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三十八章

塞納沙帶着隊伍進入城裏之後，並沒有直接前往核心的神廟。他換掉了奢華的衣服。先是一點架子都沒有的同其他商隊的人稱兄道弟的混了個臉熟,打聽了一些即時的消息,然後又去找了在城裏巡邏的護衛隊們,說明了來意，並表達了『想要見到一城之主』的願望。

當然他也沒忘了順便給人點說法。只不過這裏的護衛隊卻不同於他在其他任何地方見到的人，全都拒絕了他的賄賂。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這些人嫌少。後來又交談了幾句才明白,他們認為自己是在替女神工作，因此不能收取除了女神的恩惠之外的任何財物。

這就跟西台的神官們又大不相同了。

西台的神官,除了本身出身貴族不缺財物的部分之外,從貧民或者下級貴族上來的，大多都具有貪婪的特性。

雖然不至於來者不拒,但帶着財物去交談,事情總會好談的多。一些原本不能做的事情，也會因此而變得可以『通融』。

說着不好聽,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神明已經有千百年的時間不曾現身。神殿與神官的影響力正在不停的在被削弱。能夠行使神力之人,也在不斷的減少。

截止到現在，能像他的兄長·凱魯那樣使用神力的,已經是鳳毛麟角。他們對於政務的話語權也越來越小。因此如果連錢財都不撈一把的話,那他們恐怕真的要什麼都沒有了。

這對已經習慣站在當權者的位置上,享用榮華富貴的神官們來說，可不是什麼忍一忍就可以接受的事情。

所以他們才會拚命的想要左右王位更迭，才會在候選人背後站隊。

也因此,在突然聽說有神明之城的時候,大家才會這麼緊張。

「神官長直到午時之前都會侍奉在大人和女神身邊,請您晚點再來參見吧。」當整個使節團走到神廟前時，神廟外執勤的護衛隊成員阻止了他們，並給他們指引了旁邊的一條路，「那邊的房子大多都還空着，您可以隨意挑選，進行修整。」

因為最近打着各種旗號想要想要參見大人，這些護衛隊的成員們也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變成了現在的有條不紊。

塞納沙聰明的沒有多做糾纏，在護衛隊隊員的指引下，來到了他們所說的充滿空房子的街道上找了幾間連在一起的房子修整了起來。

沒有能立刻見到神官長和那位『大人』確實很遺憾，但這樣也給了他時間讓他可以跟人再商量一下接下來可能遇到的情況和對策。

就在剛才，他帶着他親愛的兄長派給他的得力幹將，伊爾·邦尼一起在附近又轉了轉。對這座城的神奇之處有了更深刻的體會。

同其他城市中靠泉眼取水不同，這座城裏有非常豐富的水道資源。越是靠近城市中心，水源就越多，水渠和池塘，幾乎每條街都能看得到。還有各處隨意盛開的鮮花和綠植。他甚至還看到了果樹。掛着沉甸甸的果實的果樹。

這些是哪怕在西台的首都，哈圖薩斯都不會有的景色。也許只有在皇宮和大貴族的家裏才能看得到。在這裏卻只是普通的街景。

僅僅只是這些就讓他驚嘆，並且覺得這裏『不簡單』了。他調查過這座城池出現之前此地的資料，知道這裏是原本是一座在十幾年前就荒廢了的城池的廢墟。因此哪怕它不是一夜之間出現的，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形成了這樣的規模，還有了城外大片大片的農田。都證明了建造這座城，或者說擁有這座城的人，不是什麼泛泛之輩。

還有他今天進城后打聽到的，城主在昨天召喚了女神降臨的傳聞。昨天天空的異像他們也遠遠地看到了些許。只是沒想到竟然是這裏造成的。

這同原本假設的情況差距太大了。他們原本商議好的計策都不再適用。

「說起來有聽說那位神官長是為女性——準備的禮物中是不是應該多添加幾件首飾？」從沒考慮過女性會喜歡什麼的年輕俊美的王子，認真的思索了起來。

——而正他正在琢磨的那位女性，此時卻正恭敬的匍匐在地，聽候兩位女神的差遣。她甚至不敢抬頭直視兩人的美貌。光那身光芒，就足以讓她瑟縮在地了。

這是真正的女神大人，是神明，是與她這樣的人截然不同的存在。既可以庇護她們，也可以毀滅她們。

真正的主宰。

「喂，那邊那個，你是立香的侍女吧？帶我們去找她。」

伊什塔爾沒有一點客氣意思的命令道。其實她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這個人的名字，也沒興趣知道她的名字。不過是因為這立香曾經說過『有什麼事都可以找她』，而對這個瘦削的少女有些印象。

