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泣血黃昏（4）
「如何」
冷風呼嘯中，掌力與劍影交錯撕裂方圓數丈天地。
頭一次在交戰中沒有使毒的吞毒童子一邊出手一邊蠱惑道：「你明知你自己已經無救，又何必苦撐？告訴我你內功和劍法的口訣才不至於讓這等神功失傳。」
江白不語，紛紛劍影凌厲而出，前所未有隻攻不守的劍招讓本就懷了別樣心思的吞毒童子也一時支拙。
但是吞毒童子絲毫不為此懊惱，反而桀桀笑道：「我知道你們對我仇怨頗深，但是人終究都有一死。今日你死，過個十幾二十年我也死了，可是我們的功法傳承卻還可以留下，待到千百年後有人練到這些功法也還能記得你我，證明這世間曾經也有過我們這樣的人物。」
江白聽而不聞，嘴角掛出的鮮血越來越多，蘊含在口中的內臟碎片也越來越多，他卻咬緊牙關強行咽下。
吞毒童子的話聲音不算大，在風聲呼嘯的山頂上稍遠一點都難以聽清，奔跑中的蕭沙兩人絲毫聽不到、就算聽到一時半會也不懂他什麼意思。
江白是懂的，其實先前偷襲的那一擊比所有人預料的都要厲害。
那勁力一到後背就透體而入、之後更順着經脈直衝五臟，任他運使神照經真氣也無法阻擋，因為那內勁速度很快、更極其剛猛，以他的功力想要鎮壓下來也無法做到。
當被楚問心扶起、他轉身就走的時候，看似只是皮外傷、實則心臟已經開始損傷！
當遇到吞毒童子攔路、他讓蕭沙兩個繞開的時候，腎臟已碎！
當此刻的吞毒童子再次勸說的時候，肺部也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劇痛！
鮮血在口鼻中逐漸蔓延，內臟在腹內已經越發粉碎，那股凝實霸道的內勁卻依然在他體內左沖右撞不肯罷休。
如此傷勢，死似乎已經成了定局！
但他根本不想留下任何東西，自從十餘年前發生了那件讓他從此頹廢的事後，他對這世間已經再也沒有了任何的留戀，此後在人前顯現的總是一副內外如一的滄桑模樣，更從一個天才變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反面教材。
若說還有什麼想法，毫無疑問就是殺了眼前之人……因為縱觀自己一生，他從未見過屠城毒城到這種地步的喪心病狂之人。
記得那日在定州，董天樂大怒說要留下殺吞毒童子，蕭沙也怒極之下說出了要殺了吞毒童子的話。
他當時沒說什麼，但是又有誰能明白他那時候的觸動？
其實他心裏也一直抱着一種念頭。
從十多年前那件事情發生后，他已經看透了世間的本質！
看透了、所以也就沒人再能給他的心哪怕一丁點溫暖，世間的一切彷彿都變成了淡淡的煙雲。
開明世界這一行，定州的屠城慘案讓他看到了世間的另外一面、蕭沙、鳳翎、董天樂和楚問心的坦然相處也讓他看到了人性另類的光輝。
當日趴在醫館床上他想了很多，有過去也有未來，但是在看到這四個半大孩子們對自己不離不棄的時候、他嘴角帶着的那絲笑容從來就沒離開過，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沒有被拋棄的滋味。
當時的他們明明只需要拋棄自己就可縱橫四方，卻寧可窩在一處醫館提心弔膽。
此後，以鳳翎和董天樂的武功只要放棄其他三個累贅、在這開明世界的天下將可自由來去，卻從未見他們這麼做甚至這麼想過。
他覺得這四個孩子很可愛！
他認為這四個孩子都是好苗子！
他也認為定州的慘案確實慘絕人寰！
於是他決定要為這一切做點什麼！
於是他就真的做了！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內，
在日落前的最後一絲光輝中，他拋卻了一切念想、放棄了所有生機——出劍、已經是唯一的選擇！
