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2章 爛船尚有人爭渡(一)

第1032章 爛船尚有人爭渡(一)

四面楚歌,對於魏軍來說,如今已經到了這等慘境,求援人馬已經派出幾十波了,可是一點用也沒有。

派出去的求援人馬,走哪裏都不行,河東已經被佔了,黃河和華山,都是天險,魏軍還沒有船,沒有水軍。

潼關的漢軍,布下堅固的營壘,又有儲備,就是有魏軍來援,也打不破這座雄關。

楊伊已經把圍困的人馬在逐漸減少,分兵回涼州、巴州等地,十五萬人,已經走了有四萬了。

魏軍基本也到了該投降的時候,楊伊已經命人開始做準備了,這俘虜的魏軍,皆是精銳,挑選其中已經歸屬漢國州郡籍貫的,募為戰兵,其餘的自然是要勞動改造了。

大雨此時落下,魏軍缺衣少食,漢軍自有儲備,這士氣上也就自然有了差距。

「鍾卿,你乃天下雄才,為朕督率一方也是足夠的。」

此時楊伊正帶着眾臣將視察軍營防務,正在雨中行走着,身邊有內衛撐傘。

風雨點點,卻是解了酷暑,讓人舒爽,望着這一片被雨滴著的水幕,楊伊說着:「卿之才,朕也領略了,如今這天下烽煙處處,朕有意以重將重臣牧四方邊地,如交趾三郡、河湟四郡、西域諸郡,以王爵封之,永鎮此地,與國同休。

交趾朕意在霍氏,河湟朕意在姜氏,西域朕意在卿家,西域通西番諸國,雖然地多貧瘠,但地域廣闊,卿之意如何?」

鍾會此時跟着,走在這雨中的世界裏,也是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處,他自然知道世事變遷,自己已經俯首了,怎麼處置,就任由宰割了,此時聽着這些話,卻是渾身一顫,想了想,說着:「臣安敢陛下如此盛讚,真是折殺我了,臣以為,我大漢只需要安然積蓄數年,天下殘敵都已經不足為患,就是魏國,陛下稍等一些時日,等司馬昭一死,就可取弘農、南陽諸郡,紮實根基,待時日,以取天下。

臣奉旨觀制禮部,觀諸科取仕,陛下募名士為吏,收納四民,安撫降官,天下無憂矣!」

「卿說的沒有錯,最近有不少人投靠,有的還是名士之流,朕只有一個宗旨,這些名士,就要從鄉亭小吏作起,當然事也不是絕對,比如說河東郡太守出降,朕就不能免他的官,調為中樞平職,等以後還免不了他一個太守。」

漢制此時尚且可以統治到基層,縣以下的行政單位還有鄉、亭、里,大體是百戶為一里,十里為一停,十亭為一鄉。

鄉的長官為秩、嗇夫,令有游徼掌治安、鄉佐收稅、三老掌教化;亭設亭長主管治安,另有亭侯、亭卒;里的長官為里魁。

「不過宗旨卻是定下來了,家世、人才卓絕者可為鄉秩,接近百姓,連這官也不想當,直接想作威作福,朕這裏還真不敢要。」說到這裏,楊伊的聲音中卻滿是惆悵。

雖然國勢看似變好了,但是國事上,煩惱卻更多了,每年的開科取士,已經成了慣例,從低品之吏開始做起,也逐漸被接受,不過仍舊避免不了內卷。

「陛下說的都是至理,只有或管民事,或忙府事,才能知道究竟,日後當了官,也有着根基,不被下麵糊弄。」鍾會此時附和說着,只是心裏就不大讚同了,畢竟這麼下去,他們這些高門大閥,也就失去了最為至關重要的舉薦權。

這才是世家傳承的至關重要所在,畢竟像潁川鍾氏這等世家,世代傳襲九卿三公,而朝中,三公九卿之位,也就那麼些個,等著貧民子弟崛起,這些位置如何還能被他們把控。

他們世家把持的不只是一個位置,而是一個體系,從上到下一系列的職位,非如此,就是做了三公九卿,說出去話,也無人可用,無人會聽。

「說的沒有錯,就是這樣。」楊伊點了點頭,此時可以看見不遠處,渭水另一岸的一處空地上,雖然下着大雨,不過那裏的粥棚,依舊開着。

在如今漢地,已經基本上沒有流民了,流民都是可以拉去做工的,都分配到各郡各縣各鄉編製戶籍開墾荒地,不過這裏不對,這裏是戰場,大多數來粥棚食飯的,是因為剛剛游過渭水,前來就食的。

