夠在儀式來臨前的最後幾天遇見你……我好想更多的了解你,可惜的是,留給我的時間太短了。」

愛麗絲笑着說道,淚水從她臉上滑落,她輕撫著德加爾的面龐,口中發出低語似的呢喃:

「明天就是儀式降臨的日子,我不想直到生命的盡頭,都是孤身一人……你會來看我嗎?」

「我……」德加爾將頭低下,想說的話怎麼也說不出。

「你一定會來的,我相信你!」愛麗絲堅定地說道,「對了,你的披風在哪?我聽說騎士戈恩把它弄壞了……」

德加爾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回到營帳中,又是怎樣將披風交到愛麗絲手中的,等到他緩過神來,房間內僅剩他一人。

「我會替你把它縫好,明天的儀式開始前,我要親手把它還給你。」

耳邊,愛麗絲離去前,最後說的話語,依然不斷迴響,德加爾一時間卻陷入了迷惘當中。

「怎麼了?你們好像鬧得並不愉快……」就在德加爾沉默之時,帳篷外,綠色皮膚的侏儒走了進來。

見德加爾沉默不語,侏儒找了個話題說道:「明天正好放假,據說是附近的城中,將舉辦一場盛大的儀式,你想去看看嗎?」

「別管我……讓我安靜一下。」德加爾用手捂住頭,痛苦地說道。

「好吧,好吧。」侏儒擺了擺手,隨即走了出去,帳篷內,只留下了德加爾一人。

【3】

「該動身了,聖女大人,他不會來見你了。」

半跪在地,身披赤色鎧甲的騎士沉聲道。

望着前方背對着他的人影,騎士眼中充滿了懇求。

騎士口中的聖女,是一名身着白色長裙的女子,長裙表面點綴著細碎的滴狀水晶,此時正散發出瑩白色的光澤。

聽到後方傳來的呼喚,聖女轉過身去,在這一刻,騎士看到了聖女眼中晶瑩的事物。

「他一定會來的……我求求你,戈恩,你是我最信任的騎士,請至少讓我……等候到最後一刻……」

說到最後,她的神情低落,話語中帶着幾分哽咽。

騎士默然,片刻后從腰間抽出佩劍,佩劍鋒利至極,一時寒光四溢。

見此情形,聖女眼中露出一絲哀色,最後的願望終究無法實現,卻聽得戈恩的話語傳來:

「大祭司閣下即刻便將抵達,在此之前,聖女可在此安心等候。」

騎士神色堅定,當中有着一種聖女不能理解的決心。

無暇領會騎士話語當中的含義,得到了如此答覆的聖女,欣喜地轉過身去,於房間外的高台上,俯視着整個城堡外圍。

在這一刻,她的心靈似乎脫出城堡化作的牢籠,沿着廣闊的天空,來到了她的心上人身旁。

星光灑下,將她的思緒拉回現實,照亮的卻是空曠的街道,和高塔周圍冰冷堅硬的石壁。護城河內的水流不見任何響動,入口處弔橋上空無一人。

時間不斷流逝,聖女的心一點一點的焦急起來,就在這時,後方傳來的一陣響動,引起了她的注意。

聖女轉身,不知何時,一名身着深紅色長袍的老者,佇立於騎士原本的位置。

「愛麗絲·什托伊奇,祭典快要開始了,信徒與訪客們,已經等候你多時了。」

「是嗎……已經沒有時間了……」聖女低聲說道,神情一陣恍然,接着發出一聲嘆息,「怎麼沒有見到戈恩騎士?」

「騎士戈恩試圖在城堡內縱火,犯下了瀆職的過錯,現已被處以極刑。」

得知這一消息,聖女瞳孔一縮,用手捂住不受控制張開的嘴,眼中失去了以往的神采。

「請隨我來。」紅袍老者沉聲說道,話語中有着毋庸置疑的意味。

「整個教會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的身上。在這次祭典當中,我們一定要向獅鷲心王證明,那些布拉卡達混蛋的理念完全錯誤,世界必然是由火焰構成!」

