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女人的怒火從不講理

時間回到十多分鐘前，黃萱和自己的上司，正在一間咖啡館中面對面坐着。

略顯昏暗但柔和的燈光，寧靜緩慢的音樂，還有模仿西歐王室風格，不倫不類卻能讓人覺得格調極高的古典式裝修，都在告訴世人一個道理。

這裏是小資和小白領最愛來的地方。

一杯咖啡，一台IPAD，再往朋友圈上傳一張自拍圖，調調美顏。巧笑嫣然的塑料美人再加高大上的背景，便能收穫一波讚譽和滿滿的虛榮。

咖啡館內坐着很多衣冠楚楚，自信飛揚的成功人士們。隱隱約約的私語聲從周圍傳過來，卻又聽得不太真切，和著輕柔的音樂，彷彿像是唱詩班的天使低吟，動聽無比。黃萱非常喜歡這樣的氛圍，她和上司聊著天，臉上帶着溫和且極具耐心的笑容。

肖名昭已經有一年沒有見過黃萱對自己露出這樣的笑容了。

很多人其實都會有這樣的習慣，將最好的一面表現給陌生人看，將最負面的感情，給予親人和朋友。並且美名其曰：這是最真實的我。

但也恰恰是這種人，當他們的親人也將一點點的負面感情表現出來，並且希望得到一些安慰的時候，他們就會大喊：你居然吼我，你不愛我了！

只准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這是他們的真實寫照。

大道理，他們才能用，你不能。

黃萱輕啜了一口苦澀的咖啡，彷彿品嘗著苦澀但充滿濃香的人生。她看着自己面對的上司，神情間，有許些羨慕。

上司名叫黃婖情，現年二十九歲，用大城市的說法，她還很年輕，卻已經是電視台里的高管之一，完全可以貼上『成功者』的標籤。

兩人隨意聊著，其實隨意的是黃婖情，黃萱的話中，還有一些不太明顯，但能聽得出來的巴結之語。

兩人聊得興緻挺不錯，對於黃婖情來說，黃萱是她的學妹，能力出眾，而且和她一樣姓『黃』，完全可以當成是自己人來培養，對方也很上道，願意在自己面前放低姿態示好，因此兩人一拍即合，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當然，『好朋友』也得分主次的，誰主誰次，兩人心理都明白。

黃萱的手機放在右手邊的玻璃桌面上，她說着從同事那裏聽來的八卦，突然間看到手機亮了，通知欄上面出現一條消息，一眼瞄過去，發現是自己男朋友發過來的轉賬通知。

肖名昭？

黃萱的笑容立刻冰凍了起來，臉有不耐之色。但她隨後立刻醒悟，自己現在可是在外面，還是在上司面前，當下就將那不耐之色收了起來，重新變回剛才那幅溫和的淑女笑容。

她伸手，按了一下手機的開機鍵，屏幕暗了下去。

「不看看嗎？」黃婖情微笑着：「應該是很重要的短訊吧。」

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黃婖情無論是智商，還是情商，當然不會低。雖然黃萱的表情只是暫停了一小會，但她依然看出了很多東西。

黃萱笑着搖頭：「沒事，不是什麼重要的消息。」

看着對方的假笑，黃婖情站了起來，臉上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肚子不太舒服，先去洗手間一趟，麻煩你一個人先坐會。」

「不麻煩，不麻煩。」黃萱連連搖頭，齊耳的短髮有些發飄。

黃婖情又笑笑，暫時離開了。

等上司的身影，消失在館內通道的拐角處，黃萱迅速打開自己的手機，啟動微信，看到熟悉的頭像後方，有個轉賬確認的圖標。

五千元！

這是什麼意思？從下午到現在，你一個電話沒有打，一句道歉的話沒有說，一句安慰都沒有發過來，就發了五千元的轉賬消息？

當我是乞丐一樣打發？我是缺這五千塊錢的女人？五千萬才差不多！

莫明的怒火充斥着胸膛，黃萱咬着牙，怒氣沖沖地在回復了一句話。

『肖名昭，你什麼意思，用錢砸我？我不吃你這套，我們分手了，明白了嗎？』

發完這句話，黃萱感覺自己的氣消了些。她很清楚，自己男朋友非常討厭聽到『分手』這兩個字，每次聽到，他的表情都會很難受，而且每次吵架，只要她說出這兩個字，男朋友就會立刻停止爭吵，把怒火憋到心裏，什麼話也不說，任由她怒罵。

這一次，應該也不會例外。

但黃萱忘了，過猶不及這個成語。

兩三個月前的肖名昭，聽到這個詞確實會很傷心，很難受。即使是半天之前，聽到這個詞，也會相當不舒服。

不過黃萱從來沒有想過，『分手』這詞，固然每一次都會對肖名昭造成足夠的傷害，讓他忍耐自己的怒火和脾氣，卻也會慢慢增加他對於痛苦的抗性。

聽得多了，痛得多了，便會漸漸麻木。

麻木了，感情便會漸漸變淡。

最後，一場莫名其妙的昏迷，吞噬了肖名昭對於她最後那丁點的感情。

沒等黃萱來得及心情變好些，肖名昭的回復到了。

『嗯，好。』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透著一股氣定神閑的不在乎。

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就從腹部衝到了腦頂上，黃萱那張漂亮的臉一瞬間就有些扭曲了，她的眼神散發着一種失態的醜陋，雙手捏着手機，指骨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在發白。

你這是什麼態度，你憑什麼不在乎，肖名昭，誰給你的資格！

怒火在這一瞬間就吞噬她的理智，雙手在手機屏上按出幾個字，再用盡幾乎全身的力氣，連接按下幾個感嘆號，最後發送出去。

『滾！！！！！』

她不理這個字會對自己的男朋友造成什麼樣的傷害，她只想平息自己的怒火和不甘。

發送了這個字后，黃萱認為很快男朋友就會打電話過來，給自己賠禮道歉，畢竟自己這麼生氣了，這麼傷心了，他一定會明白的，一定會理解的。

手機很快又震動了一下，消息傳了過來。

果然來了……黃萱紅潤的嘴角露出一絲得意，他肯定怕了吧。

『再見了！』

完全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三個字出現在手機上。

黃萱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怒火和不滿在一瞬間凍結。

再見了……什麼意思。

因為發過來的消息出乎她的預料，完全是背道而馳，她的思維一下子沒有轉過彎來。

呆愕了幾秒鐘后，黃萱終於讀懂了這句話，臉色一下子就變得蒼白，身體也開始微微的顫抖。

「你沒有事吧。」略有擔心的聲音在面前響起。

是上司黃婖情。她並不是故意想看對方手機上的信息，只是走過來的時候隨便瞄了一眼，就看到了最後那三個字。

黃萱伸手，按滅了手機屏幕。

「別陪着我了，去和你男朋友談談吧，溫柔些，事情還能挽回的。」

黃萱木然地搖搖頭：「不去，我和他認識四年，就從來沒有低過頭。」

黃婖情靜靜地看着對方，嘆了口氣，即使她化了妝，也能看到眼角細細的魚鱗紋：「別倔強了，我以前也和你一樣想過，但現在我很後悔。」

「我不會後悔！絕對不會！」黃萱看着上司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這個世界，沒有一個男人可以讓我低聲下氣，絕對不會有。」

黃婖情微微一笑，沒有再說話。

黃萱臉色很平靜，但心裏的不甘和惱怒又重新燃燒了起來。

肖名昭，我到現在都沒有嫌棄你，還沒甩你，居然是你先甩的我，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