這就是給那些有勇力者,一個求生的機會,省的這些人聚集起來,畢竟還有着破釜沉舟的可能,給這些有勇氣者,一個近在咫尺的求生機會。

魏軍不能越過渭水,但是下面的士兵卻可以,這時看上去,可以見着一批戰兵在不斷的巡查著,到了岸邊的魏兵,可以立刻登記就食。

像是這些勇士,基本都可在登記入冊后,立刻入軍,並有相應賞賜,去往北地諸郡,防備匈奴等族,也就不怕其中混有姦細了。

若是不願為兵的,那麼就要分去勞作,還是不願的,立刻拿下,貶為奴隸,這等做法,已是極為仁義,任誰亦挑不出理來。

這時候,米粥和肉絲香氣已是瀰漫於空中,上百名剛剛從河對岸游過來的魏兵正排隊等候着,期待的目光,直望着粥棚內。

菜基本就是腌的馬肉和腌的鹹魚。

馬肉這時候也沒人嫌棄了,再說,這個時代,貧民能吃上飽飯就足可感恩了,還能吃肉,那就是天宮仙境了。

對於大部分人來說,可能還沒吃過馬肉,再說,用重口味調料製作下,些許口感也就被忽略了。

這個時代,鹽還是很貴重的,楊伊命工部、少府,在交趾建設曬鹽場,無數海鹽輸入漢地,鹽價是一降再降,不過因為財政所重,這市鹽還維持在以往的三分之一價格左右,基本平民也可吃的起了。

不過像是這樣奢侈的腌肉和鹹魚,平民還多是吃不到的,漢軍中,倒是可以不限量供應了,為穩定南方諸郡,修橋鋪路是其一,南方也得有商品供應,除了鹽之外,就是海魚了。

一車一車的腌魚從交趾發往漢地各處,滿路皆是腥膻之氣,倒是一處別樣的風景了。

「王上,如今之際,還請早做考慮。」

魏軍營中,司馬炎如今組織了數次衝殺,毫無所獲之後,就開始困頓居於自己營中,一應大事再也不管。

如今這大營中的將領,不知有幾人還會下死力;若是三日前,就不管不顧的死戰,如今這些人還能戰,可是困頓三日,根本不可能再組織起大戰。

糧食如今只能維持在一日一頓了,據說有些營中,都開始殺馬了,還有不少營中勇士,忍耐不住飢餓,寧願游過渭水,如今大雨之下,渭水又是何等的兇險。

不過這些軍報,司馬炎卻是看也不看了。

「我已從各軍中募得擅長山林作戰之士,護衛王上迴轉洛都,我意和大軍共存亡……」

羊祜在說些什麼,司馬炎像是絲毫沒有聽到一般,羊祜此時也不管他,伸手一揮,一行人進來大營,「爾等護送王上回國,爾等俱是有家世之人,我已經飛鴿傳書爾等姓名與國中,爾等當效死力,送王上歸國,此乃不世之功,自有賞賜。」

說完,也不管司馬炎如何,讓人拉扯起來,趁著雨幕,朝着南邊的少華山而去,至於能不能越過這等險山歸國,羊祜也顧不得了,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就是和大軍共存亡。

又兩日後,魏軍逃亡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將軍帶着整營的士兵臨陣脫逃,原本一日能吃一頓飽的,現在就只能稀粥了,維持着餓不死的狀態。

也把羊祜消磨的,根本沒有了反擊的想法了,雖然知曉糧食的重要性,但是真的到了這等關節,方知糧食竟是如此重要。

與此同時,許都中,司馬昭再次舉行了繼位大典,他已經感覺時日無多了,這幾日好歹還能睜開眼,還能說話,趁著這時候讓位給司馬攸,也算是一個交代了。

至於天命,河東郡都被佔了,二十萬大軍據說已經全部覆滅了,哪還有什麼以後?

