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老人言

「又是算命……」我忍不住問，「那算命的長什麼樣？」

季雅雲搖頭：「我又沒跟我媽去，我哪兒知道對方長什麼樣？」

「那你就同意了？」

「嗯。」季雅雲望着我，「你別忘了，我最清楚的，就是另一種人生的記憶，可現實是我醒來的當天，還沒完全清醒呢，就已經被化了妝，換了禮服，被你抱出家門，抱上了車。一切都那麼的理所當然，根本沒給我拒絕的機會。到了車上我才想，無論回想哪個細節，都『真實發生"過，合情合理、合乎邏輯。」

「包括我對你……」

我忍不住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

不等她發飆，我腦子裏忽然又閃現出一些畫面。

「呵呵……」

「你還笑？」季雅雲惱羞成怒，想要動手。

我連忙搖頭：「別誤會，我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就在剛才，聽你說完，我腦子裏忽然多了一小段『記憶"。」

「什麼？」

「那個算命的，是我的狐朋狗友之一，那傢伙姓劉，叫劉炳，鬼點子最多。一次我跟他喝酒，說找媳婦兒困難。他就給我出主意，說有個半大老太太前段時間找他算命，說是家庭沒有安穩感，還說女兒嫁不出去。他跟我說：『你要想人財兼得，做她們家女婿准沒錯！"」

「劉炳?」季雅雲瞪着我，「然後呢？」

我咧咧嘴：「我說年齡太大不適合，最多也就是玩玩。

他跟我說：『看穿戴，那女的家有錢"。

我說：『那年齡大點沒關係，關鍵人長得怎麼樣？身條怎麼樣？"

瞎子說：『人絕對漂亮！"

我說：『你又沒見過她閨女本人，咋知道漂亮？"

瞎子說：『閨女長得像媽啊，你是沒看到那女的，雖然年紀大，可我看她那臉蛋身條都……"」

「徐禍！過分了！」季雅雲這回是真瞪眼了。

「對不起。」我鄭重道歉，然後說道，「我說得這麼細，絕不是褻-瀆阿姨，只是想說明一件事。」

「說明什麼？」

「之前我和你一樣，都走了另一條路，經歷了另一種人生。在那段人生中，所有的一切都真實的嚇人，但是有一點，在我們『結婚"之前的所有記憶，就只是記憶。」

我指了指她，「你剛才也說了，一切都那麼的理所當然、合乎情理、合乎邏輯。那麼，我作為為禍一方的二流子，夥同江湖騙子，哄騙一個媳婦兒，是不是更符合我的身份做派？」

季雅雲臉色稍稍緩和：「什麼二流子？」

「呵呵，另一種生活選擇。」

我當即也不保留，把那段『人生"詳述了出來。

季雅雲失神片刻，搖搖頭：「雖然是不一樣的選擇，但是你還是你。當你透過窗戶，看到你媽和姥爺替你擔待的時候，你已經浪子回頭了。」

「謝謝你替我周全解釋。」我上下掃了她一眼，心說或許我回了頭，可骨子裏還是浪蕩二流子，不然也不會進屋沒看臉，就把她剝光溜。

季雅雲輕易看出了我的「險惡思想」，當下又要瞪眼。

我趕忙攔了她一下：「別胡思亂想了，我們還沒有擺脫幻象！」

季雅雲呆了呆，看着四周：「這裏真是董家莊嗎？我們不是才上火車不久，這麼快就到了？」

「不是董家莊。」我點明，但也沒敢告訴她，我們現在屍蛾的肚子裏。

「那這是哪兒？」季雅雲疑惑的問，「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我盯着她的眼睛，片刻，開口道：「或許很簡單，只要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夢，是夢就會醒，醒來后，就會回到現實了。」

季雅雲眼神閃動了一下，眸子漸漸變得有些朦朧：「如果……如果另一種人生，才是真實的呢？」

我心一顫。

如果另一種人生才是真實？

那樣，我會過得如何？

十九年的人生，我至少有十四年在耍王八蛋，但是相對現實中生活的艱辛坎坷，那何嘗不是另一種平淡幸福？

除了姥爺，我至少還有母親照顧。

結婚帶來的感悟，無論是否能讓浪子回頭，但起碼我有了一個內心深處最最渴求的、完整的家。

而現實呢？

我堅持着自己的底線、堅持不懈的追求……

可到頭來，何曾看到過曙光？

誰又能給我保證？

「唉……」

我嘆了口氣，把目光轉向原本喜宴的主桌：「我也很想再在這憧憬的美好中多待一會兒，再多看細心呵護我長大的長輩兩眼……但夢想就只是夢想，有些夢想能夠成真，有些，就只能成為永遠的回憶和祭奠。」

季雅雲忽然笑了：「如果現實中只會、也只有痛苦呢？你會如何選擇？」

我毫不猶豫道：「我只會選擇面對！不說為了朋友和我所愛的人，就只為很早以前，姥爺對我說的一句話。」

「老人家說什麼？」

「孩兒，你犯再大的錯，都不要緊，天塌下來，只要你姥爺我還撐得住，我替你撐著。可是撐著歸撐著，你自己可不能躲、不能逃避現實。無論犯了啥錯，你有多後悔、多難受、覺得多沒臉見人……無論你咋想，你都得拿正臉對着人家！錯了，你覥著臉過去，讓人家扇你！沒錯，那就得證明你沒錯，證明你是個爺們兒！」

在我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大棚下的喜宴，在剎那間，奇迹般的恢復了正常。

只是在座的客人，都沒有發出聲音。

就只有主桌正位的姥爺，大馬金刀的坐在椅子裏，漲紅著酒臉兒，指着我，同時也是指着我身邊的「新媳婦」，對着我們說教……

「你還想不想和老人家再多待一會兒？」季雅雲幽幽問道。

我深吸一口氣：「想，不過不是現在，過後，你陪我去給姥爺上個墳吧，我陪他喝兩盅。」

「然後呢？」

我扭過臉，倒退兩步，沖她鞠躬：「就算你是我的敵人，我也感謝你，讓我有了這趟經歷。謝謝。」

「然後呢？」季雅雲似笑非笑。

我直起身：「謝謝你讓我滿足了一個男人對一個美女的幻想，或許……還可以更進一步滿足。可是，一旦那樣的話，幻想不就破滅了？哈，沒有然後了，我可以離開你，回到現實的生活了。出於對你的感謝，我會饒你一命。就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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