紅袍老者憤憤說道,光是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心中便難以平靜。

「大祭司,能答應我最後的請求嗎?」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神采重新回到了聖女眼中,說着,她將一個封裝好的紅色禮盒,交給眼前的紅袍老者。

「請把這件東西,交給那名拼上性命,也要見到我的人。」

清楚整個祭典過程的紅袍老者,神色鄭重地將禮盒收下,隨即便不再言語,帶着聖女,向著儀式中心的方向前行。

臨行前,聖女最後朝着後方外望了一眼,城中一片死寂。

「德加爾……」

一陣清風刮過,帶着聖女最後的呢喃,不知將其卷向何處。

…………

侏儒張大了嘴,怔怔地望着台上。

直到聖女登台前,他都是平靜的,饒有興趣地參與着這場火焰儀式。

「怎麼會是她?不應該啊。」侏儒有些疑惑,朝着身旁的同伴看去,「你們誰看到德加爾了?」

「德加爾?他根本沒有跟我們一起來到這,恐怕還在帳篷中睡覺吧。」一旁,一名人類學徒回答。

侏儒不答,卻聽得台上有新的聲音傳來。

「歡迎來到火焰的儀式。我是儀式的主持者,什托伊奇教會的大祭司。」

盛大的石台上,一名紅袍老者緩緩說道。

「在這次的儀式中,教會的聖女,將成為承載火焰的容器,供世間第一縷火焰的化身降臨!各位都將是這場儀式的見證者,傾聽那誕生於火焰的偉大故事。」

他高聲說道,臉上掛着幾分狂熱。歡呼聲一浪接着一浪,從周圍的信徒口中傳出。

「大地四方的火焰皆以燃起,讓儀式開始吧!」紅袍老者望向身披白紗的聖女,附近的火柱依次點燃。

「等等,現在還不能開始儀式!」

堅定的話語,突然從場下傳來,聖女面色欣喜地向著下方望去。

高聲制止儀式進行的,不是她心目中的那人,而是一名綠色皮膚的矮小侏儒。

「你是誰?竟敢幹擾這場儀式的進行!你知不知道這項儀式有多麼偉大的意義?」大祭司呵斥道。

「嗨,聽着,我確實不知道這場儀式有多重要,但你似乎在強迫這位女士,做她所不願意的事情,這也是什托伊奇教會的傳統嗎?」侏儒絲毫不懼,大聲質疑道。

侏儒的話語,引得周圍的生物議論紛紛,大祭司更是狠狠地瞪着他,如果不是顧及周圍其他的人,他恨不得立馬將侏儒燒成灰燼。

「放肆!聖火騎士,還不趕緊將鬧事者驅逐!」大祭司怒喝道。

「你確實可以驅逐我,但其他的人呢?他們可都看到了你的所作所為,你難道要把所有人一起驅逐嗎?」侏儒高聲反駁道。

「你……你……」大祭司憤怒地指著侏儒,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眼看四周議論聲越來越大,整個儀式會場都陷入混亂,就在這時,祭壇之上,聖女主動開口道:「請各位安心,沒有任何人強迫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願的。」

有了聖女確認,議論逐漸平息。

「到底發生了什麼?」侏儒攤了攤手,有些疑惑地向她問道。

「你叫坎達拉對嗎?就像德加爾說的那樣,你是一位聰明的侏儒。」祭壇之上,聖女緩緩說道,「我明白你的好意,但請你不要干擾儀式的進行。」

「聽到了嗎?還不快滾出儀式會場!」望着綠皮侏儒,大祭司呵斥道。

「好吧,就當是我多管閑事了。」侏儒聳肩,沒有多說什麼,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等等……」正當侏儒轉身離去時,聖女主動叫住了他。