「請這邊走。」她將頭壓的更低了一些，回答之後才站起身來。謙卑的站在通道邊緣為兩位女神領路。

穿過走廊，走過樓梯，停在了一間格外空曠的房間外。

這間房間跟其他房間的風格都不太一樣，有着比一般窗戶大上一倍窗戶。從窗戶望去，好像可以一眼看到天的盡頭一般。

床邊的大床上，橙發的少女還在沉沉睡着。

「你們怎麼來了？」察覺到兩位女神的到來，坐在桌子邊上伏案疾書的青年站起身來。

「如果是找立香的話，她還要再睡上一天左右。」

「啊……我就知道，這傢伙又亂來了。」

聽到青年的回答，伊什塔爾一臉受不了的搖了搖頭。

「呼喚了艾蕾就算了，竟然還又一口氣呼喚了其他幾個——真是，胡鬧也要有個限度啊。」

「這句話誰說出來，都比你說出來更有信服力吧。」

聽到伊什塔爾的話，埃列什基伽勒露出了嫌棄的表情。曾經最為胡鬧，一天到晚胡作非為，每年都要捅出世界毀滅級別大簍子的人，竟然嫌別人太胡鬧？

「哈？你是想跟我吵架么？」

伊什塔爾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要吵架的話請找沒人的地方，立香還在睡哦。」

眼看兩位女神一言不合又要杠上，羅馬尼·阿基曼及時出言掐滅了這股火苗。

「唔，看在立香的面子上。」

「我、我也是，看在是在立香面前的份上。」

看到兩位女神打算待在這裏的樣子，羅馬尼·阿基曼一揮手，收起鋪了大半張桌子的東西，安靜的退場，姑且把空間讓給了她們——與其等兩人主動哄人或者又跑去其他地方折騰，倒不如他先騰出空間來。讓兩人能安分的待在這裏。

目送青年離去之後，伊什塔爾和埃列什基伽勒一前一後的坐在了床邊，看着熟睡中的立香旁若無人的聊了起來。

「不過沒想到那孩子真的做到了啊，把你召喚來了這裏。」說到這裏，伊什塔爾就有幾分感慨，「雖然她是說過，想要讓你也看一看這個景色，但她竟然真的做到了，這點着實出乎了我的意料。」

她想到了來這裏不久時候，她和立香的一次對話。

因為她之前騙立香說『艾蕾只是去休息了』，所以她一直以為艾蕾只是在冥府中休息，有朝一日總能再見面。

簡單來說就是認為跟自己一樣，有機會就可以進行召喚。

「艾蕾好像很喜歡花呀。」正在擺弄著花瓶的橙發少女突然說道，「雖然她對地面上的故事也很感興趣，但是在梅林讓冥界開花的時候，她顯得特別的開心呢。」

「就是不知道那種花的名字有點可惜……不過現在城裏的花也都很好看呀，邀請她來賞花的話，應該會答應的吧。」

「立香……那個。」

「醫生說有辦法能召喚到艾蕾，伊什塔爾你說我用這個理由邀請她，她會不會來？」

看着少女一臉期待的樣子，她也說不出反駁的話，只好說了『會的』這樣肯定的話語。但實際上她並不覺得已經墜落深淵的艾蕾能被召喚出來。

卻不想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該說是亂來呢，還是創造了所謂的『奇迹』呢。

聽完伊什塔爾的說明，金髮女神的臉上不自覺的爬上了淺淺的紅暈。

「竟然是專門為了我么……竟然做到這種程度。」嗚哇，怎麼辦，超級開心啊。開心的覺得自己什麼都可以做到了！

本來以為只要能再說說話就足夠了的……

「強人所難還有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情，都是這個人擅長的範疇呢。」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結果自己卻在這裏呼呼大睡，「也不管自己的行為會給別人帶來多大的震動。」