劍破風、閃爍如雷光，一道道的無形劍氣緊追而上朝着吞毒童子窮追猛打，隨着體內五臟六腑快速衰亡，他必須在死前抓緊時間做這件事。
在他沉默無言的攻勢下，心有旁騖的吞毒童子節節敗退，那墨綠色的護體毒罡也被道道劍影劍氣擊打得搖晃不止。
餘暉下，全力出手的江白每落一步便是陷地三寸，劍出如電四方皆現，逆長風劍法在他掌中發揮出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
卻聞一聲劍鳴呼嘯而來、九道閃爍著白芒似幻似真的身影從後方趕至，一來到就齊齊攻向正被他追着打的吞毒童子。
劍光懾人閃爍，本就被他逼着一直後退的吞毒童子面色大變，接連抵擋兩大高手的護體毒罡再遇到這九道身影瞬間破碎，化作一點點的綠色光點消散四周。
「江大哥……」在劍影中顯出身形的鳳翎、一閃身就來到血流斑駁的他身邊。
緊隨她而來的董天樂二話不說，龐大的身軀穿過他們兩個直直衝向吞毒童子，不及多言起手便是雄渾掌力轟擊而出。吞毒童子冷冷一笑也不用毒，重新運使護體毒罡后再動雙掌和他戰在一處，直打得轟隆作響。
得了喘息的江白心氣一松、本來崩緊下還帶着血色的臉霎時慘白泛灰。
他以劍杵地、搖了搖頭：「我不行了……」
「是傷口裂開了吧！「
鳳翎看了滿身鮮血的他一眼，抓着他的肩膀就要往前：「那讓胖子先擋一下，我們先去渡崖，過去就能修養一下了。」
「我……不行了」
一臉灰暗中，江白推開鳳翎抓過來的手，握緊了長劍站在原地不動。
不行了？
鳳翎愣了一下，然後再看向他的眼神一下冷了下來！
江白轉頭朝她笑着點點頭，鳳翎嘴巴一撇、微微低下頭、那雙清澈的眼眸中瞬間濕潤！
「走吧，斷後的人是我」
他瀟灑一笑，彷彿又回到了二十來歲剛剛逆轉了長風劍法創出逆長風劍法，被人們譽為天才的光輝歲月：「這也沒什麼，再過個百來年我們還能見面，如果你們能在武道一途上走得更遠也許時間更長一些，但是……人不都有這一天的嗎？」
「那……你有什麼話留下嗎？真沒辦法了？」鳳翎聲音很低、低到甚至連她自己都幾乎快聽不清的程度，隱隱中還帶着幾分哽咽。
江白笑了笑沒說出自己的嚴重傷勢、只是淡淡道：「太常郡青丘峰、告訴那裏的寸心師太、就說我江白一生……有恨無悔，你……帶着他們平安離開吧！」
『吧』字一出，他提劍再動，撇開所有的顧忌和挂念，以身化劍、以劍做鋒一往無前、一閃身就出現在吞毒童子面前、鏗鏘交擊下快速接下董天樂對上吞毒童子。
「走……吧！」
被替下的董天樂站穩身形還想再上，卻被鳳翎一下抓住肩膀強行提着越空而起，越過土塵飛揚的地面，看過劍影和掌風交錯的人影，直奔已經十分接近懸崖的蕭沙兩人。
「哪裏走」
眼見兩本上好的活秘籍就要離開，吞毒童子怒喝一聲放開心頭顧忌全力逼開江白，轉身就要追上。
同一時間，山峰上兩道人影飛躍而上，持斧男子和鄭煙相繼來到，一來到就和因為見到武功更高的鳳翎兩個就要逃脫而開始全力出手的吞毒童子一起、拋下江白就欲追去。
然而他們還沒追上幾步眼前突然一花！
夕陽餘暉下照耀下，江白爆發出前所未有速度持劍佇立在他們身前，斑駁的身影、雪亮的長劍、一人一劍強勢擋關！
在大戰一觸即發之際的半山腰一處陡坡處！
面對陡峭得往上足有三四十丈的絕壁，數百的紫氣堂弟子和一些武功好手望而卻步。
他們的武功雖然不錯可是這絕壁卻光滑得讓人難以立腳，就連借力都難，只能在此停下。只有三五個武功着實不錯的高手才能接着不俗的內力強行在堅硬的山壁上開出落腳點，一點點的像壁虎一樣往上爬。
但是就在他們羨慕驚懼的目光中，一個白衣白髮白眉的中年人腳不落、衣袍獵獵的憑空懸浮着往上飄去。
他臉上那帶着的和藹笑容依舊一往如昔、看在下面的人眼中卻似妖魔般令人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