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是了,木喬忽地瞭然。

十年前,孫寡婦帶着兒子到朱橋鎮時應該是受了重傷,所以身體總是那麽差,是爹好心,憐他們母子孤苦,便將展雲飛收作關門徒弟,算是給他們一個安身立命的所在。可孫寡婦總說怕麻煩他們,寧可帶兒子居於偏僻的陋巷之中,也不肯搬到岑家來住,就算孫寡婦在三年前過世了,展雲飛也藉口守孝,依舊夜夜獨居,想來就是要方便習武練功的。

真是可笑,自以為對人家知根知底,沒想到一瞞就瞞了他們這麽多年。但若不是他會點武功,又怎麽救得出掌珠,讓她們母女能見上最後一面?

木喬此刻心中有些複雜,不知道是該感謝他,還是指責他?想着,有一個疑問也忽然浮上心頭,「你既然會功夫,為什麽不想辦法早些救治珠兒?」

「我……我有想過辦法的。」展雲飛愧疚之極,娓娓道出實情,「珠兒落水的第二天就開始生病,我當即去尋了大夫,可沒等葯煎好就引來了追兵,我只好帶着她逃走,一路東躲西藏,成天沒個安穩。珠兒她又怕苦,不大肯吃藥,吃了也經常吐出來,又得重煎……

「我身上本就沒多少錢,很快便花完了,後來只好去偷東西,那些大夫一見我們面生,又衣衫破爛,便是有錢也不肯替珠兒瞧,這才越拖越糟糕。我沒辦法,只好帶着珠兒回來,原是想回岑記銀樓取些錢財替珠兒醫治,可沒承想,那天殺的佟老太也回來了,把錢財搜刮一空。我……是我沒用,是我沒照顧好珠兒!」他懊惱地捶胸頓足,看得出是在真心懺悔。

全都是命啊!深吸一口氣,木喬不再逼問,只疲倦的道:「你也累了,去歇歇吧,這有我守着就行了。」

展雲飛遲疑了一下,才悄聲問:「鳳蓮姊呢?你們究竟是怎麽回事?」

木喬琉璃色的眼珠子在燭光下泛著幽光,顯得有些鬼魅。她聽見這話後,只淡淡掃了他一眼,「她死了,不過死得不甘心,把魂魄附在我身上,所以我才會知道她的一切。」

這也許,是最合理的解釋。

展雲飛看着她的目光,是異乎尋常的悲戚,可木喬完全沒有理會,她滿腦子都在想,她該怎麽做才能把那些人渣一個一個打進地獄!

【第三章解決生計問題】

小小的兩座新墳,安葬於霍氏墓園。

未滿八歲而夭折,是為無服之殤。為了讓孩子好生投胎轉世,不得立碑、不得戴孝。但在兩座新墳四周,有細心的少年特意種下的兩圈白玉簪,等到來年花開之際,就是兩個雪白芳香的小花圈,守護著這一對可憐的孩子。

「差不多了,都回去吧。」阮玉竹收拾起竹籃里的東西,愛憐而傷感的目光再一次注視着相鄰的兩座新墳,「五兒能有珠兒作伴,想來也不會太寂寞了。阿喬,你說是嗎?」

木喬輕輕點頭,「夫人,謝謝您。」若不是霍家好說話,岑掌珠還不知能葬於何處,就沖這一點,她是真心感激霍家人。

不經意與木喬的目光對上,卻發現她的眼中竟流露出和自己一樣痛失愛女的心痛,可只一瞬便消失不見。阮玉竹沒有多想,心想這或許是女子的天性吧,轉頭招呼還在墳頭認真培土的幾個男孩離開,心中卻是嘆息,若是女兒還活着,也該有木喬這麽大了吧,只可惜還沒到周歲便夭折了,只好把她的屍骨收在瓮中,直到今日才和岑家的小女孩同葬在家園墓地里。

這幾天,木喬安靜多了,不像那日一般,情緒激動的鬧着要報仇。但這份安靜里,卻蘊藏着不屬於八歲小女孩的沉穩,讓人有些憂心。還有那個叫展雲飛的男孩子,這幾天也總是神神秘秘的跑來,不知在計劃些什麽。阮玉竹想,他們要攤牌,應該就在這一兩日了。

「夫人,我們回去後,能請您和老爺一起說說話嗎?」從墓園出來,木喬就慎重的向阮玉竹提出要求。

阮玉竹剛想應下,後面卻追來十幾個農婦,撲通一聲的在她面前跪下,哭喪著臉哀求道:「夫人,求您行行好,不要收我們家的田吧。」

「我們一家十幾口,全指著那幾畝田過活。您要是收了田,讓我們吃什麽呢?」

「您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還是把田給我們吧!」

「這是怎麽說話的?」十七歲的甘泰趕上前來,酷似其父的一張長方臉,一激動就漲得通紅,「什麽叫做我們收了你們的田?那本來就是我們家的田,從前白給你們種,那是我們老爺夫人心善,現在我們自己要過日子,怎麽就不能收回去了?」

