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完)

80.第八十章(完)

此為防盜章,防盜比例50%,支持正版,多謝小仙女們別看薛青山寡言少語,也不爭什麼東西,處世低調。但其實他是個非常清醒的人。

即便她再怎麼聰慧,若是想要□□的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恐怕也無能為力的。

在將一切都仔細思索,聯繫自己這親弟弟,平日裏三天都背不下一首五言律詩的極品資質之後,元瑾的心也冷卻了下來。

難道……只能這麼算了?

希望之後又絕望,其實並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元瑾回到了房裏。經歷今日的情緒波折,她實在是有些累了。但她走進房門之後,發現一道細瘦的影子竟然還坐在炕床前等着她,竟是薛聞玉。

「四少爺怎麼在這兒。」元瑾問杏兒。

杏兒道:「您昨日說要和四少爺繼續下棋。他從辰時就坐在這裏等您,一直等到現在。」

那豈不是等了近六個時辰了!元瑾眉頭微皺:「你們怎的不勸阻?」

杏兒有些委屈:「娘子您不知道,咱們哪裏勸得動四少爺!」

元瑾便走過去,溫聲對薛聞玉說:「聞玉,今天天色已經太晚了。我叫嬤嬤送你回去了,好不好?」

薛聞玉看着她,白玉般的臉面無表情。他沉默很久,開口說道:「你說的,下棋。」

他很少說話,因此聲音帶着一些沙啞。

這明明是平靜的語氣,卻讓元瑾生出幾分騙了小孩的愧疚。人家都等了她六個時辰了,她卻一回來就讓人家回去,還算什麼姐姐。不就是陪他下幾盤棋么,有什麼大不了的。

元瑾叫柳兒拿了棋盅坐下來。將黑子放到他面前:「那好吧,你要黑棋,你先走。」

薛聞玉這才接過了棋盅,卻沒有開始下,而是把她的白棋盅也拿了過去。隨後從兩個棋盅中拿齣子放在棋盤上,擺出了一個棋局。元瑾原以為他是胡亂擺的,但等她仔細一看,才發現這局有些眼熟。似乎是……他們昨晚下的那盤棋!

元瑾有些不敢置信,再仔細看,的確是他們昨晚下的那盤棋!

她在棋藝方面天分超群,這還是不會記錯的!元瑾看了聞玉一眼,再次將棋局再次打亂,對聞玉說:「你再擺一次我看看。」

薛聞玉大概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把棋局打亂。但還是一子子將它們擺回原位。

他當真記得昨晚的棋局!

薛聞玉,常人眼中的一個痴傻人,竟然有過目不忘之能!

元瑾久久地不能說話,她重新而鄭重地打量她這個弟弟。他雖然長得非常好看,卻很沒有存在感。因為他幾乎就不怎麼說話,由於長期的孤僻和木訥,跟人接觸也顯得有些不正常。

他皺了皺眉,可能是等得太久了,把白子放到她的手裏:「下棋。」

元瑾深吸了口氣,決定先同他一起下棋。

她昨天教了薛聞玉怎麼下棋,他今天便能照着她說的路子,一步步地隨她下。雖然跟她比還有很大不足,但卻是天賦異稟,竟能接得住她的棋了,而且還能反堵她的棋。

元瑾終於是確定了,這個弟弟不僅能過目不忘,恐怕還聰明過常人數倍!就是她當年教朱詢下棋,他也沒有聞玉這樣的天分。

這讓她內心突然生出了一個想法!

這是一個絕對荒謬的想法,恐怕若是旁人聽了,都要笑她是瘋了。

這次定國公府選繼子,她能不能……讓聞玉去試試?

薛錦玉的資質是肯定不能入定國公府的眼了,別說定國公府,薛老太太這關都過不了。但是聞玉卻未必。他有如此的天分,難說不會有機會!

她看着薛聞玉,雖然他仍是那副無悲無喜的樣子,寡言少語。但她卻有些按捺不住內心的想法了。

薛老太太其實並非一個重嫡輕庶的人,實際上她日常還是很照顧庶房的。何況這次不光是只有她們薛家一家人去選,倘若是為了增大入選的可能性,薛老太太是絕不會拒絕帶上薛聞玉的。這點她還是對薛老太太有了解的。

既然這樣的話,沒什麼是不可以的!

