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離別

第453章 離別

不等裴謝堂多問,就被人領着出了皇城。

她站在宮門口,回想起方才的一切,方覺後背已經完全被冷汗濕透。如今宣慶帝處在崩潰的邊緣,方才那些對答並非沒有恐懼,她之所以誠實,也不過是跟自己打賭,賭她認得的宣慶帝是個明君,賭她尚且還有一絲生機,好在她又一次贏了。

內監回去了,護送的禁軍卻沒走,宮門口等著黎尚稀和陳舟尾,見她出來,兩人雙雙搶上前來:「主子,怎樣,陛下沒有要問罪與你吧?」

「回去吧。」裴謝堂搖搖頭,深吸了一口氣。

既然剛剛沒有追究,憑着宣慶帝的人品,以後大約也不會再追究。

陳舟尾有些緊張:「陛下那邊……」

「沒事了。陛下沒為難我。」裴謝堂咧開嘴笑了笑:「如果不出意外,以後,他也不會再為難我了。」

兩人這才鬆了口氣。

黎尚稀率先去趕車,陳舟尾自然而然的走到裴謝堂的身後去,可等了片刻,卻不見裴謝堂動動腳。他疑惑的抬頭,就見裴謝堂一臉無辜的看着他:「你扶我一把,我腳軟,動不得了。」

「……」

回到淮安王府,朱信之還沒醒來,倒是門口等著的文臣武將已有幾十人,都焦急的要探病。裴謝堂撩起車簾看了片刻,哼了一聲,讓陳舟尾趕着車從後門進。

「這些人一大早就來了,也不知道圍着王府能有什麼好處,難不成王爺就能醒來?」黎尚稀冷笑。

裴謝堂垂下眼:「他們也未必就是真的來探病,這些人不過各懷心事,想來探探王爺的口風罷了。他們中有些人是太子一黨,有些人二皇子一黨,不過是想來看看王爺是否真昏迷不醒,這件事善後的事情是否落在王爺的頭上,如果不是,他們便好從中做些手段。」

「陳家的事情未必牽連不到自己,命都快沒了,還想用什麼手段!」黎尚稀不齒。

裴謝堂抿唇,想笑,笑不出來。

太子的事情還是秘密,這些人只知道太子被扣押天牢,具體是為了什麼事情還不知道,如何會知道關係重大?他們想自保也是無可厚非。

一行人進了府門,剛回到主院,長天就來通報,長公主帶着高行止來探望朱信之。

既然是長公主親自來,還真不得不見。

兩人是從後門來的,避開前門那些官員悄無聲息的進了淮安王府,瞧見朱信之昏迷不醒,長公主忍不住掉了些眼淚,但聽說朱信之並無性命之憂后,長公主明顯的鬆了口氣。

裴謝堂看着她:「長公主今後作何打算?」

她在中秋宮宴上攪和了這麼大的事情,如今宣慶帝還沒反應過來,但明白過來后,想起長公主多年的欺瞞未必沒有厭惡,長公主在他跟前晃蕩一日,便等於是日日提醒他太子不是親生兒子的屈辱,以後,長公主的日子不會好過。

長公主卻彷彿鬆了口氣一般:「我今日已上書請罪,向皇兄認罪,並請旨出家,與青燈古佛相伴一生便罷了。」

「陛下同意了?」裴謝堂問。

宣慶帝是長情之人,就算惱恨厭惡了長公主,念著長公主的悲慘過去也未必真會做絕。

「是。」長公主微微福了福身,直起腰來笑道:「陛下在奏章上已經同意了。只是,他終究還念著與我的同胞情誼,又私下給了我一封密詔。」

她將懷裏的東西遞給了裴謝堂。

裴謝堂接過去看了一眼,登時睜大了眼睛:「這是……」

「我已打算同母親一同回秦嶺。」高行止的笑容有些輕鬆:「皇舅舅答應放我娘自由,她跟我爹分開已有十幾年,我要送她回去夫妻團圓。」

「還回京嗎?」裴謝堂抬頭問。

高行止的笑容一頓,隨後才笑起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裴謝堂的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還包着紗布,她的目光頓時疼痛起來,高行止微微將手放到身後去,避開了她的目光:「老謝,你從前說想同我去遊歷山海的那些話,如今看來難以作數,我這些天在地牢裏也想了很多,也看明白了很多。你不應該屬於我,你是大漠裏翱翔的雄鷹,是海里能騰飛的蒼龍,埋沒在我手裏太過可惜。以後的路,我便不陪着你走了。」

「什麼意思?」裴謝堂蹙眉。

高行止笑了笑:「別為難了你,我也放自己自由,挺好。」

他在皇宮之中時,就看明白了一切。

她的心在那個人身上,在這江河社稷,就算跟他走了,也不會再鮮活生動。而他在這一場皇室的變故中,也終於明白他的渺小和責任。

情愛,並非他的全部。

脆弱的母親,等待多年如一日的父親,破散的隱月樓,碎掉的生意……還有無數事情等着他去做,他沒有時間和理由繼續停滯不前。如果他仍舊糾纏,或許能得償所願,可那樣的結果未必是他喜歡的,與其那樣,還不如一開始就灑脫一點。

