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逼到絕境

柴門，老牆。

簡陋的房屋之中，此刻站着七八個人，眾人的目光都盯着床上那位昏迷不醒的少年，露出擔憂的神色。

「族長，已經兩天了，揚兒他是否……」，一個面容枯槁的老者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擔心的問道。

「沒事，揚兒是我張家的希望，他不會就此倒下的」，一中年男子神情堅毅，甚至可以說有些冷漠，他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張揚說道，只是那眼神深處，卻是有着一絲常人難以察覺的心痛。

這中年男子便是煉器張家的族長，也是張揚的父親，張烈。

眾人聽到張烈這話，各自都是暗暗的嘆了口氣，微微搖頭。

「張家一族煉器，卻流落小城，被一個周家欺辱十幾年，竟要一個小輩獨自承擔這麼多的責任，族長……我們，對你不住啊！」，先前開口的那老者看着背上仍在滲血的張揚，忽然老淚縱橫，竟直接跪了下去。

「是啊，族長，我們對不住你，更對不住張揚」，其他人聞言，也都對着張烈跪下，語氣悲痛。

饒是張烈向來喜怒深藏，堅毅剛烈，此刻也是眼睛一紅，他望着眾人，並未出手阻止，儘管跪在地上的，還有幾位在輩分上甚至是他的長輩。

並非他不懂敬老，而是他根本沒資格替張揚說一句沒關係，張揚這孩子，承受的太多了，失去的太多了，甚至連最後一次削骨，他都堅持只身前往。

獨自承受，向來如此。

「我們張家之人主修神魂，但這十多年來卻被周家之人用什麼妖異的法門將我們的神魂吞噬了大半，揚兒每年都被迫削掉成長的星龍骨，以此來助漲神魂供周家子弟吞噬，足足被削了十年，此番大龍已斷，我估計最多半月，便會有人前來吞噬他的神魂，到時候……神魂被吞噬事小，怕是連揚兒的性命都……」，一白髮老者嘆了口氣，緩緩說道。

「吞噬神魂！」，張烈眉頭深鎖，額頭青筋暴露，恨恨的念道。

神魂，先天而來，生來便與星龍骨相剋。星龍骨在，神魂無法增長分毫，想要修鍊神魂，唯有親手削掉星龍骨，放棄星修，才有一定幾率能夠進行神魂修鍊。

就算運氣好，中了那千分之幾的幾率，很多人的神魂也無法增長多少，因為神魂修鍊的法門十分稀少且艱深，一個底蘊深厚的大宗門都未必能找到一本低級的神魂修鍊術，更別說有人指導，由此可見「神魂增長」對一個人來說到底有多大的誘惑力。

而周家，便是因為張家一族煉器師的身份，在他們最落魄的時候，將他們軟禁在此，用一些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邪術，居然能夠吞噬神魂，十幾年來，張家上下都被此法折磨的痛苦不堪，如今已是油盡燈枯的時候了。

「神魂乃是人的意志根本，強行吞噬只會遺禍無窮，周家早晚自食其果，只是苦了揚兒，一出生便覺醒第一節星龍骨，神魂也比常人充沛很多，本該有望達到我張家煉器祖師曾經達到的高度，如今卻……」，白髮老者似乎動了感情，搬出張家煉器祖師來感慨，那可是一位聞名整個大陸的高階煉器師啊……張家眾人頓時沉默。

「只是煉器一道么？我的揚兒，豈該只有煉器天賦，畢竟……有她的血脈啊」，張烈眼神恍惚，似乎想起了什麼一般，到最後卻只得深深嘆息。

「啊……啊……」，就在眾人沉默嘆息的時候，張揚的身體卻忽然開始顫抖，嘴裏發出痛苦的嚎叫聲。

眾人一驚，急忙看去，卻發現此刻的張揚全身都散發着黑色的濁氣，青筋在他的脖頸處像怒龍一樣肆意咆哮，一條隱隱的黑色小龍影在其脊柱四周纏繞飛舞，像是有着無盡的怨氣一般，它在報復這身體的主人。

「這是星龍骨的反噬，削星龍骨修鍊神魂本身便是逆天行事，只是沒想到揚兒這條星龍骨竟如此頑強，十年過去了，還如此勢猛」，張烈驚聲說道，他如今雖然着急，卻也只能旁觀，這是每個煉器師都會經歷的階段，反噬越猛烈，代表反噬之後神魂的成長空間越大，這便是星龍骨的品質帶給煉器師的好處。

