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9章 進退兩難意徘徊（三）

藍關縣離潼關可不算近，足足二百里路，不過關彝已經提前讓所部兩萬士兵向潼關出發，一天之內也足以到達。

這點路程對他來說更不算什麼，與宗預統一意見后，關彝就帶着親衛馳往潼關。

這東路主帥自然是關彝，宗預是督后軍，還有蔣斌在三郡協從，戰將中，就是魏仇、寧毅、張微、宗方等將軍，還有諸多因功或者因武勇出眾的校尉、軍司馬等戰將。

半路上，關彝就追上了大軍，然後也沒停歇，直奔潼關。

潼關，關彝和諸將圍坐在地圖前，魏仇此時正在地圖上標記着：「大帥，時間緊迫，只是進行了簡單修造，只修葺單邊，能防止魏軍輕騎突弛。」

潼關異動的弘農郡還是魏人地盤，大軍的物資也很緊迫，雖然這次有所準備，但也只是攜帶了七日的儲備，也幸虧是襲取了魏人屯居在此的物資，如今擁有了差不多可以供大軍十五至二十日的儲備。

這樣的話就不用考慮節節抵抗，遲滯敵軍的行動，而是直接在潼關阻擊，那麼就要考慮修築工事了，不過時間不多，只能加速工期，兩天內必須完工。

輕點大營所在：「魏軍若率諸軍傾力來攻，我部的營壘務必堅固，等陛下親率大軍前來，兩面夾擊，敵軍定然全部崩潰。」

潼關所處險要，戰場寬度有限，己方只要有堅固的工事，形勢並非太過惡劣。

現在只怕魏軍也從弘農發大軍來襲，兩面夾擊，這就要搶時間了。

目前只能是嚴防死守，尤其是儲備最為重要，吃飽吃好，軍械充足，那麼就可以扛下了，所以要提防魏軍可能有縱火的散騎襲取儲備。

聽到探騎彙報說魏軍大部已近，此時關彝親領數十騎繞到渭河北岸近距離觀望魏軍大營虛實。

很巧，此時羊祜也繞渭水觀察四周地形，甚至雙方此時只隔了一條水寬約兩丈丈余，深度也就淹沒馬膝的小河相望。

此時雙方都是尋常騎軍打扮，一方土黃戎衣，沾染揚塵后灰頭土臉；另一方絳色戎衣，揚塵遮臉同樣灰頭土臉。

只是看着雙方的坐騎，都是不凡，羊祜一行人所騎乘的馬，俱是肩高逾六尺半的，都是難得的駿馬了，十分顯眼；而關彝座下的駿馬，更是肩高七尺許，肌肉發達，惹得羊祜一行人心中火熱，來回打量著提着一柄偃月刀的關彝。

雖然羊祜不以筋骨為能，不過他左右軍吏、親兵卻是個個眼紅，不說別的，單眼前這一匹寶馬就足足價值千金了。

特別是如今聯軍部匈奴的統帥劉淵了，雖然才十八九歲，單勇力非凡，已經得到了匈奴部族的認可，基本上預定了下一任的匈奴王了。

劉淵是西漢時期匈奴首領冒頓單於的後裔，當年漢高祖劉邦將一位宗室之女，作為和親公主嫁給冒頓單於，並與冒頓單於相約為兄弟，所以，冒頓單於的子孫都以劉氏為姓。

仲漢建武初年，烏珠留若鞮單於之子右奧鞬日逐王比自稱南單於，進入西河的美稷定居，當時離石的左國城就是單於遷移的宮廷。

中平年間，羌渠單於派其子於扶羅率兵援助東漢，討平黃巾軍。；時正碰上羌渠單於被國人所殺，因此於扶羅將所率的兵眾留駐在東漢，自稱單於。

緊接着董卓叛亂，於扶羅率兵劫掠太原、河東，后駐紮河內。於扶羅死後，其弟呼廚泉繼位，任命於扶羅之子劉豹為左賢王，劉豹即劉淵的父親，後來，曹操將呼廚泉的兵眾分為五部，任命劉豹為左部帥，其餘部帥也都由劉姓擔任。

太康年間，改變舊制，設置都尉，匈奴各部中，左部居住在太原的茲氏，右部居住在祁地，南部居住在蒲子，北部居住在新興，中部居住在大陵。

雖然分居在五部，但是從大的範圍上看，他們都是居住在晉陽的汾水和澗水一帶。

劉淵年幼時，就非常聰慧，劉淵七歲時母親呼延氏去世，他傷心得捶胸頓足，嚎啕大哭，旁人都被他的悲傷所感動，宗族、部落的人都讚賞他的孝順。

當時，曹魏司空王昶等人聽說后也非常讚賞劉淵，並且派人前去弔唁。

劉淵自幼愛好學習，拜上黨崔游為師，學習《毛詩》、《京氏易》和《馬氏尚書》，他尤其喜愛《春秋左氏傳》、《孫吳兵法》這兩部書，大致都能誦讀，而《史記》、《漢書》及諸子的著作，沒有不閱讀的。

