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一步一個腳印

80.一步一個腳印

劉頓看見腦花四濺,一時懵住了。

胡局的鮮血從胸口滲出來,染透了張木春的胸襟。

張木春先是腦子一片空白,然後下意識的用手堵住丈夫的傷口,胡局的脊背還插著一把刀,她不敢拔。

「你快……快走。」胡局脊椎受傷,下半身已經沒有知覺了,他無力趴在張木春的肩膀上,「盧國光昨晚拿你要挾我,逼我重開博物館。剛才我以為這兩個人是盧國光派來綁架你的,但他們對你下了殺手,所以……所以他們不是盧國光的人,應該是我父母派來的。」

張木春和公婆關係冷淡,但從未想過公婆對她起了殺心,「我是他們孫子孫女的母親啊,豆豆還那麼小,他們怎麼忍心讓孩子們失去母親。」

所謂豪門,就是違背人倫,自相殘殺么?

胡局說道:「因為你是我唯一的軟肋。他們和盧國光反目成仇,而我因為你,被盧國光一介商人要挾,這對胡家而言無疑是恥辱,除掉你,胡家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全面壓制盧國光。」

劉頓聽到這場豪門恩怨,頓時徹骨生寒,她連忙給王朝陽打電話:「胡局……不對,是胡局的父母派了人喬裝醫生刺殺張木春,胡局跳出來擋刀子,胡局好像不行了,現在怎麼辦?」

電話那端卻傳來唐伯爵的聲音,「劉頓,把手機給張木春。」

怎麼是唐伯爵接電話?劉頓一頓,把手機遞給張木春,「唐伯爵要和你說話。」

張木春聲音顫抖:「喂。」

唐伯爵:「胡家既然對你動手,一擊不成,下一步肯定會拿你的兒女作為要挾,這是他們的一貫做法。胡家權勢滔天,在國內你和胡家的撫養權爭奪戰肯定會輸,所以我幫你把孩子們轉移到日本一個朋友那裏藏起來。等事情塵埃落定,你再和孩子們團圓。」

提到孩子們,張木春迅速冷靜下來,「行。誰去接他們?你把身份證號碼發給我,我告訴老師和保姆。」

唐伯爵發出一串號碼,是個B工作簽證的日本人,木下先生,在綠島開進出口貿易公司,是日本極道家族首領。

張木春料理完孩子的事情,胡局的鮮血已經染紅了被子,劉頓看着窗外林蔭道駛來的一輛商務車,此時她已經風聲鶴唳,心急如焚,看誰都覺得沒安好心,「那輛車好像是沖着咱們來的,會不會是胡家派來的?」

胡局氣若遊絲,「木春,快跑,快跑,你知道的太多了,無論胡家還是盧國光都不會放過你。」

此時西海區交通四處都是擁堵狀態,路邊設置的路況顯示屏所有的道路全部都是紅色。

由於關處的車沖入大海,副廳級警務人員死亡,刑警大隊和交警為了調查沿路的證據,將海濱一段公路全部封路了。

如此一來,原本行駛在海濱四車道上的車,尤其是一輛輛旅遊公司的大巴車全部開到城市中心城區,今天偏偏又是周末,除了外地的旅遊大巴,還有郊區進城的私家車統統往西海區海濱涌過來,車多了,事故也就多起來,西海區諸多路段堵的水泄不通,唯一能動的就是行人路上的共享單車。

王朝陽和唐伯爵的車也堵在半路了,兩人乾脆棄車,踩着共享單車走小路去療養院,可即使這樣,也可能來不及救劉頓和張木春。

途經一個老城區的十字路口,唐伯爵看着路旁邊古樸的花紋K字型井蓋,突然想到一個主意。

他打開地圖,發出一個坐標給張木春,「你和劉頓立刻離開那裏,胡家派的刺客一擊不成,肯定會派出第二波,你們從後門出去,到療養院的這個坐標,坐標是一個配電房,配電房的東面有一個德國殖民時期留下來的雨水井,井蓋中間是K字,花紋造型和咱們博物館展覽的那個井蓋一模一樣,你和劉頓下去后,一直沿着地下管道往北走,如果遇到分岔口,就停止前進,我會過去接應你們——地下管網太複雜,你們會迷路的。」