只是這世間，說到底，有誰願意放棄那曠世的星修天賦，去換一個千分之幾的幾率呢，而且那還只是一個機會，未來的路比起星武修士們要艱難太多，煉器師啊，本身就是一群瘋子！

「揚兒，靜下心，運轉我教你的《清心魂咒》，守住大龍的反噬！」，張烈見張揚肢體已經幾近痙攣，開始顫抖抽搐，便知道他快撐不住了，當下便沉聲喝道！

張揚此刻眼睛通紅，感受着背部那灼燒皮肉的刺痛，以及那深入神魂深處的寒冷，一雙拳頭捏的指節發白，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當他聽到張烈的喝聲后，忽然警醒，開始努力分出一絲心神默念《清心魂咒》。

這是他張家煉器祖師流傳下來的一個法門，能夠靜神養魂，張揚此刻神魂劇烈波動，在運轉了幾遍清清心魂咒之後，似乎是好了一些，那黑色的怨龍似乎也因為星龍骨已逝，找不到依託的憑藉，慢慢的開始在褪去。

就在此時，門外卻忽然傳來了的衝撞的聲音，吵吵鬧鬧，張烈眉頭一皺，往門外走去。

「張揚那個廢物呢？我大哥周林前來看望他了」，一精瘦的少年粗暴的撥開人群，大聲嚷嚷道，在他身後，跟着的赫然便是那日大龍廣場上削張揚龍骨的周林。

「周林？現在就連你也敢如此放肆了嗎？」，張烈皺了皺眉，沉聲道。

周林聞言，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張揚，露出一絲冷笑，說道：「張烈，都說你張家以前是煉器師家族，初來中元城時，我周家給你幾分面子是因為你們還有利用價值，現在……呵呵，看到你那廢物兒子了嗎，你們沒利用價值了，以後對我說話不要這麼放肆，否則我可不保證每次都像今天一樣這麼仁慈」

「你！」，張烈臉色一變，似乎沒有想像到周林會如此說話。

周林在周家外門弟子中雖說頗為受重視，可畢竟也只是一個外門弟子，在以往是絕對不敢這麼對張烈說話的。張家雖然被周家逼迫至此，可周家人知道，煉器師多少都有一些屬於自己的驕傲，若是做的太過，他們周家也擔心給自己造成不必要的損失，畢竟張家人的神魂對他們的誘惑還是十分大。

可如今，一個外門弟子都敢如此對張烈說話，便代表他們張家在周家的心裏，已經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其實細想一下也對，這麼多年來，他們張家有些神魂修為的老一輩，包括張烈自己，都已經被吞噬的差不多了，只剩一個每年都靠削星龍骨助漲神魂的張揚勉強支撐這層利益關係，讓張家有一些喘息的機會，可如今，周家已經派來外門弟子，便說明……他周家已經不需要張家的神魂了。

意識到這一點，張烈的內心似乎被擊潰了，他彷彿瞬間老了很多歲，也不再去和周林爭執，他如今想做的，只是保護好自己的兒子。

周林似乎看出了這一點，冷笑道：「你放心，你這廢物兒子對我來說還有一些價值，我今天並非是為他而來」

周林怪笑一聲，臉上露出淫穢的笑容，瞬間將目光投射到院中的兩個少女身上，這讓張烈和在場的幾個白髮老者臉色驟變。

「周林，你敢！」，一白髮老者豁然站起，手中的手杖因為情緒激動而劇烈顫抖著。那兩個被盯住的少女也因為害怕，往老者身後躲去，卻被周三兒和另外兩個少年攔住。

「嘿嘿，周林大哥看上你們是你們的福氣，現在答應了還能跟着林哥，再過一段時間，嘿嘿……怕是周家隨意一個外門弟子都能過來隨便玩兒」，周三獰笑着說道，邊說邊向那兩個少女撲過去。

「莫非是天要亡我張家？」，張烈雙眼一紅，忽然仰天嘆了一聲，整個人忽然氣質一變，一改往日忍氣吞聲的姿態，直接擋住了那周三兒。

「族長？」

「族長……」

張家眾人看了看他，似乎都有些疑惑，以往張烈是最主張忍耐的人，今日卻公然反抗，眾人心中都明白，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張家……要完了。

張烈以前是一名傑出的煉器師，但卻毫無修為，僅僅是那周三兒，此刻都能隨意重傷他。

「找死！一群廢物，還敢抵抗」，周三兒看了看周林，在得到他的默許后，怒吼一聲，星辰力量忽然在手中爆發，他顯然也是覺醒了星龍骨的人，只差吞噬第一顆星辰，便能踏入通星境了。

「呵呵，煉器師？這就是星修與你們煉器廢物的差距！」，周三兒繼續嘲諷道，那灌注了星辰力量的一擊眼看就要砸到張烈的頭頂，眾人毫不懷疑這一擊下去，張烈將會再也站不起來，然而張家眾人卻無可奈何，很多人都絕望的閉上了雙眼。