她嘴巴張了張,卻沒發出任何聲音,顯得十分猶豫,過了許久,直到連其他人都感到不耐時,這才問道:「德加爾在哪?他來了嗎?」

侏儒搖了搖頭:「據我所知,他應該還留在營地中。你有什麼話需要我幫你轉達嗎?」

「這樣嗎……」聖女眼神低垂,看向了後方的大祭司。

大祭司哼了一聲,隨即取出一個紅色禮盒,用法術送到侏儒面前。

「他答應過我,會在儀式的最後一刻,陪在我的身邊,但是他沒有來。」聖女低聲說道,「請你把這個交給他,然後告訴他,我並不怪他。我真的很抱歉,把他卷進了這一切,他現在一定很不好受。最好能讓他忘了我,我不希望他為我傷心……」

望着聖女眼中的晶瑩,侏儒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將禮盒接過,一言不發地來到儀式會場的最邊緣,回頭望去,整個儀式完全開啟。

赤紅的火焰在祭壇的四個角燃起,將聖女緊緊包圍,她的面前,放着一把儀式匕首,以及兩個金幣大小的紅色晶體。

…………

望着面前擺放的儀式器具,愛麗絲輕咬嘴唇,將妖異的赤色匕首握在手中。

她將頭抬起,向著場中望去,視線穿過祭壇的火焰,卻只看到了模糊一片。

隨着她的動作,四周再無半點聲音傳出,一道又一道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所有人都等待着儀式的進行。

本應堅定不移的手,這時卻開始顫抖。恐懼、猶豫、不舍,在這一刻佔據了她的內心,她始終沒有勇氣,邁出最後的那一步。

「怎麼了?愛麗絲?」祭壇後方,大祭司關切地問道,「通往火焰真理的道路就在眼前,你可不能在這裏退縮。」

「我……我很害怕……」愛麗絲的身軀隱隱顫抖,神情慌亂地向後方望去。在這一刻,她不再是光芒萬丈的聖女,而是一名心中充滿恐懼的女孩。

見她這麼說,大祭司的臉色沉了下來:「沒有什麼好怕的!愛麗絲,你可是我的女兒,難道連我的話也不相信嗎?」

「我會……死去嗎?」愛麗絲顫聲問道。

「當然不會,你的靈魂將和火焰融為一體,你將在火焰當中重獲新生。」

見愛麗絲沒有任何動作,大祭司沉聲說道:「身為教會的聖女,這是你不可逃避的責任。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可別讓我們等得太久。」

愛麗絲望着大祭司,她第一次感覺到,眼前之人是如此陌生,她想乞求些許的慰藉,填補心中的恐懼,最終卻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德加爾……」