張木春在西海區博物館工作十八年了,對博物館各類展品爛熟於心,德國造井蓋她當然能認得出。

張木春撿起地上的電擊棍,拉着劉頓撤退,臨走時,神色複雜的看了病床的胡局一眼。

胡局對她一笑,「走吧,你自由了,以後你的人生不再由我掌控。你放心,你和孩子們不會一直過着東躲西藏的日子,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張木春不再留戀,和劉頓走上電梯。

電梯門合上了,胡局看見妻子的身影消失在冰冷冷的不鏽鋼門裏,他打開手機,點開社交軟件和好幾個直播平台,將身份證和工作證舉在胸口,說道:

「我叫胡斐南,綠島市文化局局長,我今天要實名舉報我自己、我的父母,以及島城首富盧國光這些年來所犯下的罪行,涉及殺人陷害、鯨吞國有資產、以權謀私、盜挖古墓、文物走私、謀殺219專案組的組長關山峰……」

僅僅過了三分鐘,胡家派來的第二撥刺客趕到病房,此時胡局的實名舉報視頻已經上了熱搜,在各種流媒體平台傳瘋了。

胡局看見闖進來的刺客,對着鏡頭笑了笑,「我愛我的妻子,我願意……為她……付出一切——」

刺客搶過手機,關閉錄像,再看胡局,他已經咽氣了,臉上還帶着笑容。

於此同時,張木春和劉頓已經跑到了「K」字井蓋處,兩人合力打開井蓋,下了雨水管道,蓋上蓋子,打開手機手電筒照明,按照唐伯爵的指示往北走去。

劉頓看着手機,沒有信號。兩人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因胡局臨死前發出的視頻實名舉報,在這三分鐘之內發生了驚天巨變!

上午十點,盧家山頂豪宅,公主盧娜還在睡,昨晚劉頓的訂婚宴上,她玩的很開心,還喝了不少酒,目前處於宿醉未醒的狀態。

「盧娜?快起來。」盧國光叫醒女兒,把一套防水戶外運動服扔給她,「換上這套衣服,爸爸今天帶你去探險。」

盧娜翻了個身,像一隻鴕鳥似的把頭埋進枕頭下面,「不嘛,還沒睡夠。」

盧國光乾脆把被子掀開,「快起來,我好不容易騰出一天時間,你快結婚了,爸爸以後更加沒有和你單獨相處的時間。」

盧娜打着呵欠起床,「好吧爸爸,我需要一杯咖啡提提神。」

盧國光將一顆膠囊放進膠囊咖啡機,等盧娜換上衣服,咖啡已經做好了,盧國光還把咖啡倒進保溫杯里,催促道:「快點,我們路上喝。」

盧娜背上登山包,盧國光拉着女兒去了後院花園,騎上一輛摩托車,給她一頂帽子,「戴好。」

盧娜摟着父親的腰,坐在後座,父親開的飛快,盧娜興奮的大叫:「爸爸,你總是不准我騎摩托車,說摩托車不安全,怎麼現在你自己騎上了?」

盧國光說道:「爸爸老了,土埋半截的人,離死亡越來越近,反正要死的,騎車冒險這種事情反而不怕了。」

盧娜撒嬌:「爸爸不能死,說好退休后要給我帶孩子的。」

此時摩托車和一排哇哇叫的警車擦肩而過,盧娜好奇,「爸爸,這條路通向咱們家的山道,警察去我們家做什麼?」

盧國光不說話,只是加大了油門,埋頭開車。

盧家山頂豪宅,一輛直升機停在草坪上,陳世雄跳了下來,往盧娜房間衝過去,「盧娜!盧娜!」

流媒體里瘋傳胡局舉報視頻,陳世雄作為國光控股的總裁助理,正在兢兢業業的加班。陳世雄從來沒有周末,他不是伺候七星樓主,就是伺候七星樓公主。

陳世雄看見胡局的舉報視頻,第一反應是盧家要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立刻乘坐樓頂的直升飛機回家,確保盧娜的安全。

