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隔壁鼓掌的少女

5.隔壁鼓掌的少女

小鎮的院落里,天還未明,灰濛濛。

深秋的黎明本就寒冷,但那少年依然穿着單薄、但是易於練功的黑色勁裝,在空曠的院子裏打着拳腳。

冷霧從他身間穿行。

四麵灰白的磚瓦,堆砌的並不整齊,小則手指大小,大也不過雞蛋狀的洞窟里,正灌入街道掠過的冷風。

他的姿勢很怪,並不是直接的練拳,有些動作完全是憋著一口氣爆發才能做出來的,通常普通人這一口氣之後,就是上氣不接下氣,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來第二次。

就算勉強做了第二次,絕不想做第三次。

提足,沖拳,踏步,橫刀立馬,再轟出一拳,壓着慣性,再抬膝,用虛力,借石而起,實力用在衝天的那一踢上...

這一套動作,如有中斷,整個人必然撲倒,何況這所謂的鍛體法門裏,處處都是這樣雖然不算複雜,但無法喘息的動作套路。

好不容易做完一套,隨即又是以準備好的鐵砂袋覆於肩上,纏在手腿之上。

略作休息,在心臟跳動微微緩和時,再一次重複起了之前的動作。

動作反反覆復,就八個來回,八個來回又需要一氣呵成,一旦舞動起來,整個人都會被帶着而動,如果想停下,就是狼狽的趴下。

啪...

少年猛然單膝跪在地上,雙手按壓着地。

「夠了,今天是第一次,您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容易了。老僕為你配了些葯,燒了水,趁著筋骨舒展開了,可以泡一泡。」

「這是什麼法門,確實有趣。」夏廣還嘴硬著。

老黃笑着搖了搖頭,陰柔狠厲卻有些老態的臉龐也是舒展開了些,「哪有什麼名字,不過是我那師兄拿給我的本無名鍛體法,你先歇息,細水長流,不急於一時。」

說罷,他就轉身,挑出一包油紙包裹的混合藥物,這是他昨晚上分配好的,先是備了十包,舒筋活血,可以促進身體的恢復,讓鍛體時僵硬了的肌肉變得舒和,同時略微加速癒合肌肉的創口。

方子是大周的秘方,老黃怕人瞧出端倪來,硬是一併買了不少其他無用的藥物。

只是因為缺少了幾味小鎮上買不到的葯,這葯湯的效果也是大打折扣。

搬著木桶到了小院兒里時,夏廣又是再來了一遍。

老黃看着那少年可謂是拚命的模樣,一時間有些恍惚。

「再來!」

「再來!!」

倒地的少年咬着牙,站起,他長期未曾鍛煉的肌肉已經硬邦邦地,絲毫不着力,但卻有一股莫名的意志在支撐着他,讓他能夠繼續下去。

當他再一次撲倒時,老黃快步踏出,托住了他雙臂,「小公子,過猶不及,細水長流。」

少年咬着牙,然後點點頭。

片刻后。

木桶里蒸騰著白霧,水面漂浮着各色藥物,散發着濃郁的葯香。

夏廣舒服的泡入其中,老僕人就搬了張椅子,坐在一旁糾正著剛剛他的一些動作,說些「哪裏屈膝的角度不對了」,「哪裏出拳的時間太急躁了」,又或是「這鐵砂需要循序漸進,不可以每次都用身體去硬扛着」...

一老一少,一個教,一個泡著澡。

在深秋別人還熟睡着時,兩人卻是已經在院子裏待了很久,聊了很久。

等到天蒙蒙亮時,門外開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以及吆喝着「炊餅,賣炊餅,又大又香的炊餅賣咯」,「桂花糕,又軟又糯又香甜,三文錢兩個咯」之類的聲音。

「公子您先泡著,老僕去買些早點。」陰柔樣貌的僕人裹了身半遮臉的衣衫,便是從前門走出。

少年閉着雙目,似是在細細體會著剛剛的每一個動作,又似在醞釀着下一口氣。

畢竟這無名的鍛體功法,是需要憋著一口氣,才能練下去的。

氣,散了,就再也做不動了。

老黃很快回來了,將買了的桂花糕,以及一包黃牛肉放在一塊木椅上,又熬了些白粥,便是遠遠的坐到屋檐下去了,一雙修長的手耷在腿上,那手很穩,殺人應當也是很穩。

葯湯漸溫,夏廣全身肌膚略顯紅色,他換上了一套新的練功服,閉目半晌,然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快速的拿出最重的約莫三十公斤的鐵砂套在身上。

想也不想地就開始了新一輪的練習。

一圈練完,幾次差點撲倒,硬生生被他挺了下來,快速跑回,面色有些白,深吸幾口氣,再換上略輕點兒的鐵砂帶子套在身上,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練習。

如此由重到輕,他咬着牙,似是硬是堅持着,全身肌膚都微紅起來,肌肉再次充血,鼓起。

終於在第二輪結束時,他重重喘著氣,停了下來。

老黃適時的叫停了,然後說:「足夠了,您第一天的表現已經超出我想像很多了,老僕這裏有個舒緩放鬆身體的法子,您照着練練。」

待到夏廣卸下了鐵砂袋,他便是開始演示,只是幾個簡單的動作,每個動作配合著呼吸,以拉伸為主,每一次都務必到達拉伸的極限。

幾個動作后,便是少年來做,原本鼓脹的肌肉,在拉伸之中,創口再一次被拉大,老僕細心地觀察著,神色認真,擔心少年拉伸動作做得太大,而過猶不及,所以在必要的時候予以停止。

少年的面容都扭曲了,顯然這是一個極其痛苦的過程,但是...