猩紅的霧氣從火柱中升起,此時此刻,她不禁想起了曾經遇見的那人,那個與她分享喜悅,撫平內心不安的人。

終於,面如死灰的她,用匕首割破自己的手掌,匕首表面泛起邪異的紅光,尖端寒光四溢。

她抬手一剜,左眼窩中便缺了一塊,殷紅的血液順着她潔白的臉頰淌下,留下一道血色的淚痕。

「很好,就是這樣!」大祭司搓了搓手,讚歎道。

強忍痛苦,愛麗絲將匕首交到另一隻手中,對右邊做了同樣的事。

疼痛充斥了她的腦海,她想要流出眼淚,眼前卻早已漆黑一片,她想要大聲呼喊,卻又顧忌周圍的訪客,她想要擁住一個溫暖的身軀,身體卻止不住的感到冰冷。

「偉大的火焰之神,原初的第一縷火焰,我在此向您獻上純凈的祭品,祈求您的意識,降臨在這純凈的軀體之上……」隨着愛麗絲的動作,大祭司虔誠地念誦起禱文。

火焰無法給她帶來半點的暖意,她體內的溫度,連同僅有的生命力,正從她的身上飛速流逝。

她的意識模糊起來,用那最後的力氣,摸索著將那兩枚紅色晶體拿起,嵌在空洞的眼窩當中。

突然,一陣孤獨縈繞着她的內心。

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都是孤身一人,她所期待的那人,永遠也不會來到她的身邊。

「……她的眼睛將作為憑證,供您的意識在火焰中往來;她的身軀將成為容器,承載火焰的榮光……」

隨着大祭司念誦的禱文,祭壇周圍火焰逐漸熄滅,光芒越來越暗,整個天地都黯淡無光。

「人類……我已經聽到了,你們那虔誠的呼喚。」

突然,火焰從祭壇中心燃起,驅散了世間的一切黑暗。滾燙的氣浪,從祭壇中央向外擴散,附近的信徒紛紛後退,唯有大祭司立於原地。

在大祭司崇敬的眼神下,祭壇中央,愛麗絲全身燃起火焰,眼中一片熾烈。

她發出一陣張狂的笑聲,聲音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隨即升上半空,化作天地間唯一的光芒。

「你們喚醒了我,作為回報,我,弗樂姆·伊芙利特·蘇丹,會給你們無上的榮譽。」

【4】

侏儒怒氣沖沖地回到營帳,一眼便見到了躺在草席上的德加爾。

他的身旁,散落着成片的空酒瓶,嘔吐物散發的腥臭味,混合著果酒的特有氣息,瀰漫在整個營帳內。

「你怎麼還在睡覺?還喝了這麼多酒?你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侏儒怒斥道,並把手中的紅色禮盒甩到他的身上。

德加爾坐了起來,他的神情異常憔悴,眼球表面佈滿血絲,眼窩附近更是黑了一圈,整個臉都變得蠟黃,絲毫看不見曾經的朝氣。

德加爾用手捂住臉,說道:「我始終想着她的事情,昨晚一直沒睡着,就這麼躺到現在。我想用酒,讓自己忘掉這一切,但根本不起作用,喝的越多,我的思緒越發清晰……」

他抬起頭,望了侏儒一眼,有些關心地問:「你參加了那場儀式嗎?那裏發生了什麼?」

然而,侏儒卻根本沒接他的話語:「你怎麼能這麼做?你知不知道她在等你?」

「你說的我都知道。」德加爾嘆了口氣,「但是我做不到。」

說着,他聲音顫抖地搖了搖頭:「我無法帶她逃離困境,我去了也沒用,只能眼睜睜看着儀式的降臨……」

「你根本就不懂!」侏儒衝到德加爾的面前,抓起他的衣領,同時用眼睛瞪着他:「你答應過她,會在儀式到來的那一刻陪在她的身旁。至少到儀式降臨的那一刻,她不會是孤身一人,不用一個人,面對最後的結局。她那麼相信你,你卻辜負了她的期待!」

他將頭側過,不敢直視侏儒的眼睛:「她告訴我,這是她的使命,是她的責任……」

「狗屁的責任!」侏儒怒斥道,甩開了他的衣領,「什麼樣的責任,才輪得到她,一個沒有任何能力的女人來承擔?我不懂你們人類的想法,但我認為,你的心中要是有丁點勇氣的話,就應該和她一起抗爭,哪怕與她一起死去,也好過現在這樣!」

侏儒的話語,似乎牽動了他的某些神經,他憤怒掙開侏儒的雙手:

「我試過了,我想和她一起逃走,但是她不同意,我能有什麼辦法?這一切,都是她自己選擇的,是她選擇了返回教會,參加這場儀式,不是嗎?」

他的竭力辯解,換來的只是侏儒的冷冷注視:「她看錯你了。我真為你感到羞愧,你簡直是一坨屎!」

他的喉嚨哽住了,再也說不出任何話語,將頭深深低下。

見他這個模樣,侏儒發出嘆息:「無論如何,一切都結束了。來自地獄的惡魔,佔據了她的身軀,你再也見不到她了。這是她留下的遺物,讓我親手交給你。」

隨着侏儒的話語,他看向了手邊的紅色禮盒。

將禮盒拆開,疊好的黑色披風,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任何話語,將手在身上使勁擦了擦,這才將披風取出。寬大的披風一下便拖在地上,灰塵染在披風表面,他趕忙將披風用手臂挽起。