「喲,你算是哪根蔥哪根蒜,我們跟夫人說話,有你這做下人插嘴的分嗎?」一個吊梢眼、尖嘴猴腮的中年婦人陰陽怪氣地道:「那田可是從祖輩上起就傳給我們家的,從前的霍老爺和霍夫人可都是出名的大善人,怎麽到如今世道竟變了?虧得還是做過相爺的人家呢,要是大方點,索性給我們又怎樣了?」

「刑嫂子,你說話不要太難聽!」甘泰來過鄉下幾次,認得這些佃戶,知道今天這事肯定又是她這刺頭挑起的,便忿忿地道:「我雖是下人,可也起碼知道一個理字!從祖輩上起就傳給你們家種的田,我們多少年才回來收幾斤租子,你們還推三阻四的不肯給,真是良心給狗吃了!」

「你說誰呢?你跟着相爺、夫人讀了書,明白事理,我們沒讀過書,不明白事理。那你們何必跟我們這些鄉下人一般見識,回來收什麽租子?」刑嫂子面上與甘泰拌嘴,但那雙吊梢眼卻一直掃著阮玉竹。

這話里夾槍帶棒的意思,阮玉竹不是不明白,當下就紅了臉,正想與她們講講道理,霍梓文卻站上前來,清冷的目光掃了這些佃戶婆娘們一眼,「娘,這地咱們就別收了……」

刑嫂子當即就一拍大腿,笑得闔不攏嘴,稱讚道:「還是少爺大方!」

可霍梓文接下來一句讓她們徹底傻眼了,「不如索性賣了,另置換些新地吧。」

「少爺說得對!」甘泰立即高聲附和,「哼,與其把地白給這幫子不知感恩的人種,還不如索性賣了乾凈!」

「阿泰!」阮玉竹低喝了一聲,說着又瞥了兒子一眼,目光顯然很不贊同,卻沒有當眾指責他,而是轉過頭,和顏悅色對那些農婦們解釋,

「這些田地要如何處理,我得再跟我家老爺商量商量。你們也別着急,大夥兒鄉里鄉親這麽多年,我們霍家怎麽會斷了你們的生計?只是我們也有我們的難處。不如這樣,你們先回家去,三日之後,我們會再到鄉下來,到時你們各家出一個代表,大夥兒一起坐下把事情好生議一議,看是怎麽辦好,行嗎?今日,我們才給家裏孩子辦了後事,實在是勞神乏力,且讓我們回去先歇歇吧。」

這一番話說得很合情合理,佃戶人家就是再不曉事,也知道挑這個時候纏着人家實在是不合適。

大夥兒嘀嘀咕咕議論一陣,有位胖嬸子就問了,「那霍夫人,您到底要不要賣地啊?」

「就是啊,您先給個準話吧!」

阮玉竹聽了,只覺頭痛至極,這種事情怎好一下說死?

她正不知該回應時,木喬軟糯的童音淡淡插進話來,「剛剛乾娘已經說了,這事要回去跟乾爹商量了才能做決定。幾位嬸子何必要逼着我乾娘現在就發準話呢?我乾爹雖是相爺,但為官清正,這些年來給鄉親們做過什麽,大夥兒心裏都有數。霍家的田地白給你們種了這麽多年,又托賴著官家,光這賦稅,一年就能省下好些錢糧吧?各位嬸子得人恩惠,霍家也沒要你們報答,不過是想正常的收些田租。若是你們實在不願意,那咱們只好公事公辦了。當然,也有些特別困難的人家,我乾爹乾娘心善,還是會適當照顧些,但那些家境還不錯的,可就別想混在裏頭打秋風了。」

木喬話才說完,就聽那刑嫂子又帶頭嚷嚷——

「我們家家都困難,大夥兒說是不是?」

這話一出,當然引起大家的附和。

木喬沉靜的目光望着她們,露出一抹鄙夷,「誰真困難,誰假困難,可不是你們說了算的。甘泰哥哥,這村裏你也來過好幾趟了,想必都熟了,不知有沒有把霍家分給她們的田地,還有各家的情況摸清楚?」

甘泰道:「早弄清楚了,全在爹那兒記着呢!」

霍梓文立刻接話道:「現在既然各位嬸子都在,那不如我們就跟去各家再看一眼,回頭也好跟爹說說,做個參照。娘,您先帶弟妹回去歇著吧,我和泰哥留下就行。」

霍梓文腦子聰明,一聽木喬這話,心裏就雪亮了。她故意說個活話,會區別情況對待,就是要各個擊破,瓦解她們的聯盟,那不如打鐵趁熱,在她們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打她們個措手不及,是最能彼此拆台、揭發真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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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香財女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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