元瑾心中念頭百轉,最後才定下了思量,問他:「聞玉,如果姐姐交給你一件事,你願不願意去做?」

薛聞玉卻沒有反應,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她說話,靜靜地繼續下他的棋。

元瑾等了很久,都沒有聽到他的回答。

她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荒謬了。薛聞玉就算智力超群又能如何,他連基本的與人交流都做不到,難道還能去爭奪定國公之位嗎!

但正當她想讓下人帶聞玉去休息的時候,他卻看着棋局,突然開口說話了。

「想我做什麼事。」

他說話竟然很正常。

元瑾這才知道,原來薛聞玉是能理解別人的意思的,他只是從來不表露罷了。也許是周圍的人的反應,他也從來不需要。

元瑾也並沒有把他當孩子,而是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頗為鄭重地跟他說:「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這件事未必會很好玩,甚至可能會有些危險。但它會讓你會得到權勢地位,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而姐姐會保護你去做這件事。」

他嘴角微微一扯。

「若是幫你,有什麼好處?」他繼續問。

他是在問她要好處?元瑾頭一次把這個弟弟當成正常人,知道他其實是能流利完成對話的,並且思維是很清晰的。元瑾問他:「權勢地位還不夠的話,那你想要什麼好處?」

聞玉輕輕問道:「你剛才說,會保護我?」

元瑾道:「這是自然的,否則你一個孩子豈不是太危險。」

他想了想,放下了棋子說:「我答應了。」

這盤棋其實已經下完,元瑾贏了。

「聞玉!」元瑾見他似乎要走,又叫住了他,她還有個問題想問問他。見聞玉停止了,她才開口道,「你其實也並不像旁人說的那樣神志不清,為何平日從不表示?」

薛聞玉卻是沉默了很久,但並沒有回答她。

「如果你要和姐姐一起去做這件事,你就不能這樣繼續下去。」元瑾告訴他。

他聽到這裏才說:「……知道了。」

等聞玉的身影離開之後,元瑾沉默了片刻,其實她也應該知道是為什麼。對於薛聞玉來說,無論是周圍的人還是事,也許他都覺得……沒有應對的必要了。因為這周圍從來沒有一個人與他相關,也從沒有一個人,對他有過期許。

他在薛家活了十多年,卻只像個影子,從來沒有人真正的注意到他。

他應該,就是這樣的心境吧。

那小廝一邊喘氣一邊說:「是誰我也不知道,只知是個中年男子,給了我銀子……說事成之後,還會給我五十兩。」

元瑾聽后靠在太師椅上。這小廝不過是個愚笨蠢貨,如此明顯的害主,他是簽了賣身契的,出了事就算被主人打死,官府都不會追究。二房自然也不笨,這種事不會自己出面的。

倒是西廂房的動靜太大,讓崔氏聞訊趕來。

「你這興師動眾地在做什麼呢?我這午飯都沒人做了。」崔氏一臉的不高興,自從這家中開始選世子后,她覺得就沒清凈過。進來看到跪了一地的丫頭婆子,更是肝火大作,「你又作什麼妖呢?」

元瑾有些頭疼,叫人把那蛇屍給了崔氏看,又把來龍去脈講給了崔氏聽。

崔氏頓時被嚇住了:「你是說,有人想害聞玉?」

「便是二房的人。」元瑾頷首,「所以不是我興師動眾大驚小怪,而是差點鬧出了人命的事,如何不嚴查。」

崔氏平時也就是在小事上抖抖威風,遇到這種大事,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問女兒:「既然是這樣,那咱們怎麼辦?我看不如拿了這蛇屍,抓了這人去你祖母那裏,叫她主持個公道!」

元瑾道:「咱們沒有證據是二房所為,即便去了祖母那裏也沒用,她也只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讓這種事傳出去的。」

崔氏卻道:「不管怎麼說,總不能憋著不說吧!今兒個是聞玉,萬一明兒個是你,是錦玉呢!」

元瑾好不容易才勸阻了崔氏,這沒有證據的事,你若去爭,說不定還會被二房反咬一口。而要是把二房的人都叫過來一一讓小廝指認,二房定不會同意,老太太也不會同意的。這樣的家醜,她絕不想外揚。

