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大雨正濃
呂鈴愣了愣,臉上擠出了一點笑容,故作鎮定的輕輕地拍了拍少年的胸口,就如同往日裏撒嬌般,笑道:「又嚇我。」
但是帳篷里,卻是安靜無比。
這氣氛充滿了壓抑。
李吃藕想說話,卻被老僕拉了拉,這一次他竟然也沒說話,「走了走了走了,不看了。」
這莽大漢不想看了,老僕也迅速的走了出去,張大當家的緊隨其後。
帳篷里靜悄悄的,悄然的若是最靜寂的夜色里,無數次一個人陪着自己。
兩人靜靜對視着。
「你真的姓夏?」
呂鈴抿著嘴唇,小心翼翼地再一次問。
夏廣輕輕點頭,證實了她的想法。
這呂家的長腿千金,美艷臉上又擠出一絲笑容:「你的姓剛好和大周皇室一樣哎,真巧...」
她舒了口氣,深呼吸。
但氣氛,卻依然很沉靜,很壓抑。
夏廣還不說話,他靜靜看着面前的少女,輕聲道:「我就是大周亡國之君的小兒子,全名夏廣,你父親肯定知道我。」
呂鈴不信。
她不敢信,也不願信,顫巍巍著問:「假的吧?」
夏廣道:「拖得時間越長,傷你越深,所以才這時候挑明了,告訴你。」
呂鈴身體顫抖起來,死死咬住了嘴唇。
她感到心好像破裂了,她自然知道夏家的皇室和她呂家是什麼關係。
父親知道自己師門滿門被屠的那一日,燃了三柱清香,坐在小院裏,然後又開始在京城中瘋狂的搜捕白蓮教,搜捕大周餘孽。
父親從小就給她灌輸「大周是死敵,有朝一日,我們要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是啊,大周是死敵,夏家是死敵之中的死敵,國讎家恨,不共戴天!
「那你一直帶着我,是...」
呂鈴雙目圓睜著,本是俏皮地別在身後的雙手,卻是不知何時垂下了,拳頭捏緊,手臂在不停地顫抖著,連同着她的身子。
「威脅,威脅你父親,畢竟你是他唯一的女兒,做父親的哪有不心疼女兒的呢?」
夏廣直言不諱。
呂鈴愣住了,像是冰雕一般,所有的神色都凝固了。
三分鐘前,她還抱着甜蜜的期待,現在卻是痛苦萬分,心像是要裂開了。
她凄慘的笑了笑,似是有所覺悟了,「看來...是我自己沒有擺清楚自己的位置...給你造成困擾了。」
她掀開了帘子,一轉身,雙頰的淚水,再也無法壓制,奔涌而出,身子也不受控制的隨着那深沉地抽泣,而抖動了起來。
良久。
老僕沒敢進來,雖然他很想跑進來誇一句「做得好,成大事者不可糾纏於兒女情長,快刀斬亂麻才對。」
張大當家唏噓一聲,叫了幾人,去看着那感情失控的少女,怕她想不開自殺了。
畢竟,這少女可是一個絕佳的威脅武王的工具,怎麼用,終歸還要看皇子的。
深秋的山裏,忽的彤雲覆蓋,瀰漫了一整個長空。
大雨說來就來。
下的好大好大。
雨流狂落!
太行的峽谷寒意正濃,任性的長腿千金坐在岩石上,把臉埋在雙腿間,抱腿,身子抖著,抽泣著。
而一把傘,不知何時擋在了她的頭頂。
雨水止住了,耳朵里能夠聽到滴答滴答,急促如鼓點的聲音。
寒涼的雨粒子被傘面震開。
噼里啪啦地響着。
而撐傘的人,與傘下的人卻是都安靜著。
「你管我幹什麼?」呂家千金抽泣著。
「一路走來,再怎麼都是有些感情的,回去吧。沒有走到那一步,就不要想太多了。人生本就如此,充滿了無奈,能夠珍惜現在的時光,便是珍惜吧,提早知道將至的不幸,未必不是一種幸運。」
夏廣輕聲道,磁性的聲音裏帶着滄桑。
但是呂玲沒動。
夏廣也沒動。
他也不再說了,只是站在這仇人女兒的身後,打開傘,山風帶着狂落的大雨,忽的橫向而卷,打濕了靠近傘邊的衣衫。
少年不以為意,他的手很穩,穩到如同抓着方天畫戟,在習武之初,堅定着說「老黃,這可不是逞強,我只是想告訴別人,失去了的東西就要親手拿回來」。
少年少女,一把黑傘。
入了這蔥鬱峽谷的畫。
天空大雨狂落,翻滾的彤雲,怎麼也沒有逝去的跡象,看來還需要下一陣兒。
蹲在帳篷邊的李吃藕看着大雨里依然在踏步巡查的盜寇嘍啰,又好奇地側頭看着老僕:「老黃,我怎麼看不懂,大哥和那小娘皮在幹嘛?」
老黃想了想,自己是個太監,也不懂,於是搖了搖頭:「這事兒我不明白,你問錯人了。」
「矯情!」李吃藕拍了拍大腿,「真他娘的矯情,想上就上嘛,哥哥什麼娘們不能碰?就算他要皇后,要太后,要那武王的老婆,要天下第一美人,俺都給他搶來。真是太矯情了,多直接的事兒,非要弄成這樣子!」
老黃比了個禁聲的動作:「不是,雖然我不懂,但我明白這事兒沒那麼簡單,對了,李兄弟,你那個...在三品的過程之中,修心了吧?」
李吃藕猛點頭。
「你修的什麼心?」老僕好奇地問,他想弄明白,看看有沒有隱患。
李吃藕沒什麼心眼,直接道:「暴亂,俺的想法很簡單,遇到不爽的事情,只要讓自己狂暴起來就可以了,你呢?」
老僕道:「血液...我喜歡殺戮,那種沉浸在殺戮里的快感,終結生命那一刻,帶來的璀璨,真是完美。」
兩個不同風格的人,開始了彼此興趣愛好的交流,很快大周皇子與呂家千金的事兒,就被他們拋到腦後去了。
雨下了兩天兩夜,遠處山體滑坡,地動山搖,但幸而沒有牽連到此處。
第三天,雲銷雨霽。
一眾盜寇便是準備繼續出發。
往前,就是偉大山路的最後一站了。
若是征服了這裏,那麼太行山的主人就該換一換了。
盜寇們也是既緊張又激動,充滿了見證時代更替的神聖感。
少年扛着方天畫戟,走在隊伍最前頭。
李吃藕扛着鎚子,想要跟上去,卻又被老僕一把拉住了。
「老黃,你怎麼回事兒啊?」
老僕輕聲道:「這一仗,需要公子自己來。」
這個更替,需要公子親手來締造。
一路碾壓而來,都可假別人之手,唯獨這最後一戰,必須他來。
因為,當拉起大旗時。
他...就是天下無敵的神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