「全都結束了嗎……」他顫聲問道,可惜的是,他的問題,註定得不到任何回答。

他將披風扣在肩上,烏黑的披風上沒有一絲褶皺,原本撕裂的開口,也被細密的針線縫好。

他伸出手,輕輕在披風表面拂過,動作輕柔,像是在撫摸著愛人的臉頰。

回憶湧入他的腦海,他想起了曾經的那些時光,想起了那位直到生命的盡頭,也在等待着他的少女,可惜的是,他再也見不到她了。

「為什麼會這樣……」不知何時,血淚從他的眼中滑落,他帶着哭腔,惡狠狠地說,「我詛咒整個什托伊奇教會,那些信徒都不得好死!」

侏儒搖了搖頭:「與其詛咒什托伊奇教會,你更應該詛咒的,其實是你自己,你這個孬種。」

見德加爾用披風包裹身軀,一時間泣不成聲,侏儒不忍看到他這樣下去,嘆了一聲,有些釋懷地道:「算了,這件事已經結束了。忘了她吧,你還有自己的生活。」

「不……事情還沒有結束。」

低沉的話語,從德加爾口中傳出,侏儒循聲望去,只見他的臉頰兩側,血淚留下了深深的紅痕,而他的雙眼,也已經變得一片赤紅。

「你說的是對的,我應該詛咒我自己……」

漆黑的霧氣,彌散在德加爾的口中,迎著侏儒的面龐,突然颳起了一陣強烈的氣浪,當中蘊含着令人不寒而慄的氣息。

望着一旁的德加爾,侏儒沒由來感到一陣陌生,只見他的身上,正發生某種脫胎換骨的變化。

「謊言讓我長出利齒,我的嘴再也不能閉合……」

低沉的話語自他口中傳出,他的牙齒猛烈生長,化作猙獰尖銳的獠牙,長得卻並不規則,刺穿了他的嘴唇,刺穿了他的臉皮,更刺穿了他的舌頭。

他抬起手,把殘餘的臉皮徹底撕裂,從口中將半截舌頭生生扯下,仰頭髮出震天的咆哮。

「……怯懦讓我生出利爪,我將割裂觸及的一切。」

血水混合著唾沫,從他的口中滴得滿地都是,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含糊不清地發出嘶吼。