他咬着牙,他眸子無比安靜。

安靜的像是一隻野獸。

老僕不禁想,這是什麼樣的野獸呢?

是兔子,是牛,是羊,還是狼,豹子?

亦或...是幼虎?

或者...翱翔天際的雛龍?

感受到少年的認真,老黃決定要給他最好的,於是便是思索著去山上碰碰運氣,看能否採到秘方里的最重要的幾味草藥。

至於去其他城市碰碰運氣,看看能否買到,他卻是沒有這麼打算的。

一來昂貴,千兩銀子雖然很多,但是供養小公子這樣的武者,其實只算是富足,二來那些葯是嚴加管理的,如果買了,怕不得就讓人給盯上了。

老黃原名凌絕戶,在暗衛的風廠待過,對於暗探的鼻子有多靈,自然是心知肚明,他可不會天真的認為大商以為大周就沒了殘餘。

它能復辟,大周豈不會?

次日。

天還沒亮,夏廣照常開始了鍛煉,老僕燒好了葯湯,便是輕聲照會了聲「老僕去外面走走,看看有無幾味重要的葯賣,可能晚上才能回來,公子自己注意鍛煉」。

夏廣應了聲,老黃便是推門而出了,他自然不會告訴公子他是去山裏採藥去了。

而另一邊,少年眯了眯眼,似乎在思考該不該此時前往五虎山,去救那位皇莆香,畢竟在另一個世界,自己是欠了她人情的,雖說後來明白了緣由,也讓妲己放她入了夢境長河沉睡,以獲得更大機緣。

如果要去,飛過去只要片刻就夠了。

但他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

怎麼可以為了自己的利益,就打開綠色通道?飛過去固然爽快,但你讓那些辛辛苦苦準備着上山拯救皇莆香的世家弟子們怎麼想?

作為人,怎麼能濫用特權呢?

這是不對的,是需要反省的,這是人性不純潔、不純粹的一種體現。

防微杜漸,防患於未然,就是說要一日三省吾身,時刻反省,心中警鐘長鳴,注意將這種不好苗頭掐滅在萌芽之中。

時刻牢記一點,不能搞特殊化。

夏廣想了想,還是決定憑藉自己的本事,正大光明的登山去救下皇莆香,還了前世的債。

畢竟根據進入這個世界時,時間長河裏反饋的信息,皇莆家的救援第一次是失敗了的,第二次則似是在經過了「雙方類似討價還價」后,才達成了某種一致,換回了皇莆香。

而他細細想了想,更進一步的記憶進入了他的腦海,這位皇莆香,會在未來歷史中扮演頗為重要的角色,似乎是什麼反叛軍的軍師,又被那天下第一號的大反王收入賬下。

如果歷史未曾改變,那麼他只需要在皇莆家第一次失敗后,去五虎山,那麼還都來得及。

「好,既然如此,那麼七天,七天之內,我一定要學完這鍛體功法。」

少年捏緊了拳頭,然後開始了鍛煉,他如同不知疲憊的狂牛一般,除了午間略作休息,便是一刻不停地練著這鍛體法門。

提足,沖拳,踏步,橫刀立馬,再轟出一拳...

「再來!」

「再來!!」

少年一次又一次的努力着,周身如同水汽燒烤,瀰漫着一片薄薄的白里,滿身的熱氣,與寒冷的小鎮深秋格格不入。

「差不多該有拳風了!」

轟,他沉腰,低頭,猛然一拳攻出,竟是帶動着氣流捲動,周身汗水被體表的熱氣蒸起,愈加多的白色裹着他整個人。

少年仿是帶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低吼一聲:「這樣的功法,我七日必成啊!」

便在這時,隔壁的院牆上,趴着個少女,方豆蔻年華,杏眼瞪着,探出了頭,胳膊跨過灰白的牆面,正在鼓掌。

雖是粗麻布衣,但是唇紅齒白,額頭有些闊,但幸而有梳理整齊的小劉海擋住了。

從面相看,完全不像貧窮人家的孩子,那少女也許是聽到了練功的聲音,所以搬來凳子踩上,然後墊起腳,望着這隔壁院落里,那練功的少年。

但那練功的少年如此認真,卻是不看她一眼,只是背負着沉重的鐵砂袋子,一遍又一遍地練著鍛體功法。

「喂...你是幾品武者,天天就練鍛體功法嗎?」少女看上去沒有心機,也不知道偷看別人練武是大忌,又或許這鍛體功法在她眼裏實在低端的很,所以她只是喊道。

夏廣卻不回答,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他七日要完成,就不可以分心。

練武之人,憋著一口氣,怎麼能為了回答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就送了這口氣呢?

那梳着小劉海的少女又看了一會,吐了吐舌頭,便是蹲下身子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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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敵小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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