劉淵曾經對一起學習的同學朱紀、范隆說：「我每次看書傳的時候，往往禁不住要鄙棄隨何、陸賈的缺乏武功，周勃、灌嬰的缺少文才。

道是由人來發揚光大的，一個方面的知識不了解，本來就是君子所看不起的。

隨何、陸賈遇上漢高祖而不能夠建立起封侯的功業，周勃、灌嬰跟隨漢文帝而不能開創教化的大業，可惜啊！」

於是劉淵身體力行的開始學習武學知識和技能，精妙出眾，他臂長而善於射箭，體力超過一般人。

姿態、儀錶魁梧，身高八尺四寸，當時，屯留人崔懿之、襄陵人公師彧等都善於給人看相，見到劉淵，他們都非常驚奇，並且相互轉告說：「這人的形體、相貌不一般，是我從來沒見到過的。」

於是，他們對劉淵都非常崇敬，彼此間按照名分建立起恩情，太原王渾像對待朋友一樣虛心地對待他，並且讓他的兒子王濟拜見他。

曹魏咸熙年間，劉淵作為人質住在洛陽，受到當時曹魏權臣司馬昭厚待。

自司馬昭讓司馬炎接任晉王，準備伐漢之時，王渾多次在司馬炎面前推薦他，於是司馬炎召見劉淵，與他交談，非常賞識。

司馬炎曾對王濟說：「劉淵的容顏、儀錶，即使是春秋的由余、漢代的金日磾不能高出他。」

王濟接着說：「劉淵的外在儀錶、容顏，實在如王上您所說，然而，他的文武才幹又超出由余、金日磾很遠，王上您若能委任他統領匈奴，那麼，邊亂就不愁不能平定。」

司馬炎欣然讚許，劉淵就求父親幫助，又使節各部，募兵五萬許，助戰司馬炎伐漢之戰，得到了司馬炎的誇讚，司馬炎有意賜并州北部之地於劉淵。

不過其後孔恂、楊珧進言說：「依臣觀察，劉淵的才幹現在恐怕沒有人能與他相比，王上若是不重用他，便成不了大氣候。

若是授予他權力，樹立他威望，那麼，恐怕他就必然會有異心，現在，委任他治理本部的事務，我們已為王上您感到擔心，若是還要將天然險阻之地賜給他，恐怕是不行的。」

司馬家起於河東，屬於三晉之地，這塊表裏山河之地，如今已經被匈奴、鮮卑、烏桓人侵佔了不少，只是魏國忙着和漢吳兩國列戰，暫時顧不得了。

因為群臣勸解，司馬炎決定給劉淵一個表現的機會，這次伐漢之役，若是立了大功，那麼就賞賜他并州北部諸郡，世代耕牧。

劉淵也想要表現，也能棄馬攻城，妄圖奪得先登之功，也是因此，他們聯軍下了馬，不然憑着大羅小羅將軍的三萬騎，哪能就損失微微就成就了不世之功。

如今，劉淵一直在想辦法彌補這過失，獲得司馬炎歡心，看到這一行人的為首的那人所騎駿馬，頓時眼熱不已。

草原上的那些部族為了爭奪一匹神駿寶馬，往往能爆發規模數萬騎的戰爭。

一匹神駿，可生育的馬，對於草原上的部族來說，就是搖錢樹，是一個部族強盛的徵兆。

羊祜強行讓這些人忍住，此時高聲詢問：「來者可是小關侯？」

關侯自然是指當年的漢壽亭侯了，關彝這些年，督三郡，也是和魏人頗多交鋒，有了小關侯的稱呼。

關彝輕撫坐騎馬鬃，似乎也看到對面那匹駿馬，他的這匹坐騎就驕躁起來，終究是沒閹割的公馬，又是在這個水草豐茂的時節。

抬頭審視着問話之人，見這人身後有數騎，不過關彝不在乎這幾人，他的技藝一日千里的在進步著，如今的武藝，就是放到數十年前，群星閃耀之時，也足可搏得一個名號了，手裏提着偃月刀，關彝不由一笑：「正是關某，你是何人？」