盧娜不在,他摸了摸凌亂的床鋪,還是溫的,應該沒有走遠。

陳世雄一腳踹開隔壁小助理傑米老師的房門,問:「大小姐呢?」

傑米老師昨晚喝多了,才剛剛起床,連手機都沒打開,此刻正在洗澡,可憐巴巴的用淋浴頭遮住重要部位,「盧先生把老闆叫起來,說是要外出探險。」

這時一群警察沖了進來,冰冷的手銬拷住陳世雄,將他帶走,「陳世雄,你因涉嫌謀殺、洗錢、走私文物、殺害警察等犯罪行為而獲准批捕。」

又對傑米說道,「王人傑,請你跟我們去警局協助調查。」

傑米嚇得手中花灑落地,雙手高舉,一點私隱都沒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是個大大的良民,獸夾村人,我以前配合警方立過大功,簽過保密條款不能說,不信的話你們去問219專案組的關處,當時是他親手給我做的筆錄。」

提到關處,為首的警察眼圈一紅,「關處死了。」

陳世雄不停的掙扎,「喂,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只是個打工的,為什麼抓我!」

警察把一摞文件在他面前晃了晃,「這些賬戶,還有以你的名字為法人代表的公司,均顯示你是盧國光的幫凶,而非普通員工。」

陳世雄一句話石破天驚:「放開我——我能給你們提供更多的證據,我是你們的朋友,絕非對手。是我收集了盧國光碎紙機里的殘片,發現了盧國光和獸夾村的秘密。是我爆出了他和徐繼祖的血緣關係。昨晚我曾經協助關處逃脫,為他搞到了國光大廈空中花園的門卡和鑰匙,是我用一桶啤酒斷了電,我不知道他最後為何還是落入了盧國光的毒手,我願意協助你們警方把關處昨晚的死亡拼圖拼完整,但是現在不行——」

陳世雄說道:「因為我們現在着急要做的是營救張木春和劉頓這兩個目擊證人,胡局已經死了,張木春和劉頓還活着,胡家派出的刺客一定會對這個活證人追殺到底。」

傑米一聽劉頓有危險,連褲子都顧不得穿,「姐怎麼了?她在那裏?我要去救她!」

這時警察手機響了,他接聽電話,連說了幾個「知道了」,然後對陳世雄和傑米說道:「胡斐南的視頻上線之後,療養院裏的持槍衛兵趕到病房,發現了胡斐南和女刺客屍體。張木春,劉頓,以及刺客們失蹤了。另外,中央打虎行動組已經將胡家人雙規,隔離調查。」

所有醫院保安都沒有配槍,但是軍區療養院除外,門口是持槍士兵站崗。

陳世雄不信,「幾個大活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軍區療養院沒有監控攝像?」

警察說道:「刺客們入侵了療養院監控,反覆播放上一個小時的監控錄像,期間發生了什麼,監控都沒有拍到。」

「入侵軍區療養院監控?」陳世雄思忖片刻,說道,「我建議你們抓捕歐米咖科技公司總裁徐繼祖,他是個網絡天才,這事可能是他乾的。他們父子兩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警察說道:「徐繼祖在十五分鐘前接了一個神秘電話,然而失蹤了。不僅僅是他一個人,劉頓,張木春,我的同事王朝陽,盧娜,盧國光一共六個人的手機全部失聯,衛星無法定出他們所在的位置。」

陳世雄問:「那唐伯爵呢?」

警察不解,「唐伯爵和這個案子有什麼關係?」

陳世雄:「唐伯爵就是崔城,十九年前巴黎國寶失蹤案的主謀。但他其實是受害者……」

唐伯爵的手機也無法接通。因為此時此刻,這七個人全部都在一百多年前鋪就的、迷宮般的德國造下水道里迷失方向!

先說劉頓和張木春,兩人按照唐伯爵的指示下了雨水井,蓋上井蓋。可是刺客們已經控制了監控攝像頭,拍到了她們的下井的全過程。

刺客們給被電的男醫生鬆綁,一起下了井,地下雨水井沒有信號,與世隔絕,刺客們並不知道,他們的主子胡家已經被雙規隔離審查了。

雨水井有落葉和灰塵,綠島東春兩季乾旱,很少下雨,劉頓穿着九分跟的高跟透明長靴,尖細的鞋跟在接近兩人高的管道里踩下一個個雨滴似的腳印,簡直是個自動GPS定位器!

