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逃匿

第005章 逃匿

這種人堡又叫京觀,將敵人的屍體堆積在行軍道路兩側,藉此貶低敵人,誇耀本國的武力。百里錦在壕溝處堆疊京觀,這壕溝卻是用來掩埋東陸的俘虜的,也就意味着,北魏軍要踏着東陸的俘虜屍體走過去!

這是何等的羞辱!

不怪東陸這些血戰沙場的將士義憤填膺,就連謝不鳴這種半吊子的軍人,也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湧上了頭頂。

「百里錦!」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謝不鳴身側的人忽然抬手指了指石頭城上。

謝不鳴回頭看去,石頭城不算高的城牆上,站着一行人。當先一人身穿黑色鎧甲,手握腰間佩刀,黑色的大氅在寒風中獵獵作響。隔得遠,看不太清此人的面容,只模糊看見是一個青年人,他正指著前方的壕溝同身側的人說話,目光掃過俘虜營。

謝不鳴身軀一顫,只覺得寒芒自後背升起,心底一陣顫慄。

這人好凌厲的氣勢!

她的阿爹也是戰場上的英豪,但阿爹鋒芒內斂,從未有過如此煞氣。

阿爹……

想到已經屈死的裴家人,謝不鳴抬起頭來,惡狠狠的瞪着高高在上的北魏人,慢慢捏緊了拳頭。她怕死,怕得厲害,但在阿爹的仇敵跟前,她決不能膽怯。

石頭城牆上,百里錦忽覺一道寒芒落在自己的身上,下意識的停住了說話,尋着目光看了過去。

是俘虜營。

他嗤笑一聲,見半數俘虜迎着他的目光都低下了頭,唯有幾人恨恨的看着他,忍不住朗聲笑道:「東陸當真沒種,連跟我對視都不敢!」

「將軍是人中龍鳳,威武不凡,這些東陸的膽小鬼哪裏敢看您?」身側的親衛笑道。

「就是,將軍一入城,就叫石頭城成了一座空城,別說是這些俘虜,怕是陳明關里的那些東陸人也被嚇破了膽子!」

百里錦抿唇:「要真嚇破了膽子,倒是如我所願!」

他抬手一指,指向了俘虜里直勾勾看着自己的那幾個:「去,將那幾個都帶過來。東陸的士兵個個貪生怕死,這種不怕死的,用來立威最合適不過!」

「殺雞焉用牛刀,將軍是又想玩耍了!」有人笑。

百里錦笑而不答。

謝不鳴正睜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城牆,冷不丁後背被人重重的推了一把,冰冷的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你,你,還有你,都跟我走!」

「幹什麼?」有人問。

身後的人冷笑:「再啰嗦,老子一刀剁了你!」

她想扭頭看,剛一轉脖子便感覺到一股刺痛,溫熱的血立即就流了出來,只得停住。那人架着她,並著六個俘虜往城裏走去。此時,城牆內外全是北魏人,這些人便都放鬆了警惕,從俘虜營到城牆這一段路,沿途一個守衛都沒有。

機會來了!

謝不鳴瞅著石頭城裏並列的民房,再看看空蕩蕩的防衛,心念直轉間,腳步一個趔趄,險些栽倒。

「作死是不是?」她是被百里錦點名要的人,士兵雖然不耐,但還是將刀移開了一些,冷著臉喝道:「快點起來。」

「我腳崴了。」謝不鳴見六個士兵已經押著人走在前面,她和這北魏兵落在後面,蹲下了身子不肯動彈。

「腦袋都要掉了,還怕崴腳!」北魏兵嗤笑:「你再不走,我將你腦袋擰下來。」

話是如此,卻還是彎腰查看。

謝不鳴眸中寒光大盛,猛地跳起來捂住士兵的嘴.巴,往旁邊的民房裏拖去。夜色掩映,她手下乾淨利落,刀光一閃,北魏兵猝然倒地。一擊得手,謝不鳴立即脫了自己的盔甲,輕身打開民房的窗戶跳入了後院,沿着後院進入另一戶人家,如此炮製,輕手輕腳的穿了過去。

另一邊,北魏兵押著兩個俘虜上了城牆:「將軍,人帶來了。」

百里錦瞥了一眼,當即冷笑:「沒用的東西!走丟了人都看不出來!」他轉身看了看城外,立即將目光轉向石頭城裏:「速速封鎖四門,有個俘虜逃了。」

周圍人不解,百里錦問身側的副將元通:「我剛才點了幾個人?」

「七個。」元通恍然大悟的看着兩個東陸兵:「來人,立即搜捕石頭城,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將人挖出來!」

百里錦哼了一聲:「東陸人里也不全是孬種,這個俘虜聰明又果斷,這麼短一段距離都敢逃跑、能逃跑,要是放了他出去,說不定我北魏人要吃虧。元通,不必抓捕,發現了人,就地格殺,提人頭來見我。」

