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遲到

鈴！

呼！

最後一百米，王小寶連抬手看錶的時間都沒有，他已經聽到了上課的鈴聲，也看到新光中學的大門緩緩合上。

他腿很沉，書包很重，汗水滴落，心在下墜，艾呀媽，開學第一天，遲到了！

不算太擁擠的街頭，卻也是人來人往，有老人有孩子，有提着菜籃子，有拿着早餐邊走邊吃的，還有的是趕着去上班的，在這樣一群做着布朗運動的同類中，王小寶連發力狂奔都做不到！

這隨便撞倒一個，這輩子就別玩了！

校門口。

「那我先進去了哦！ＢＹＥ~」黃維蘭嫩白手指在臉旁作了個洋氣的再見手勢，轉身進了校門，帶走一片香氣。

「拜拜，ＶＩＬＡＮ！」

門衛和校警異口同聲，連目光也同時落在那微微扭動的嬌翹上，米白制服配黑絲，黑色亮漆高跟，新光中學最美女教師，果然盛名不虛，下一次輪到她值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唉！

門衛和校警餘光狂閃。

咦！有情況！

兩人瞬間縮緊，轉向那個抱着書包向大門衝刺的少年，白襯衫髒兮兮，胸襟處還破了個口子，滿頭滿臉的汗。

校警本想去摸腰間的手放鬆下來。

雖然樣子看起來有點嚇人，但應該只是一個遲到的學生而已。

王小寶小跑而至。

「跑這麼快做什麼？！」他一把將王小寶攔住，臉色不愉，「撞到人怎麼辦？！學生證出示一下。」

呼！呼！

王小寶低着頭喘著粗氣，在書包里翻找著學生證，現在他需要證明自己是這個學校的學生。

沒找到學生證！

「什麼名字？」

「我黃汪…王小寶」

「汪汪汪...小寶？怎麼寫，寫下來！班級，姓名，班主任」另一個門衛看看他，遞過個本子，又看看他，皺眉問，「校徽呢？」

王小寶摸摸衣服胸側的破口，臉垮得更厲害了，啞著嗓子：「掉了。」

校警板臉打量他：「打架了？！」

王小寶趕緊搖頭，喘著氣：「沒…沒有。」

「那怎麼這樣？」

王小寶張了兩下嘴，還是說了出來：「掉，掉垃圾箱裏了。」

門衛和校警嘴巴張成Ｏ型。

兩人一頭問號，上學會掉垃圾筒里？你是怎麼掉進去的？！

這答案匪夷所思啊，看看這少年頭髮上還粘著半片草葉，額頭有點臟，臉上倒沒傷口，手上有划痕，紅得很明顯。

「叔叔，我能進去…快遲到了！」王小寶一臉着急問道。

「都已經遲到了！急什麼！學生證沒有，校徽沒有，」校警冷著臉，又開口問道，「你哪個班的？」

「高…高二三班。」

「班主任叫什麼？」門衛看着本子上寫着楚老師三個字。

「楚……」

「嗯？楚啥？」

「叔叔，這學期我們換班主任了，我…我就記得姓楚……這是我的書包，這是課本……求求您快點讓我進去吧！」王小寶都快哭出來了。

門衛掃了這臟書包一眼又看看牆上的掛鐘，擺擺頭：「進去吧！下次要帶學生證！」

「我…我…記得帶了…」王小寶沮喪地自語，莫名想起句話，不幸的事總是接踵而至。他從門衛室邊上的小門穿過，抱起書包繼續向著教室狂奔。

從大門到教室要跑過至少三百多米，還要爬上三樓。

因為是第一天，沒有日常的早自習，校園顯得有些安靜，上課鈴的餘音彷彿還在半空中縈繞。

夏末的朝陽依舊燦爛，照在教學樓上，映射出無數道金色光芒，給人一種神聖的錯覺，彷彿這一間間教室里裝的都是什麼奇珍異寶。

教學樓前是一個紅綠色的塑膠大操場，大操場連着條水泥路，在樹萌中通向學校大門，大門上掛着慶祝新學期開始同學返校的橫幅，多少年了，這上面的字都沒有變過。

刺眼的陽光下，男孩奮力奔跑，沒有音樂相伴，只有幾道淡漠的目光。

……

南林是個二線城市，新光中學是南林的二流中學。

雖然只是二線城市的二流學校，但國內知名度可不小，不是因為升學率也不是因為出過名人，而是因為學校官方微博上出過一次糗事。