刺客們根據劉頓的高跟鞋印,往北邊管道追去。

一百多年前的綠島,每逢暴雨,城區必定污水橫流,滲入飲用的水井,導致腸炎和傷寒等瘟疫四起,為此,德國在綠島的第二任總督保羅.葉什克都不幸中招,死於傷寒,埋在綠島。

為了保護殖民者的健康,德國人在位於綠島西海岸的歐人區開始了浩大的雨水、污水分離的下水道修建工程。

下水管道是由鋼筋和水泥澆築而成,為鵝蛋形,「蛋」的下部分貼著光滑的瓷磚,以便沖刷積累的灰塵和淤泥。

這種蛋形水泥下水管道矮的地方有八十厘米,成年人彎腰可以輕鬆通過,而高的像一座大宮殿,大卡車都可以在裏面暢通無阻。當時澆築這種龐大的鋼筋混凝土管道在全世界都是第一次,因而被德國的記者形容是「怪物」。

總督的「一意孤行」在德國帝國國會上飽受質疑,但是總督在當年國會上發佈《膠澳發展備忘錄》時辯解,稱澆築「大怪獸」所用的水泥和鋼筋全部來自德國本土企業,以消化本國過剩的產能,技術也來自德國,設計者也是德國人,中國人只是最廉價的勞動力。

「大怪獸」為德國來到無盡的經濟價值、收入、技術革新和就業機會,是德國工業的象徵。一百多年後,曾經被奴役、被殖民的國家效仿德國,也開始了工業的征途,滿世界修高鐵,消化本國的產能,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且說劉頓和張木春所在的雨水下水管道體型中等,大概是房子那麼高,兩人在管道北邊跑過去,還沒跑到唐伯爵接應的分叉口,就聽見後面追兵的腳步聲。

劉頓回頭看着自己穿着高跟長靴「一步一個腳印」,簡直要氣哭了,對張木春說道:「我們分開跑,不要拖累你。」

脫了長靴也不管用,劉頓為了美麗,光腿穿長靴,沒有穿襪子,光腳跑路,留下的腳印只會比穿鞋更清晰!

張木春緊緊拉着劉頓的手,「往前跑,不要停。丟下你,我沒臉見唐伯爵。」

追兵越來越近,張木春拖着劉頓猛地一個拐彎,到了西邊的雨水管道,這裏的管道只有八十厘米高,兩人貓著腰穿過去,來到了一個「游泳池」。

說它是游泳池,是因為這裏有八根雨水管道通往這裏,「泳池」裏頭有台階,水容量相當於半個游泳池,泳池的出口有閥門,一旦打開,泳池的水傾瀉而出,巨大的衝擊力可以沖刷管道里的淤泥和污物,是個天然的洗刷器。

劉頓扔了一塊石頭,試探著水深,泳池渾濁的水似乎剛到大腿,追兵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有了個對付追兵的主意。

她對張木春耳語了幾句,張木春點點頭。

五月,劉頓穿着香奈兒經典編織格紋套裝,短西裝和短褲,同品牌透明聚乙烯塑料高跟長靴,短褲的流蘇剛好碰到長靴的靴根。

劉頓沿着台階,一步步走下游泳池,尖細的鞋跟在台階淤泥上踩下雨窩般的小點。

聚乙烯材料防水,在水裏行走,就變成一雙價值一萬多的雨靴。

誰說奢侈品好看不實用?這不就正好派上用場了嘛。劉頓開始慶幸自己選擇穿了這一套衣服。

劉頓蹚水,由於她鞋跟就有九分高,水面剛剛和長靴平齊,沒有灌水進去,她走到對面,沿着台階爬上去,貓腰走進了對面的蛋形雨水管道。

這時三個追兵趕到,看到一個個高跟鞋印在泳池了淹沒,然後出現在對面台階的淤泥上,頓時面面相覷:「真是個美麗的笨女人。」

三個追兵下了水,繼續追逐。

待他們走到泳池中間,張木春從後面藏身的蛋形雨水管到鑽出來,將劉頓的防身電擊棍開到最大電量,然後扔進泳池裏……

滋滋!

你看過用電捕魚嗎?電棒所到之處,生靈塗炭,連一隻小蝌蚪都不放過,統統電死。

因為水是導電的。

泳池的三個人先是被電倒,在渾水裏隨着電棍的節奏抽搐掙扎,像是在泳池跳街舞,待電擊棍釋放完了電量,泳池立刻重歸平靜,約過了一分鐘,三具屍首翻著肚皮浮上來,和被電死的魚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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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唐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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