「自然,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就是了。」元瑾淡淡地道。「咱們不能說,但是下人們能說,只要不放到明面上來,怎麼說都不過分。」

她讓崔氏稍安勿躁,隨後去找了姜氏。

姜氏聽到她說毒蛇的事,也嚇了一跳,隨後怒火中燒。「二房也太過歹毒了!不過是個世子之位罷了,至於下這樣的狠手么!」

「正是如此。」元瑾道,「我是想知道,三伯母既在二房有眼線,可這些眼線,都在誰身邊呢?」

姜氏有些詫異地看了元瑾一眼。

而元瑾只是笑了笑。

如此一天過去,到了晚上,薛聞玉差點被毒蛇咬傷的事,已經傳遍了薛府。四房的下人們,自然都紛紛議論是二房所為,還傳言說,連崔氏都罵了二房是「忘恩負義,冷血無情」這樣的話。

薛老太太找了沈氏過去問話。

沈氏聽了卻死不認賬:「我們二房可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他們說是我們做的,可要拿出證據來!否則便是誹謗!」

「人家四房可沒說是你做的,不過是下面的人傳的謠言罷了,你着什麼急。」薛老太太看了沈氏一眼。

沈氏便只能笑了笑:「娘,您可不能被這樣流言污了耳朵,咱們二房可從沒做過這樣的事。」

薛老太太閉目不語,這兒媳婦心腸一向狠,再者前幾日,薛聞玉又得到了定國公的讚賞,她肯定會心中不平。這太像她能幹出來的事了。但她又有什麼辦法,總不能讓這樣的話傳出去,否則豈不是整個薛家都要被人恥笑么。

既然四房也沒因此鬧騰,就算了吧。

薛老太太想着息事寧人罷了,就警告了沈氏幾句,把她放了回去。

崔氏雖然早聽女兒說了,薛老太太是不會管的。但如今聽到了,仍然氣的不得了,跟薛青山說:「你這嫡母就是心眼偏到肚臍去了!只向著嫡房不向著咱們,這麼大的事,她連查都不想查,叫人送些東西過來給聞玉就算了,這叫怎麼回事!」

薛青山嘆了口氣。他又有什麼辦法,畢竟是把他養大的嫡母。從沒有短過他的吃穿。再者的確沒有證據,想生事也沒有辦法。

元瑾聽到這事,反應倒是非常平靜。

崔氏說薛老太太的話有句是錯的,薛老太太並不是想維護嫡房,而是不希望這件事傳出去,影響這次選拔。

她已經料到的事,有什麼好生氣的。

本來大家以為這件事便過去了,誰知到了第二天,薛府眾人去定國公府里進學。元瑾等娘子正在練習刺繡,卻跑進來二房的一個丫頭,對薛元珊說:「娘子,不好了,咱們少爺從馬上摔下來了!」

薛元珊和薛元鈺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綉樣,薛元珊非常震驚,連聲問:「怎麼摔著了,摔得重不重?」

小丫頭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一看就是飛奔過來的,平息片刻才說:「少爺騎的那匹馬不知怎的突然發了狂,把少爺甩下了馬。撞在石柱上摔斷了腿。您趕緊去看看吧,少爺被抬到了后罩房,老夫人已經叫人去請大夫了!」

其他幾個娘子也不再練下去了,跟着一起去了后罩房看。

元珠小聲跟元瑾說:「活該他摔著了,我巴不得看呢,誰叫他摔著了我弟弟!」

元瑾則笑了笑,放下了綉樣對元珠說:「想不想去看看?」

元珠自然樂意去看看。

后罩房被圍得水泄不通,定國公老夫人正坐在外面坐鎮,畢竟人是在她這裏摔著的,她不能不管。

聞玉卻走到了元瑾身邊,因為練騎射,他穿着件袍子,手臂也用麝皮包着,倒顯得人更筆挺修長。他這些日子活動得多,眼看着就是突然躥高了,竟已經和元瑾齊平了。

「他突然從馬上摔下來,怎麼了。」聞玉輕聲問。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他覺得這件事和姐姐有脫不開的干係。

元瑾淡淡道:「便是摔下來了啊。」

都欺負到她頭上來了,差點害了聞玉的性命,她如何能忍。

這次只是摔斷腿,下次,就不會這麼輕鬆了!