去年暑假末，新光中學跟風開了官方微博，本是件好事，可以與家長們互動增進相互了解。

可偏偏有人在微博上不懷好意地問學校里中二學生多少人，結果校方負責此工作的老師回復是：據統計，我校共有中二學生八百人，其中初二學生四百一十名，高二學生三百九十名。

照理說這麼回復沒錯，中二學生，字面上可分為初中二年級和高中二年級，嚴謹還穩重，也沒加錯數字，誰能挑出毛病呢！？

問題就在這個「中二」兩字上。

這年頭常上網的人誰不知道中二這詞的意思啊！

中二病，中二症，中二少年，中二學生……

好么，新光中學有八百個中二學生！

觀者無不捧腹，都知道這回學校掉坑裏了！

大家趕緊踩啊！

等它爬上來就來不及了！

這年頭踩人只要一圈一轉，成本低得很，還法不責眾！

於是這條微博被轉發無數次，連外省的人都知道南林有個新光中學有八百中二學生。網上關鍵詞「八百中二」和「逗逼學校」到現在都掛在網絡熱搜表裏。

學校是出名了，但不是啥好名聲，好多人也都知道這裏有八百個中二學生，這名聲也太那個啥了！

那個負責發微博的老師一開學就在校委會上做了沉痛的檢討，寫了足足三萬字的檢討書，光念完就三小時。

其核心內容就是「身為一個新時代的教師，肩擔重任，負責網絡宣傳，居然沒做到與時俱進，不識中二兩字的內涵！連累了學校的聲名，實在是…罪該打屁股啊！」

當然，為了寫好這份檢討書，他還老老實實地去百科了一下中二兩字的含義，旁徵博引的乾貨十足。結結實實地給校委員們上了一堂次世代文化普及課，順便還說了下青少年心理教育的重要性，雖然不想背個中二學校的名頭，但其實哪個學校都有中二學生，這是孩子們成長的必由階段，我們應該巴啦巴拉……

要不怎麼水三萬字？！

三萬字啊！

再弄個五百字大綱都夠網文簽約標準了，着實打動了編輯…哦不對，打動了校委會成員們的心，扣當月獎金挨個處分哦了，誰願意打一個半老男人的屁股，再說這種事嘛，也叫吃一塹長一智，大家都得寬容點。

經此一事，校委會的觀點是，網絡的水太深，次世代異文化運動太可怕，網上的人心叵測，以後任何回復都要提交報告多方排查別中人的圈套。

好在網絡世界熱點如潮，慢慢地總會淡下去。

嗯，大家都是這麼希望的！

……

時光荏苒歲月悠悠，一年過去，又是九月一，全國中小學的開學日。按著學校的安排，前天學生們返校交錢取書安排班級確認座位，今天才是新學期第一天。

「我叫楚中天！楚辭的楚，中華民族的中，天空之城的天，你們叫我楚老師，老班都可以！」

三個字橫著寫。

高二3班新任總管楚中天老師剛在黑板上寫完自己的名字，背着身就聽到有人在下面偷笑，轉過身已經記住了幾個臉色不對的傢伙，默默地在心裏罵了一句。

麻蛋，老子的名字本來挺高大上的，也不知道哪個小混蛋給寫成林蛋大，現在弄得我跟誰都不好意思說真名，這年頭沒節操的人怎麼這麼多呢！

「安靜！現在點名！點到的同學應到！」

現在的學生，天天上網懂得東西太多，偏偏尊師重道忘得乾淨，這學校教育越來越難搞了！

按著學校的規定，開學后第一節早自習課，班主任要在第一時間立刻清點學生人數。對未到學生，班主任要及時和家長聯繫，確保每一個學生安全返校。

楚中天伸手拿過班級名冊，目光炯炯地掃視着下方的人桌方陣，中間某位置上的缺口引得他眼角一陣跳動。

很牛啊！開學第一天就遲到！

不過今天是第一天，第一印象很重要，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下面這五十五個小朋友。

楚中天壓下心中火氣，穩著嗓音，目光冷厲：「現在開始點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