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最深沉的痛苦

5.最深沉的痛苦

次日。

小宮女水秀來依依惜別了,只是說了些諸如「你跟了皇后,從此飛黃騰達了」這類的話。

她語氣也沒有帶上酸味兒。

畢竟在這深宮之中,太監宮女都如浮萍般,哪個能自己做主?

水秀知道以夏白的絕世容顏,絕無可能被她一直佔有着,但這才一天時間,她只是有些遺憾罷了。

然而,好歹曾經擁有過,也算足夠了。

這位顯然藏着故事的小宮女自然也不敢再邀夏白一起對食,皇后欽點的貼身太監,已不是她這種級別的小宮女能夠染指的了。

而夏白與她也本無深交,便是笑了笑,在初秋淺黃色調的迴廊里,與她各站一邊,算是道了別。

然後分道揚鑣,從此各如熟悉點兒的路人。

再經過浮生殿時,夏白有意無意放緩腳步。

卻殿裏卻已經沒有了那先生的說話聲,唯余小皇帝嘻嘻哈哈與太監們扭打成一片的動靜,想來上一次該談的事情已經談的差不多了。

只是自己因為皇后的到來,沒有能夠聽到下文。

夏白不以為意,他對皇家並沒有太多忠誠,更是無意什麼正邪之爭。

他渴求的只是探索這武學一道,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夠破碎虛空而去,撥雲見霧,如出塵仙人般俯瞰人間。

那樣,他心底深藏的自卑與痛苦,也許會稍稍緩解。

至於身世,以及為何三歲之前的事情都無法記起,他也並無深究的打算,查出了生他又棄他的父母又如何?

抱怨兩句?

或是痛苦的問為什麼拋棄他,然後冰釋前嫌,抱頭痛哭?

又或是告訴他們既然無法讓自己過上正常人的生活,為何又要生他,再殺了他們解恨?

亦或再捲入什麼是非之中,被所謂的親情當做枷鎖,利用他現在的武功去做那些本不該他背負的事情?

夏白連父母的樣子都記不得,更沒有任何印象,他從有了印象開始,便是隨着一個看守藏經閣的老太監。

那老太監對他算不上好,但好歹教會了他宮裏的一些規矩,以及打理這藏經閣的注意事項。

然後一次外出,那老太監莫名其妙地受了江湖火拚的牽連,而死於非命,他就接上了這個位置,一待就是十幾年。

這十幾年,對於旁人,也許是幸福的童年,但對他卻是一種習慣的過程。

每次洗澡,作為太監的那種恥辱感,就如一杯摻雜了火焰的毒藥,在他心底熊熊燃燒着,若是無人,他甚至會跪倒在黑暗裏,死死揪緊頭髮,痛苦至極。

不知哭了多少回,無力地哀嚎了多少回。

直到麻木了,哭出了血,他就變得淡然了,接受了,習慣了。

而那份絕望與痛苦卻未曾絲毫消減,反倒是深深地鐫刻在他靈魂深處,再也無法得到任何救贖!

夏白一直很自卑,他覺得自己的身子骯髒、醜陋、畸形。

而從小生活在皇宮,夏白對於去江湖闖蕩,也是興趣缺缺。

他只是想着,盼著,若是有朝一日能夠乘着萬里刀氣,破空而去,俯瞰這滾滾紅塵,那麼這人間曾給自己的一切傷痛,就都可以被遺忘了吧?

因而,他無時無刻不在修習著那本奇異的前朝刀聖手札里記載的刀德經,那位刀聖,他也曾試圖去查詢姓甚名誰,但卻是不了了之,因為沒人知道。

前朝的前半段歷史,也是個謎,也許是在皇家頂端傳承的一些秘密,自己這種級別沒有資格知曉吧?