猩紅的血液從他的手中溢出,他的指骨化作修長的利刃,刺穿了包裹手指的皮囊,猶如五把尖刀,表面有着駭人的弧度。

「……血是生命之源,我將飲血維生,永遠也不會死去!」

四周的氣流越來越強烈,他身後的披風被吹得高高揚起,休息的帳篷早已被吹飛,一旁的侏儒,不得不抓着沉重的石墩,才能勉強穩住身形。

「英雄……」恐怖的氣息自德加爾的身上蔓延,侏儒像發現了什麼一般,口中發出驚呼,「你竟然能覺醒英雄意志!」

強烈的氣旋,以德加爾為中心,捲起了四周的一切,化作直衝天際的颶風,若不是正處風眼的中心,侏儒恐怕也會被卷上天。

從德加爾的眼中,侏儒只看到了陌生,他的雙眼變得一片血紅,僅僅是被他的餘光掃過,侏儒只覺自己快要窒息,若是正面對上這雙眼睛,侏儒不敢想像會有怎樣的下場。

似乎是察覺到侏儒的目光,德加爾主動將眼睛閉上。

他的軀體四散分解,化作無數蝙蝠,宛如攤開了一張漆黑的巨網,向著天空的盡頭飛去。

颶風開始消散,被卷上天的雜物不斷墜落,但侏儒可管不了這麼多,他看向蝙蝠遠去的位置,那裏正是通往什托伊奇教會的方向。

…………

「火焰的忠實追隨者啊,你們做的很好。」

一間巨大的拱形門扉前,全身籠罩着火焰的女子發出讚歎。

硫磺堆積在門扉前方,空中瀰漫着一股異味。

「偉大的火焰之王弗樂姆,我們已經按您的要求,建立起了火焰之門,請您按照承諾,賜予我們火焰本源的力量。」

什托伊奇教會的大祭司,正跪倒在火焰女子的身前,而在他的身後,還有更多的信眾,正一同跪向眼前的人影。

突然,源於地獄的火焰,從教會的地面之上燃起。

被火焰灼燒的信徒,紛紛發出悲慘的嚎叫,大祭司的面色一變,耳邊卻傳來了火焰女子的聲音:「這是為你們準備的儀式,信奉火焰者,不會畏懼火焰的灼燒。」

大祭司愣住了,火焰燒到了他的腳下,他一咬牙,身軀一動不動,任由火焰的灼燒。濃煙灌入他的鼻腔當中,他發出連聲的咳嗽,最終被火焰吞沒。

意識陷入黑暗,不知過了多久,他重新恢復了清醒。

他感到渾身一輕,腿腳尚未發力,整個人便站了起來。

向著身下望去,他愕然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雙腿,火焰化成的氣旋,支撐着他的站立。

「成功了……」大祭司感到發自心底的喜悅,歷經了這麼多,他終於達成了夙願,追尋火焰的本源,成為了元素生物。

就在大祭司沉眠的時間內,後方的拱形門扉上,也附着了一層火焰,當中的空間發生扭曲,不知通向何處。

無數長著山羊角的惡魔,從火焰之門中走出,他們牽着鐵鏈,鐵鏈那頭拴著的三首地獄惡犬,更是無時無刻不在發出低吼。

來自地獄深處的軍隊,藉助火焰之門,在地面之上集結,感知著這些生物身上的威勢,大祭司暗自咂舌。

後方,什托伊奇的信徒們逐一蘇醒。

「我們成功了!」信徒們高聲喊道,望向弗樂姆的視線中充滿狂熱,他們都化作了烈火精靈,共同享有火焰的榮光。

大祭司滿意地感受着這一切,突然,他側過身,目光凝視遠處:「有敵人正在靠近。」

「敵人?在我的軍隊面前,不過是自尋死路。」弗樂姆傲然道,「要不了多久,等我將地獄深處的惡魔轉移過來,沒有任何生物能成為我的對手!」

遠處的天空暗了下來,巨大的陰影在地面上不斷蔓延,天空中,無數的蝙蝠正急速飛來。

「弗樂姆大人,請讓我率領着追隨您的信徒上前迎敵。我現在的身體內,有着無窮的力量!」大祭司高聲請令道。

「去吧,讓我看看你們的能力。」

得到了弗樂姆的命令,大祭司腳下火光一閃,下一刻,便擋在了蝙蝠飛行的前方。

火焰從他的體內湧出,化作一雙巨大的手掌,掃開面前的一切蝙蝠。然而,與蝙蝠龐大的數量相比,被大祭司擊落的那些簡直微不足道。

在無數蝙蝠包裹的中央,大祭司看到了一個人類的身影,他立於空中,身後的黑色披風高高揚起。

人類的眼睛是猩紅的,大祭司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睛,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他感到喉嚨一緊,就像是被一雙手死死掐住一般,直叫他喘不過氣來。