「某大魏中軍將軍羊祜，久聞關侯威名，恨不能一見，今日得見，想與君侯結交。」

羊祜說着一躍下馬，抬手向後一揮，左右之人略作猶豫，紛紛下馬向後撤，只留羊祜一人佩劍站在河邊。

關彝此時，讓部下暫留原地，單騎渡河，一躍下馬，見羊祜氣度清嚴，雙目炯炯有神，雖然看着瘦弱，但是神情剛毅，此時他一刀就可取了這人的腦袋，不過想了想，卻放棄了這個念頭。

收回思緒，關彝笑說：「今吾看足下武藝雖然不怎麼樣，但一腔膽魄非常人所能及。」

說着關彝從腰間抽出一枚名刺遞出：「他日將軍若想棄暗投明，可持此物來尋關某。」

剛才若是此人撥馬要走，關彝說不得就得縱馬追上砍了，這幾日，他可砍了又幾人了。

羊祜鄭重接住，低頭審視上面的楷書，微微頷首：「君侯武德俱全，可為如今天下表率。」

關彝只是笑笑，就聽羊祜說：「關侯之勇，天下皆知，羊某不才，也有一劍，請君候品鑒一二，我願意手中劍相贈。」

看着羊祜此時拔出劍來，關彝神色微微一冷，按在腰間的環首刀上，雖然看着是普通的制式兵器，不過卻是百鍊神兵，漢少府為將軍以上職位提供。

「請！」

關彝將偃月刀豎在地上，然後按著腰間環首刀，說了一句。

羊祜將名刺收入腰間皮囊包裹，並後退兩步，緩緩拔出劍：「此乃晉王所賜之劍，名曰倚天，曾是當年魏武所用神兵，劍長三尺七寸，重三斤七兩。」

見此，羊祜的騎從也微微靠近，相隔二十餘步，緊張關注，關彝的衛士也到了河岸邊。

關彝此時也不言語，上前反手一記橫斬，劍光一閃，就倒提手中劍，回到了原地。

羊祜勉強看清楚關彝揮劍動作，隨即鏗鏘一聲，手中的倚天劍就被一分為二，劍刃跌落一側泥沙里。

他垂目無語盯着斷劍，抿抿唇，臉色不是很好看。

關彝收劍之後說着：「你們魏軍既至此，那麼關中歸屬已經定了，羊將軍可迴轉稟告你主，此路不通，若是識時務，吾可放百人出關，不然，爾等就要化作齏粉，勿謂言之不預也！」

「你可傳信你主，就說我漢軍東征風雨難阻，乃必然之事，請他不要遲疑，欲戰則速速發兵，這渭水匯流處，他可自行紮營，我不做侵擾。」

羊祜將斷劍入鞘，臉色依舊沉鬱，拱手：「君侯所言何意？」

「別無他意，只是夏日酷暑，長久對峙無益彼此，不若早早一戰定下勝負，各自也好與親友團聚，待明年糧秣充足，吾再點齊兵馬出關廝殺。」

關彝說着仰頭，陽光灼目，眯眼：「夏日毒辣酷暑殺人於無形，陛下有令：秋冬無戰事。」

見羊祜不語，關彝翻身上馬領着十餘騎朝南揚長而去，在這裏已經可以看到魏軍的大營輪廓。

魏軍後路被斷，兵甲糧草皆無補充，別說十日，就是三日若不能打通潼關，那麼就要盡喪於此。

「軍師？」

羊祜之後，他們這支兵馬真正的主事者司馬炎湊上來，他伸手撿起兩步外的斷刃，皺眉不已：「竟有如此神兵？」

倚天劍本就是一等一的神兵，乃是天外奇珍所鑄，可是竟然被關彝一斬而斷，實在令人驚訝！

羊祜卻長舒一口氣，聲音喑啞：「還以為此人識出我等，尤其是王上。」

本來已經艱難，若是司馬炎再被關彝擄走，在這個關鍵的時間裏，那麼萬事皆休。

親自視察地理狀況，是將校必須經歷的一件事情，這不但是關係自己的命運，也關係全軍將士的性命，容不得馬虎。

所以，羊祜點起劉淵等戰將為侍從，帶司馬炎穿着普通輕騎皮甲，觀察潼關虛實，聽得兵馬聲，就稍作安排，見得來人，就心裏一驚。

劉淵此時上前說着：「這位關侯用兵還真是大膽，王上、軍師，我以為其麾下吏士也和此人類，多驕縱無備，易破也。」

「不然。」

羊祜搖了搖頭，卻是另有看法：「其人固然驕縱，卻也求戰心切，戰意高昂，非速破易潰之敵，不可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