如今皇后既然叫他去,也許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

畢竟夏白希望弄清楚,這本所謂的刀德經,有沒有可能實現他破碎虛空的願望。

三日後。

白衣如雪的小太監站在了明月宮的別院裏。

皇后不喝茶,青玉桌案上,擺着一壺酒,兩隻酒杯,壺口正飄逸出幾絲白氣,看來是煮過的酒。

北方天寒,早秋就開始冷了,而此時,月漸圓滿,中秋將至,更是添了幾分蕭瑟。

皇后煮酒一是避寒,二自然是好酒,否則喝些熱茶也一樣。

「賜坐。」公羊小淺微醺,雙頰淡淡酡紅,慵懶地一指青玉桌案與自己相隔的石凳。

夏白就直接坐了過去。

「你知道哀家為什麼要你做貼身太監嗎?」公羊小淺開門見山地問。

夏白眯了眯眼。

你若是說因為我漂亮,因為我像女人,明日這大周就會少了國母。

公羊小淺渾然不知自己在鬼門關已經走了一遭,只是微微笑着把臉湊過來,輕聲道:「因為哀家覺得你和其他奴才不一樣。

你雖然躬身請安,但是哀家覺得你弓著腰,也比別人站得更直,這是傲氣,刻在骨子裏,學不來,仿不了。

哀家喜歡。」

皇后顯然是虛偽到了極點,明明是因為這年輕太監白衣勝雪,容顏絕世傾城,若是女兒身,怕是真正的紅顏禍水,能夠亂社稷,毀蒼生。

公羊小淺輕聲道:「奴才的奉承只有俗人才愛聽,哀家天天聽,聽的耳朵都起繭了。

出了這明月宮的門,哀家是皇后,但是在這門裏,哀家想要有一個真正可以傾訴,可以像朋友一樣聊聊天的人。

哀家覺得你是,所以就叫你來了,你是嗎?」

夏白想了想覺得自己沒那麼多愁善感,也沒那無聊,於是坦然搖搖頭:「我不是。」

公羊小淺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你還說你不是?你還說你不是?哪個奴才敢在哀家面前說不是?」

夏白奇道:「那我若回答說是呢?」

公羊小淺如一隻狐狸般,咧開了唇,露出兩顆小虎牙。

她看的是人,一個人說什麼可能作假,但是這個人的動作神情做不了假。

面前這白衣太監,就算弓著身,也是一身卓爾不群的傲骨。

就算那一雙眸子看似溫和恭順,但卻難掩其中的淡漠。

所以無論他說是或者不是,皇后都覺得他就是。

當然如果面前的太監醜陋無比,或者相貌常常,皇后管他有沒有傲氣了,理都不理。

但現在,公羊小淺就不提顏值的事兒,她就只說傲骨,只說欣賞。

這就是權貴們說話的藝術。

皇后顯然深諳此道。

這種虛偽,也救了她一命。

公羊小淺拎着壺,為這位新來的「朋友」斟酒滿了,「喝一杯。」

夏白搖搖頭:「沒喝過。」

「沒喝過才要喝嘛...哀家小時候隨着父親出外歷練,那時候我們中了埋伏,天寒地凍的時候趴在雪地里,周圍全是搜查的敵人,父親就把酒壺給我,讓我喝一口。

哀家永遠也忘記不了那烈酒焚燒着五臟六腑的感覺,溫暖,灼熱,甚至連身上的都雪全化開了,手腳也暖了起來,那一大口烈酒是真正的救了哀家一名。

從那之後就喜歡上這東西了,小白你試試嘛。」

公羊小淺很快利用稱呼,拉近了和眼前「朋友」的距離。

夏白感受到她的善意,而且她是皇后,自己是貼身太監,沒道理這樣都不喝,於是便是端起那青玉酒杯,看着溫熱,琥珀色的酒水,一飲而盡。

辛辣感環繞在舌尖,隨後是一種暖暖的感覺,從心底升騰起來。

這酒很烈!

但夏白不知道。

他覺得這種暖意,讓他似乎心底的那種自卑與痛苦,得到了奇妙的緩解。

「怎麼樣?」皇后湊過臉,看着他。

這容顏,真是太完美了...

公羊小淺心底感慨著,偏偏因為他不是女人,又生不出任何的嫉妒。

夏白溫和道:「皇後娘娘,以後每次喝酒,請叫上我吧。」

皇后像一隻小狐狸笑了起來,因為宮女都被她趕出去了,所以便是親力親為,直接拎來了一罈子酒,帶着一股江湖及軍旅的豪氣道:「明月宮,酒管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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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神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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