「不……這不可能……」

大祭司狼狽地摔在了地上,腿部傳來的疼痛告訴他,他的身體正發生著難以想像的變化。

火焰從他的體內流逝,他的身軀不再溫暖,取而代之的,是徹骨的冰寒。

「我付出了這麼多代價,才換來的火焰之軀,怎麼會……」

大祭司發出痛苦的哀嚎,露出了口中尖銳的獠牙,他抗拒著體內的一切變化,卻無力改變這個現實。

附近的其他信徒同樣如此,現在的他們,已經不再是元素生物,而是受人鄙夷的亡靈生物。

天空當中,人類裹挾在一眾蝙蝠當中,他的視線掃過大地,所有視線所及的生物,無不發生驚人的異變。

烈火精靈生出雙腿,口中長出尖牙,附近的地獄生物更是不堪,皮膚上的火焰緩緩熄滅,身軀變成了青紫色,紛紛遵循着本能,從曾經的同伴體內攝取鮮血。

頃刻間,強悍的地獄軍隊土崩瓦解。

「發生了什麼?這是什麼力量?」弗樂姆發出尖叫,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突然,她停住了動作,那人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個模樣怪異,口腔撕裂,嘴中長滿利齒的人類,他的面部已經不成人形,身後更是披着寬大到不合理的披風,就像是從哪個劇團中傳出來的戲服一樣,看上去十分滑稽。

他是德加爾。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人類,而是於詛咒中誕生的吸血鬼。

望着眼前的吸血鬼,弗樂姆可笑不出來,短暫的片刻,她便失去了所有手下。

「你是誰?為什麼要破壞我偉大的計劃?」弗樂姆質問道。

「還給我……」德加爾含糊不清地嘶吼道。

「什麼?」

「把愛麗絲還給我……」

這一次,弗樂姆終於聽清了他的話語。

魔法元素凝聚完畢,弗樂姆發出一聲冷笑:「不管你是誰,你現在都死定了!」

她的身軀變得赤紅,化作天地間唯一耀眼的光芒。強烈的吸力,從她的體內傳出,氣流牽引著附近的一切向她靠近,所有觸及她身體的生物,都會在瞬間蒸發殆盡,沒有任何其他的可能。

「弗樂姆大人,請您賜予我火焰的榮耀!讓我重新成為火焰的一部分!」

吸力傳來時,遠處的信徒四散逃離,唯獨大祭司發出一聲高呼。

不忍接受現在身軀的大祭司,主動縱身一躍,藉助四周強大的氣流,觸及了弗樂姆的身軀。他就像是撲火的飛蛾般,帶着心中所有的願望,最終化為灰燼。

德加爾將手抬起,想要伸手抓住眼前的女子,但周圍的灰燼,已經向他說明了靠近她的下場。

黑霧湧現,他的身體四散分解,化作千千萬萬的蝙蝠。蝙蝠向著赤紅的女子直撲而去,首當其衝的那部分瞬間被燒成灰燼,但卻沒能改變他的意志。

在無數蝙蝠的前赴後繼之下,女子周身的溫度不斷分擔到這些蝙蝠之上,她體表的溫度越來越低,已經到了可以承受的範圍。

終於,蝙蝠重新化為人形,堅實的利爪,掐在了女子的脖子之上。

「你……」火焰女子似乎想說什麼,但德加爾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他死死掐着眼前的火焰女子,不顧自己的手被燒得焦爛。他早已感覺不到疼痛,身體隨着心靈一同死去。

漸漸地,女子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小,最終,她的身體聳拉下來。

隨着惡魔意識的離去,女子身上的火焰熄滅了,出現在德加爾眼前的,僅僅是一具漆黑的焦屍。

德加爾顫抖地將這具焦屍抱起,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只發出幾聲含糊不清的嗚咽。

猩紅的血淚從他的眼中滑落,他仰起頭,發出痛苦的咆哮。

天空感受到了他的悲鳴,降下赤色的血雨作為回應。沐浴在血雨當中,他的咆哮回蕩在曠野上,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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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無敵之亡靈法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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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骷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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