張烈最後看了一眼床上的張揚，眼中流露出無限悔恨，只恨反抗太晚，讓張揚承受了太多，他閉上了雙眼，等待着死亡的到來。

靜，時間彷彿停滯了一般。

在這個簡陋的房間之中，沒有響起想像中的頭骨迸裂之聲與慘叫之聲，而是……慢慢的升騰起一股火熱的氣氛，彷彿空氣都在隱隱沸騰。

忽然出現的變故讓張家一些有煉器經歷的人忽然心中一震，滿臉錯愕，就連呼吸也開始慢慢的急促起來，這是……神魂縱橫的氣場！

空氣中，是神魂的味道！

「你剛才，說煉器……廢？」，一道熟悉的聲音讓周三兒身子一僵，張家眾人也是一驚，所有人都向床上的那少年看去，周林似乎也有了一些興趣，饒有興緻的期待着這個他眼中的廢物還能幹些什麼。

張揚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他慢慢的走到張烈的面前，將張烈扶了起來。

「父親，有我在，便不會讓張家受辱」，此刻的張揚似乎像是變了一個人，氣質大變，彷彿一個燃燒的火人，有一股神秘的氣場。

張烈臉色巨變，驚恐的問道：「揚兒，你……」

「父親」，張揚打斷了張烈，搖了搖頭。張烈見狀，雙目之中黯然失去光澤，頹然的坐在地上。

「你……廢物，沒想到你還能站起來」，周三兒極力掩飾住內心的那一絲慌亂，嘲諷的笑道。不可否認，在這這股詭異的震懾力下，他竟然莫名的感覺到一股恐懼。

「不可能，錯覺，錯覺，他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星辰力量波動，星龍骨也斷了，我周三比他強百倍！」，周三兒在內心如此對自己說道，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發現自己竟然開始從內心有一股恐懼產生。

張揚冷笑着看了一眼周三，淡淡的說道：「怎麼了，害怕了？不過是區區一點神魂力量，你就如此恐懼，你口口聲聲說我是廢物，說煉器師是廢物，現在怎麼對一個廢人都如此恐懼？我若是告訴你，這隻不過是我十年來丟失的神魂中的冰山一角，你是否還覺得，煉器師廢？或是我張揚，廢？」

張揚說這話的時候，刻意將神魂更放大了幾分，那周三兒在這神魂的無情碾壓下，頭皮開始有些發麻，不斷滲出冷汗，但他不肯承認，也無法後退，他必須在周林面前表現好一些。

「無論你有何等先天天賦，現在沒了，就是廢物！一族都是廢物，去死吧！」，周三兒忽然紅了眼，全力抽出體內的星辰力量，這足以讓他有鎮牛殺虎之力！

「找死！」，張揚冷喝一聲，沒有絲毫留情，神魂力量瞬間攻入周三兒的腦海，那裏是神魂集中的場所，周三兒根本不懂神魂之法，雖然肉體力量強橫，卻快不過神魂的速度，瞬間便怪叫一聲，被擊潰在地上，眼耳口鼻里都滲出大量鮮血，死狀慘烈。

這一變故讓在場眾人都是一驚，張家之人又喜又怕，喜的是周三兒暴斃，怕的卻是周林更為瘋狂的報復。

這是十五歲的少年嗎？

那兩個被驚嚇到的少女，眼中仍帶着餘悸，小臉通紅，心中這麼想道，這十年來，在眾多長輩的口中，張揚這兩個字頻繁出現，外人眼中的廢物，族人眼中的支柱，而張揚今日這一強勢反抗，在兩個少女的心中更是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十來年的落魄生活，並沒有讓這個少年軟弱不堪，而是愈加堅韌。

「哈哈哈哈，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你的神魂又增長了不少，看來我周林的運氣果然不錯」，周林忽然興奮的大笑道，儼然已經將張揚增長的神魂當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看來周三兒在你眼中，的確狗屁不如啊」，張揚冷笑道，他說這話的時候，看了看周林身邊的另外幾個少年，他們在聽到這話的時候臉色都有些難看，周林的表現的確可以說是將周三兒看的比一條狗都不值，那麼在他眼中，自己等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但是他們並不敢對周林如何，甚至不敢露出半點對周林的不滿，想對張揚動手，卻又有些顧慮，畢竟周三兒慘死在前。

「好，張揚，你好好養幾天，過些天我再來找你，取屬於我的東西」，周林心情似乎十分好，命令一般的說道，而後又看了看白髮老者身後的兩個少女，舔了舔嘴唇，愣了一下，離開了張家。

而在那周林離開后，整個房間縱橫的神魂匹練瞬間便萎靡下來，張揚臉色一白，頹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