聞玉看着元瑾的側顏,久久地看着,突然淡淡地一笑:「姐姐,和以前不一樣。」

元瑾聽到這裏皺了皺眉,聞玉感觸很敏銳,他勢必是察覺到什麼了。

其實元瑾一直很努力的想融入庶房小娘子的角色,無奈她脾性就是這樣的,不可能完全像。

她正想說什麼。聞玉卻又輕輕地搖頭,他說,「姐姐就是姐姐,不必說。」

這話雖然聽起來有些奇怪,但元瑾並沒有多想。

兩姐弟正說話,薛老太太已經帶着沈氏過來了。沈氏似乎路上哭過,眼眶通紅。兩人一來就趕緊進去看了薛雲濤的傷勢,隨後大夫也提着箱籠過來了,診斷了一番,告訴沈氏,這腿沒有兩三個月怕是養不好的,其間要上板,也不能活動腿。

沈氏瞬間臉色蒼白,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薛雲濤幾個月都無法練騎射,那便是說,他再也無法競爭這個定國公世子之位了!畢竟人家定國公府,可不會為了他等兩三個月。她緊張地連連問大夫:「當真動不了嗎?」

得到了確切答案后,她便當場哭了起來,揪著薛老太太的衣袖說:「娘,您可要為您的孫兒做主!他無端的如何會摔下馬!必是有人害他的!您可不能不管啊!」

老夫人咳嗽了一聲道:「薛家二奶奶,你也別太過傷心了,人沒事就好。只是往後幾個月……恐怕都不能練騎射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明眼人自然一聽就知道。沈氏自然哭得更傷心了,連兩個女兒都跟着傷心至極,心情十分低落。

怎麼能不傷心,這近在咫尺的榮華富貴就這麼沒了!定國公世子之位,與侯府都婚事,都沒有了!誰能不傷心!

沈氏哭了片刻,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眼神凌厲地一掃在場的人,然後看到了薛元瑾,朝她走了過來:「是你害的我兒!你在馬上面動了手腳,你因為你弟弟的事,所以要害我的兒!」

她說着要來揪元瑾的衣襟,卻被站在旁邊的聞玉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後扔開。

旁邊老夫人又勸她:「薛二太太,你不要激動,馬匹我們都查過了,沒有問題。」

沈氏道:「那就是馬吃的草料,是草料有問題!」

這讓老夫人更無奈了,不過說話的語氣仍然溫和:「二太太,眾馬都吃的同樣的草料,別的馬都沒有問題,這馬又怎麼會是草料的問題。」

沈氏平日裏糾纏慣了的人,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唯一想去做的,就是親自去查馬匹有沒有問題。但是定國公府的人一直在勸阻,偏偏她不依不饒一定要去,連定國公老夫人的臉色都不好看起來。薛老太太見她這般丟人,更是沉下了臉:「你注意自己的身份,老夫人一再同你說沒有問題,那就是沒問題,你何必揪著不放!」

沈氏被婆婆這麼一吼,才回過神來。

「可……一定是四房,她們因為毒蛇的事,所以要害我兒……」

薛老太太突然打斷了她:「你可有證據說是四房做的?」

她沒有證據。

沈氏渾身發冷,突然明白了薛老太太打斷她的用意,她若是再說下去,分明就要承認毒蛇那事是她做的。所以她才擔心四房的報復!她不能再說下去了,也不能揪著四房不放,因為老夫人其實是公正的,她說沒問題,那就是真的沒有問題。

「這事只是個意外。」薛老太太淡淡地道,「你一會兒帶雲濤回去歇息吧,定國公府別院,就暫時不用來了,等養好傷再說吧。」

沈氏見怎麼鬧騰都沒有辦法,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因為薛老太太誰都不維護,她只維護薛家的利益。