在去年,司馬昭感覺時日無多,就曾舉行了晉王位繼承大典,只是司馬炎如今也不知在何處,是否還活着都是一個問題。

司馬昭也只能儘快把權利讓渡給司馬攸了,不然,主從不明,面對着虎視眈眈的炎漢,也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細樂聲起,幾十個侍衛執儀仗,浩浩蕩蕩引到了大殿,在大石階前,侍衛留下,只由兩個親侍跟隨司馬攸拾級上階。

大典初時還算順利,人群中,司馬家的幾位公子都是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裏,司馬攸也是垂首而立,目光低垂,很是謙和,令人看不出一點毛病。

本來還擔心這些公子可能在大典上鬧出事端,這時一眾文臣武將都不由自主鬆一口氣。

「請衛將軍上座,接收印璽。」負責此次大典的典儀官此時環視一周,按規矩開口說着。

司馬攸木著一張臉,在侍從擁戴簇擁下,身着簇新冕服,順着台階,向上走去,就要在主座落座。

「還請衛將軍止步!」在這時候,一個在側的官員突然站出來,開口說着。

聽了這話,在場眾人都向他看過去,看清是誰后,知曉內情都在心裏一嘆,本以為不會出現的兄弟爭權之事,還是發生了。

步出官員行列,一臉嚴肅表情的這個官員,正是司馬炎一系的心腹官員,尚書令裴秀,出身河東裴氏,所以此時,也無人敢把他拉下去,侍中荀勖此時沉下臉,冷冷喝道:「裴君,你逾矩了,這等大典之上,豈容你放肆?」

說這話的時候,典儀官的目光掃過下面人群,不禁微微皺起眉來。

典儀官張華談不上是哪一派,但是還是支持這次典禮的,也知曉這場典禮如果被破壞,那麼這魏國上下就會陷入紛爭中,給此時風雨飄零的魏國帶來更多危機,所以必須進行。

這也是許多人的共識,攘外必先安內,司馬家代魏已經走到最後一步了,很多人都上了這艘船了,司馬攸對外,性情謙和,也得群臣所喜,在如今之際,是最好的選擇。

「荀君,您誤會了,我也並無他意,只是覺得今日大典有些不合乎律法常理,所以才要提出疑義,你我都是王上的近臣,應該知曉吧?」裴秀被呵斥,此時竟然絲毫不懼,硬是頂了回去,一副大義凜然模樣。

荀勖出身於潁川荀氏,是天下頂級世家之一,可不是什麼人的臣子,無論是在曹魏還是司馬魏,都是一個合作者的關係,談不上忠義之道。

不過,此時聽着裴秀的言語,他一時間,也心中微微有些波瀾,暫時不語。

「放肆!這時,豈容你來放肆?來人!送裴君出去!」眼見在場眾人皆鴉雀無聲的看着這場鬧劇,這時張華的心裏也是一冷,參加大典的官吏,你若說都上了司馬家的賊船,那也不可能。

大多都是屬中立,司馬家強,那就靠司馬家,曹家也保持一份香火情,就是炎漢、孫吳,也保持着一份聯繫,這時,這些見風使舵的傢伙,可是不會上來阻攔的,只有自己說話了,聽完裴秀所言,他冷冷的回答的說着。

「且慢……」

卻在這時候,有個聲音忽然響起。

張華看了一眼步出人群喝止自己的司馬攸,這已經是王上了,他也只得沉默下來,退後幾步,等著司馬攸發話。

「裴尚書有話要說,就讓他說好了,這等肅穆時,因某些原因出了紕漏,孤以為不是美事;裴卿,你有話就直說吧!」司馬攸此時將目光轉向裴秀,緩緩開口說着。

裴秀此時,已清了清喉嚨,朗聲說着:「二公子,下官並非對您有所不滿,只是就事論事,若有冒犯,還請公子海涵。」

司馬攸冷冷的看向他,示意他繼續。

裴秀也知道他奈何不得自己,繼續說道:「既然如此,那下官便冒犯了,對於公子接任大將軍一職,下官尚有點疑問,如今大公子雖陷於敵圍,不過吾以接信報,大公子當能回返,不知二公子可知?丞相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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