當他想通的那一刻,眼前就豁然開朗了。再看那些過去看不懂的東西,他也透徹了。

裴謝堂愣了愣,隨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眼中湧上一陣溫熱,不等落下,高行止的手指已將那抹溫熱擦去,他含着被淚水打濕的手指輕笑:「老謝,別哭。以後你需要我,我還會回來同你並肩。如果你還能想得起我這個兄弟,等我下次來京城時,我們仍舊在酒樓上豪飲一場,到朱雀樓上醉看江山。」

「好,我等你。」裴謝堂緩緩笑了。

她沒理由一輩子都拖着高行止不放,這般,也算好。

高行止和長公主又坐了一會兒便走了。

沒幾天,京中便傳聞長公主奉旨出家,隨後一病不起,沒兩天就撒手人寰的事情來。而就在那時,一輛低調的馬車從京城出發,晃晃悠悠的去往秦嶺。在那兒,日日在山崖上瞭望的高家家主仍舊日復一日的等待着,等待着多年不見的妻子歸來,等待着出去闖蕩的兒子回家……

裴謝堂的心在外面一片焦灼中漸漸安寧下來。

朱信之睡了兩天,她便守了兩天。

外面的事情,她半點都不想過問。

但消息仍舊是源源不斷的傳來。

這件事牽扯太大、太廣,朱深見的身世是宣慶帝的恥辱,當日在場的皇室緊閉嘴巴,從照得殿出去后,幾乎人人立了遺囑,就怕被宣慶帝賜死。等待了一日並無消息后,大家的心才稍稍安穩,可接着,風言風語開始在民間流傳。尚書令主管此事調查,廷尉府、大理寺負責協理,御史監察,足見宣慶帝並不打算善了。大家費心保存宣慶帝的顏面,終究逃不過顏面掃地。

宣慶帝還算看得開,仍舊是被氣得吐了血,宮裏連着幾天都在召太醫。

在這種情況下,祁蒙被放了出來,宣慶帝聖旨下去,祁蒙跟祁黔對外宣稱的義父義女關係強行解除,按照祁蒙的心意,跟着母親姓林,由工部侍郎林又沢收為女兒,以後也將從林家出嫁。

祁蒙連着在宮裏待了三天,出來后,又馬不停蹄的來到王府拿了些東西,接着回了宮裏。

第三天凌晨,朱信之睜開了眼睛。

像是睡了一場綿長的覺,他愣愣的盯着坐在裴謝堂看了許久,又抬手摸了摸她的臉。入手溫軟,呼吸綿長,她懷着身孕睡得沉愣是沒反應,只微微向他靠近了些許,朱信之依戀的靠着她,終於笑了出來:真好,她還沒走,真好!

他的傷很重,但事情太多,他不過問也不行。

裴謝堂睡着,他撐著下了地,運轉了一番內力,悄無聲息的開門出去。在門口守着的長天和孤鶩嚇了一跳,兩人跳起來要說話,朱信之豎起手指噓了一聲,示意兩人跟着他到了書房,關上書房的門,朱信之問起事情的進展:「都如何了?」

「太子一黨都在牢裏關着,刑部在審。陳家全部抓了起來,陳皇后被關在宮裏慎刑司,恐怕要等陳家的消息出來才會發落,祁家也關了起來,不過,祁黔一直在說自己冤枉。二皇子那邊有不少動作,看來是想藉此翻身,其他人也不少在奔走,不知道是為了什麼。陛下那邊是個什麼意思,到現在也不明,他只處置了一個薄森。」長天回。

朱信之點點頭,咳嗽了兩聲,才說:「如此軒然大波,父皇勞心也在情理之中。給他些時間吧。」

「還有,如今民間關於太子的身世說法紛紛,怕是瞞不住的。」孤鶩又說。

朱信之嗯了一聲。

當日在殿中人多口雜,這麼大的事情怎可能一點傳聞都不會有?

他想了想,便道:「啟用藏身民間的眼線,編一個陳皇后和陳昭狸貓換太子的事情灑出去吧。」

「陛下那邊……」長天遲疑。

朱信之敲著桌子:「我去說。」

「可是眼下這個關頭,誰去說都是惹怒陛下的下場,宮裏已經被攆出來好幾撥大臣了!」長天急了。

朱信之背負雙手站着:「那又如何,這世上誰都可以退縮,唯有我不能。哪怕父皇會因此遷怒與我,我也不能因為貪生怕死便不為君分憂。」見兩個侍衛十分擔憂,他又笑了笑:「更何況,父皇如今氣憤上火一方面是傷心,另一方便也是因為無法保全顏面,我若能為他分憂一二,或許會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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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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