之前雲濤害得雲璽無法參與其中,她沒有追究。現在四房可能害了雲濤不能繼續,她更不會追究。因為能留下來的人越多越好。但凡會留下來的人,她都不會追究。

薛雲濤,只能這麼被淘汰了。

今日這事,老夫人自然也派人,去告訴了定國公一聲。

定國公正在和裴子清喝茶。

裴子清再來山西,正好給他送來了四十個錦衣衛精銳。

聽了小廝的回話,講了稀奇之處,定國公很感興趣。

「這事倒是有趣了。」定國公薛讓把著酒杯說,「他不是第一次騎馬,馬怎麼會突然發狂,且草料也沒有什麼問題。」

「倒也不是沒可能。」裴子清淡淡地道。

薛讓饒有興趣:「你難不成知道是為什麼?」

裴子清眼睛微眯,突然問他:「你記得當初兵部侍郎高嵩嗎?」

薛讓點頭。這人當年立過軍功,又是讀書人,後來當了兵部侍郎。只是性格非常狂妄,所以不大招人喜歡,如今似乎被調去了金陵的兵部,還降成了五品的郎中。

「當初我還只是個小司庾,因為擋了他的路,被他所羞辱。」裴子清道,「他從馬上跳下來,抽了我幾鞭子,還用靴子踩了我的臉。」

薛讓笑了:「我說他怎麼被貶官得這麼厲害,原是得罪了你!」

裴子清一笑,眉眼間透出幾分陰鬱:「可那時候我只是個小官,雖然如此屈辱,卻沒有辦法報復。」

但是那天他進宮給丹陽說事情,她看了他的臉,問他是怎麼回事。裴子清告訴了她,丹陽就想了想,跟他說:「你想報復嗎?」

他那時候還以為,她會和他說,只要他自己強大了,便能報復回去。她卻跟他說,「書上有種特製的針,你回去之後做好,找個機會放在他的馬的鐵蹄內,就能看到他摔個狗吃屎了。且這針自己會掉,真是神不知鬼不覺,誰也不會懷疑你。」

他當時雖然沒有回去這樣做,但她說話的時候那樣的神態,那樣的微笑,卻讓他一直都記得。

他這一生都沒怎麼活得快樂過,和丹陽在一起的日子,是他幾乎不多的快樂。

尤其是和他背叛了她的痛意結合在一起,幾乎是無法磨滅的記憶。無論他是有多麼不得已的理由,都不能解釋。

他曾無比地想過得到她,但她高高在上,不是她能夠企及的。

倘若……她沒死,還活着。那也許他就能得到她了。即便兩人之間仇深似海,她會恨不得殺了他。

只是她已經沒有了,再說這些也沒有用了。

但是後面的話,裴子清都沒有再說了。

他舉了酒杯,繼續喝酒。

定國公聽了他說的那針,卻是十分好奇。派人在跑馬的地方細細摸索搜尋。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許裴子清也是道聽途說,但反正現在也無事做。

直到一個時辰后,有個侍衛拿張棉布,捧在手中走進來。「國公爺,我們發現了這個。」

定國公一看,那是一根略粗,中空的短針,有個彎曲是用來固定的。他正要拿起來細看,再問裴子清這是不是他所說的那種針。

但回過頭的時候,卻只見裴子清看着這針,臉色都變了。

元瑾牽着他的手,將他帶到了桌邊坐下:「我聽說你曾跟着家裏幾位兄長讀書,那可認得字?」

他卻仍然盯着桌上的水跡,彷彿很想回去接着畫。

元瑾卻語氣柔和而堅定地繼續問:「家裏的人可都認得全?知不知道祖母、大伯母這些人?」

聞玉仿若未聞。

見他這般,元瑾輕嘆一聲,只得問他:「我是誰?」

薛聞玉的眼睫毛動了動,終於輕聲說。

「姐姐。」

好,不管他是不是知道這些人,總還算是認可她這個姐姐。

「昨天我們商議的事你可記得?那是什麼?」元瑾問他。

薛聞玉道:「要幫你做一件事。」

見他還記得,元瑾把薛聞玉放回去,讓他繼續畫他的。把伺候薛聞玉的宋嬤嬤叫過來問話。「我一向知道聞玉心智與常人不同,卻不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情況。您既是從小帶大他的,想必他有什麼情況您也清楚,跟我仔細講講吧。」