元通應了一聲,揮手讓士兵去。

石頭城已然一座空城,謝不鳴握緊佩刀,心幾乎從胸膛里跳了出來。

四下看看,她不再猶豫,鑽進了其中一間四門大敞的屋子。

這屋子很簡陋,連個能藏人的衣櫃都沒有,倒是偏房一間灶台有個洞,恰好能容她一人進去。謝不鳴一咬牙,彎身鑽進洞裏。

誰料還未藏好,灶台里突然伸出一隻手,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

「唔……」

謝不鳴下意識的掙扎,耳邊傳來溫熱的呼吸,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她耳邊說:「別動,有人來了!」

她一驚,當真不敢再動。

屋外響起一陣腳步聲:「進去搜,他跑不遠!」

北魏兵在屋子裏一通翻找,腳步在灶台外來來往往好幾次,又都走了。謝不鳴聽着這些人遠去,下意識就想出來,身後的男人卻一把抱住了她的腰:「不要出去,他們還會再回來的。」

男人的呼吸粗重,嗓音低沉,謝不鳴被他抱在懷裏,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樣,半點動彈不得。

他的手就擱在自己的腰肢上,方才為了逃跑,她早就甩掉了厚重的戰袍,眼下就穿了一件單衣,男人的體溫格外清晰,手指頂在胃上,再往前一點,就能觸摸到她的胸口。

謝不鳴不敢掙扎,就維持着僵硬的身姿,等砰砰的心跳過去。

不過小半柱香時間,腳步聲又在門口響了起來。

這人倒是料得極准!

這些人重新翻了第二遍,屋子裏一陣亂想,謝不鳴聽見他們在議論:

「灶台還沒找!」

被發現了?

謝不鳴又驚又怕,這下子,是真的一點都不能動了。

「扯你娘的個蛋!一個大男人,你覺得能鑽得進去這麼小的灶台?趕緊的,去別處再搜,元帥說了,死活不論,提人頭去重賞!」

話是如此說,這人手中的長槍還是伸了進來,在灶台里一通亂捅。

謝不鳴藏身在灶台的拐角,長槍伸進來終究不能拐彎,好幾次都是貼着她的肉擦過,衣服擦破了些許。好在此時天還沒完全亮,這些士兵愚鈍,沒發現異樣,不多時又都撤走了。外面終於安靜了下來。

之後,就是漫長的等待。

男人的手始終抱着她的腰,防止她出去惹來北魏兵。

謝不鳴看不見身後的人長什麼模樣,只聽他呼吸有力,料想是一個身強力壯的青年人,只不知他是用的什麼辦法鑽進來的?

天,慢慢的亮了。

大雪,漸漸的停了。

雪地的亮光照進屋子裏,卻照不到狹小的灶台。謝不鳴就這樣縮在裏面,抱着自己的膝蓋,將自己縮成一小團。

她只穿了單衣,開始的那一陣恐懼過去后,就被寒冷包圍。一開始尚且還能抵抗一二,隨着時間推移,白天又變成了黑夜,寒冷便更濃重了幾分。謝不鳴抱着自己的膝蓋,冷得牙關都開始打顫,眼皮一陣陣沉重,卻不敢倒下,每每要睡着,就用力擰一把自己的大腿,用疼痛來交換清醒。

「很冷?」男人見她不再妄動,白天就將手收了回去,冷不丁碰到她,才發現她已冷得不住的發抖。

他摸到她身上的單衣,便知道是為何。

謝不鳴點點頭,隨即想起四周黑黢黢的,他看不見,低聲說:「我們還要在這裏躲多久才能出去?」

「不知道。」男人的聲音很悵然:「得等到北魏人離開石頭城。」

那她就凍死了!

謝不鳴瞪大了眼睛:「如果他們一直不走呢?」

「不會不走的。百里錦這次攻打東陸,目標是要進關,他不會在石頭城徘徊太久。」男人的頭腦很是冷靜:「他屠城、殺俘虜,就是為了震懾陳明關內的東陸人,既然效果已經達到,理所當然要趁熱追擊,攻打陳明關。」

好厲害!

謝不鳴在心底驚訝的讚歎,寥寥數語,這人已將百里錦的目的摸透。他是東陸的兵吧?

「你是將軍嗎?」她很小心的問。

男人似乎是笑了:「我不是將軍,我還做不了將軍。我只是越騎校尉,我叫衛潛。你是叫什麼?哪個營的?」

越騎校尉是軍中負責搜索、警戒和追擊的八校尉之一,戰鬥打響時,一般都在城內搜索或城外追擊,難怪他沒死在城牆上。

「我是赤字營的,我叫謝不鳴。」謝不鳴聽他是個越騎校尉,好歹是個官,不由肅然著回答。

衛潛嘆了口氣,笑道:「那我就叫你阿不吧。阿不,咱們逃命躲到一處,是一種緣分。如果咱們能活着逃出石頭城,我認你做我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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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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