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神婆
「是故無我相，無眾生相……」
周顛閉目盤坐在院中，在他身前一群村民坐在地上，聆聽他的佛法。
「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乃至一念生凈信……阿彌陀佛！」
周顛緩緩睜開雙眼，看着眼前沉浸在他佛法經文中的村民，臉上露出微笑。
「老婆子聽說有人在咱們麗水村妖言惑眾，看來，就是你這個小和尚了。」一道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
院門口處，幾個光着膀子，胳膊子上系著一條紅絲帶的壯漢，簇擁著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太婆走了進來。
老太婆面色蒼老，臉上的皺紋像是樹皮一般堆積在臉上，一雙三角似的眼睛上翻著，冷冷的看着周顛。
「智者見智，仁者見仁。善者見佛，惡者見魔。」周顛微笑着，看着老太婆。
「大膽！」老太婆身後，一個短髮的赤膊壯漢猛的大喝一聲，對周顛怒目而視。
「三郎，不得無禮。」老太婆冷冷說道。
「是，神婆。」大漢恭敬退下，但他的一雙眼睛，始終惡狠狠的瞪着周顛。
「小師傅遠道而來，我們麗水村自然歡迎，但此地簡陋，恐怠慢了貴客。不如小師傅隨老婆子一同前往神殿，如何？」
神殿，是靠近麗水河的一群石頭建築。
平時都是神婆和神漢的居所，只有在祭祀河神時，才會准許外人踏入。
「和尚吃慣了粗茶淡飯，住慣了風餐雨宿，對所居住之地並不在意。不過，」周顛微笑着站起身子，「既然神婆相邀，小僧自當前往。」
「如此甚好。」神婆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小師傅，請吧。」
……
神殿，是由幾座石頭堆砌形成的屋子圍在一起。
而在最靠近河邊的地方，搭建了一個木台。
這木台，便是祭祀河神的場所。
「嗚嗚！」
一間黑漆漆的石頭屋子裏，兩個孩童的哭聲響起。
啪！
一道鞭子抽打在門口，同時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再敢哭出來一聲，就割掉你們的舌頭！」
黑漆漆的屋子裏，一個七歲左右的小男孩和一個同樣年紀的小女孩，頓時嚇得緊緊抱在一起，髒兮兮的臉上流着眼淚，卻是不敢再哭出一聲。
「哼！」門外拿着鞭子的神漢，端著一盆混合著幾片野菜的湯水飯，把鎖著的石門打開。
「還有幾日便到河神祭祀大殿，你們越乖，受到的苦就越少。」
神漢隨手把盆里的湯水飯倒在門口的地上，「吃吧。」
湯水飯傾倒在地面上，湯水和米飯濺射開。
神漢冷冷看了一眼角落裏縮著身子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冷哼一聲，把石門重新鎖上。
隨着石門再次關上，石屋裏又變得黑漆漆的。
兩個小孩抱着哭了一會兒，在黑暗中摸索著，慢慢爬到門口，用雙手捧起地上的湯水飯，一邊流着眼淚，一邊把沾染了泥土的水飯吃進肚中。
一天只能吃一次飯，而水，就是這湯水。
若是不想被餓死，就得吃這倒在地上的飯。
若是不想被渴死，就只能趴在地上，用舌頭去舔那流淌在地面上的湯水。
……
「小師傅，裏面請。」神婆拄著拐杖，朝着周顛說道。
「神婆也請。」周顛搖著扇子，微笑着走進石屋。
「來人吶，備上酒席招待貴客。」神婆目光一閃，嘴角勾勒出一絲冷笑。
不一會兒，幾個赤膊神漢就端著一些酒水飯菜走了進來。
這些飯菜，都是一些雞羊魚肉，還搭配了幾壺美酒，非常豐盛。
「哎呀，小師傅，不好意思，忘了你是和尚，是不能吃葷腥酒水的。」神婆臉上露出慚愧的表情，「可是老婆子這兒，就只有這些東西，也只能委屈小師傅了。」
「不委屈，不委屈。」周顛笑嘻嘻的，直接伸手抓了一隻烤雞，撕下一條雞腿吃了起來。
「不錯，烤的火候剛好合適。」周顛嚼了幾下，咽下雞肉，然後端起美酒喝了一口，「酒味醇香，濃郁而不散，好酒，好酒啊……」
周顛笑着，又連續喝了幾口酒。
屋中所有神漢面面相覷，神婆目光閃動了一下，冷笑起來：「老婆子曾聽聞，佛門有清規戒律，不吃肉喝酒，你這和尚可對得起你拜的佛？」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心中有佛，處處皆是佛。」周顛笑道。
「哦？這麼說，只要心中有佛，和尚就都可以吃肉喝酒了？」神婆冷冷一笑。
「小僧還有一句，」周顛喝下一杯酒，搖頭道，「世人若學我，如同進魔道！」
「呵，這可新鮮了。」神婆冷笑道，「佛講眾生平等，你吃得，別人就吃不得？」
「眾生平等，是指在佛眼中，萬事萬物本質皆一樣，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一切因緣果報，一切隨業受報。種因得因，種果得果。所謂的不同，只是種的因不同，所看到的果，所受的業，自然也就不同。」
周顛笑道：「就如一個木匠，他收了兩個弟子。」
「大徒弟勤奮學習，每天觀摩師傅雕刻出來的物品，不斷找廢木塊來嘗試雕刻。」
「小徒弟好吃懶做，每天吃喝玩樂，懶洋洋的曬太陽。」
「幾年之後，大徒弟有了一副好手藝，開了店，賺了錢，娶了好妻子。」
「小徒弟流落街頭，只是幫人做一些粗活為生。」
「一開始兩人都是相同，可是在各自種下的因中，結出了不同的果。這便是眾生平等。」
「而你所謂的平等，卻是在大徒弟幸苦學習，小徒弟好吃懶做的情況下，依然要他倆都有好手藝，都開店取美嬌娘。你這所謂的平等，才是真正的不平等。」
神婆眉頭緊皺，心中暗道：「這小和尚年紀雖小，但佛法卻很高深，想要用佛門的清規戒律來為難他，卻是不行了。」
神婆眼中露出一道冷光，既然在嘴巴上弄不贏這小和尚，那就殺了他！
「小師傅，你會水嗎？」
周顛啃著雞腿，搖頭道：「不會不會，和尚就一旱鴨子，最怕的就是水了。」
神婆臉上頓時露出一絲喜色，站起身子指著外面的江上月色：「小師傅，這房屋之中太過悶熱，不如我們泛舟水上，以江水月色為美景，享受夜風拂面之清爽，豈不快哉？」
「好是好，但那會不會掉下水裏面去啊？和尚可不會游泳，一旦掉下去水裏，可就淹死了。」周顛皺着眉頭道。
「哎，怎麼會呢？」神婆搖頭笑道，臉上的皺紋堆積在一起，「河水緩慢，又有我這幾個不成器的弟子在旁，即使掉下去，他們也會跳下水裏去救你的。」
「那……好吧。」周顛有些扭扭捏捏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