宋嬤嬤是當初崔氏為了照顧聞玉,從廚房提起來的一個嬤嬤。人倒也樸實,照顧薛聞玉這麼多年,雖說不是無微不至,總也沒讓他受過苦就是了。

雖然不知道四小姐為什麼突然關心起了聞玉,但宋嬤嬤還是仔細地和她講了起來。

「奴婢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麼症,但四少爺打小就顯得有些不正常。時常自己坐在桌前用水畫畫,一畫就是一兩個時辰。若是被人打擾,四少爺還會不高興,甚至會發脾氣。也不像別的孩子那樣調皮愛玩。」

「五歲之後,老爺就把四少爺送進家中的書房讀書。但四少爺從不聽先生的話,不答問題。因為行事太古怪,還受過其他幾位少爺的欺負。故八歲起也不去書房了,便這樣養著。」

元瑾聽到這裏眉頭一皺,像這樣的情況,她是知道一個人的。

前朝有位皇帝愛做木匠活,平日不理朝政,也不喜歡與人交流。但這位皇帝實則記性異常好,能巨細無遺地說出哪天他身邊的太監跟他說了什麼話,甚至還能完整背出他幾個月前看到的一本摺子。所以雖然這位皇帝從不上朝,卻也能將國事料理得妥當。

聞玉……是不是也是類似的病症?

可能他還要病得嚴重些,畢竟在他長大的過程中,從沒有人來引導照顧他。外界還總是嘲笑、欺負他,只會越病越嚴重。

「那他還有沒有別的異常?」

宋嬤嬤想了想,「倒還真有,四少爺其實記性異常好,甚至也很聰明。太太有時候對管家的帳子,四少爺在旁看一眼,就知道對不對。還能一條條地再背出來。可惜了四少爺這個性子,否則還真是個天才。」

宋嬤嬤又嘆息:「可這又能如何,四少爺這病,就算是真的科考進了官場,恐怕也是舉步維艱。」

元瑾頷首。

她大概知道薛聞玉是什麼情況了。的確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聞玉這個病想要糾正,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打算將薛聞玉的住處搬到她身邊來,既免得薛錦玉欺負他,也能時刻照顧着他。

不過當務之急,是要帶聞玉去見老太太,讓薛老太太同意聞玉一起去選。明日他們就要去定國公府叫老夫人過目了。再不去就要來不及了。

元瑾的丫頭柳兒從旁邊走過來:「奴婢看了四少爺的衣櫥,不是短了就是舊了,要不就是些顏色花樣不好看的。實在是找不出個合身的。」

元瑾道:「今兒是來不及了。不過咱們但難免得給他做兩身像樣的衣裳,聞玉每個月有多少月例?」

宋嬤嬤答說:「太太說,少爺吃住全在家裏,所以就用不着月例。」

元瑾嘖了一聲,崔氏真是摳門。不過去問崔氏要錢,那是別想的,她就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元瑾就同柳兒說:「你去同管採買的嬤嬤講一聲,叫她明兒下午帶一匹寶藍色的杭綢回來。」

柳兒低聲問:「娘子,那買杭綢的錢怎麼來?」

「從我的月例中出吧。」元瑾道。

柳兒聲音更低了一些:「娘子,您一個月八錢月例,似乎,不夠買一匹杭綢的料子啊……」

元瑾沉默片刻,她來了之後還不知道自己的月例。八錢銀子……以前她身邊的普通宮婢月例都有三兩銀子。她真的快被自己窮到了!

「那便不要杭綢,普通綢布可夠?」

柳兒點頭:「夠倒是夠了,不過這下來的一個月,咱們屋中恐怕都得過得緊巴巴了。」

「先這樣吧。」元瑾見請安的時辰要到了,先帶着聞玉出門了。

與那天去的仿江南建築的定國公府不同,薛家是很典型的晉中建築。薛家大院中,一條寬闊的石道穿過大院,將大院分為南北兩排,一頭是門樓和大門,另一頭就是薛家祠堂,與大門遙相對應。元瑾帶着聞玉從南院穿出來,她一路都牽着他,聞玉則握緊了元瑾的手。

「聞玉害怕嗎?」元瑾問他。

薛聞玉沉默。

他不是第一次走在這條路上,只是頭一次由另一個人牽着,走在這條路上。

彷彿有什麼東西就此不同了。

他不是怕,他只是不喜歡這種不確定。

「不用怕,凡事姐姐會幫你的。」元瑾也不管他是不是怕,低聲安慰了他一句。

北院正堂是薛老太太的住處,跨進描金砌粉的門檐,再走過一條幹凈的石子甬道,就看到了正堂。薛老太太身邊的徐嬤嬤將二人引入了正堂。

平日裏元瑾若是這時候到的話,正堂是人影子都還沒有的。今天幾房人卻早早地就來了,正按齒序坐在正堂上喝茶。

大房周氏身邊站着的是薛雲海和薛元珍。薛雲海穿着件菖蒲紋直裰,身量頗長,長得倒也清俊。據說從小讀書天分就極高,明年要下場鄉試了,很是讓周氏覺得驕傲。薛元珍今兒穿了件青織金妝花十樣錦褙子,雪白月華裙,襯得她容貌秀美,精緻貴氣。

二房沈氏帶着她的兒子薛雲濤。沈氏也是書香門第的出身,據說父親還是兩榜進士,做過翰林學士。薛雲濤正站在那裏同兩姐妹說話,長得很是俊俏,小小年紀就有幾分風流相。

姜氏帶着自己五歲的兒子薛雲璽,雲璽則還是一副白生生的包子模樣,立在母親旁邊強打着精神。

四房覺得今天沒他們什麼事兒,除了元瑾帶着聞玉來了以外,一個都沒來。

元瑾正好帶着聞玉坐在姜氏旁邊,姜氏是個極聰明,又八面玲瓏的人,笑着看薛聞玉:「今兒聞玉也來給祖母請安啊?」

薛聞玉自然是喝他的茶,也不看人。

元瑾就道:「三伯母莫見怪,他不愛說話。」

四房這個傻兒子,大家都有所耳聞,姜氏倒不見怪。她只是有些好奇,薛元瑾帶薛聞玉過來做什麼。

而薛元鈺已經看到元瑾帶着她的傻弟弟,笑了笑說:「四姐怎的,帶者傻子來,是想讓他也去試試不成?」

薛元珊輕輕拉了妹妹一把,低斥道:「這個時候,你說這些幹什麼!」

平日跟四房鬥鬥嘴取笑就算了,現在要緊的是選定國公府世子的事,而不是四房這個傻兒子。她這妹妹一向不知輕重,不分場合,讓人頭疼。

薛元鈺卻不滿姐姐說她:「你以前還不是如此,說我做什麼。」

沈氏回頭瞪了兩個女兒一眼:「老太太就要出來了,你們給我安靜些!」

養兩個女兒真是叫人頭疼,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的。兩個女兒均有些委屈,回過頭去不說話了。

果然不過片刻,薛老太太就叫扶著出來了,一見竟這麼多人等著,就說:「怎的都來了?」

周氏笑道:「這不是還想跟娘了解清楚一些,明天也好有個應對,畢竟是這樣一件大事,咱們也不敢馬虎了。」

薛老太太點頭,對大兒媳的態度很滿意:「有準備便是最好。」她坐了下來,先將薛雲海叫到跟前,仔細問過之後,十分滿意他的準備和應答。

周氏見兒子被誇,也是暗暗得意。其實在她心裏,覺得二房、三房的那兩個人,是無論如何都比不過自己兒子的。再說女兒薛元珍也出挑,雖說上次去定國公府上時,秦氏誇的是四房那個小嫡女。但畢竟也只是庶房而已。

便是覺得薛元海入選的機會最大,所以昨晚沈氏連夜找她商量過了,兩人決定先聯手先擠出去一個再說,免得被別人搶了先。

她與沈氏對看了一眼,沈氏便站了起來,咳嗽了一聲說:「娘,我覺得這次去應選,雲璽恐怕是不合適的。」

姜氏聽到這裏,笑容漸收。她跟大房、二房的出身不同,她出身商賈之家,平日跟這兩個書香世家出身的妯娌就是交人不交心。沒想到沈氏突然來這一出,她一看周氏靜靜喝茶不說話,便知道兩個人這是合夥了。

「二嫂何以這麼說?我雲璽年歲是夠的,沒理由不去選。」

沈氏笑了笑:「三弟妹先別生氣,畢竟咱們薛家裏,無論哪一房選上都是一樣的。」

姜氏心裏先啐了沈氏一口,既然說選誰都一樣,那她倒是別讓她兒子去應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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