「該說是天然呢，還是就是魔鬼呢。」

這種不自覺的超直球行為。

「是這樣么？」

埃列什基伽勒到不覺得有什麼，雖然對心臟來說有點不太妙，但是她並不討厭這種感覺。這種被人喜愛、被人重視、被人依靠的感覺。

總、總覺得要做點什麼來回應她才行。

看着還在呼呼大睡的天宮立香，埃列什基伽勒琢磨了起來。

她可不是伊什塔爾這樣只知道貪婪享受的不良女神！

另外一邊，終於熬到覲見時間的塞納沙帶着伊爾·邦尼迫不及待的再次來到了神廟。這一次，他們終於被允許進入神廟當中——當然，僅僅只是神廟的前殿。

在那裏，他們第一次見到了傳說中的神官長。

老實說，是為並不起眼的瘦小女性。

這樣的體型讓他想到了夕梨，但同夕梨的嬌小不同，這位神官長是貨真價實的瘦。她瘦的厲害，哪怕經過大半個月的修養，身上也幾乎看不到什麼肉。露在外面的手腕細的好像稍微一用力就會被折斷。

容貌也很普通，是這個地區常見的女性的容貌，半長的頭髮整齊的梳在腦後。身上除了胸前佩戴的神像之外，就再沒有別的首飾。樸素的驚人。

或者說，樸素的完全不像一個位高權重的年輕女子。

「那麼，請問您有什麼來意呢？」

提妮收攏了精神暫時不再去想那兩位神明的事情，平靜地問道。

「我是西台帝國的第四王子，塞納沙，這位是同行的官員，伊爾·邦尼。我們帶了禮物和書簡，想要拜訪城主。」

「大人正在休息，今日無法接待你們。」聽完塞納沙的說明，提妮沒有一點客套意思的回應，「我會像大人轉達你們的意思的。如果大人答應同你們見面，我會派人去通知你的。」

說完，就擺出了要送客的架勢。

「請稍等一下，可以請您稍微介紹一下這座城……還有那位大人的情況么？」

塞納沙上前一步，打斷了提妮準備轉身就走的打算。在他的示意下，伊爾·邦尼也捧著打算用來賄賂她的昂貴首飾走了上來。

「除了神廟之外，城內沒有禁區，你們可以隨意行走，有什麼問題都可以諮詢護衛隊。商人街的商品也可以隨意購買。」

「至於大人的事情……無可奉告。」

提妮的眼光掃過那套昂貴的首飾，沒有絲毫的留戀。無論是塞納沙這個俊美的會讓女性動搖的青年，還是那套昂貴的首飾，都無法讓她的心裏泛起絲毫的波動。

「還有，入夜之後請務必不要隨意走動。這裏是被女神注視的城池，一切行為都無法逃過女神的眼睛。」

給予了最後的叮囑之後，她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她還要去兩位女神身邊侍奉——這樣尊貴的兩位，她不放心烏爾絲拉。那孩子太大大咧咧了，萬一觸怒了女神，在立香大人還沒醒來的這個時候，甚至不會有求饒的機會。

塞納沙和伊爾·邦尼很快就被神廟的護衛『請』了出去。面對這樣一個油鹽不進，一點也不按長谷套路出牌的神官。被『請』出神廟的兩人只能面面相覷，然後一聳肩先回去了。

下午的時間他們也沒有閑着，在患上了普通人的打扮之後，兩人結伴將整個城市轉了一圈。就連城外的農田都沒有放過。

然而除了感慨這裏的富庶、植物（包括莊稼）的繁茂之外，並沒有再得到更多的消息。既看不到有什麼禮器，也看不到有人行使神力。

「看來，秘密果然是在那座神廟當中啊。」

同自己的兄長一樣，塞納沙也並不相信神明仍然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因此比起神明降臨，他更相信之所以會出現這個情況，是因為這座城的主人拿到了某種仍然有着神力的神器。

外面找不到什麼蛛絲馬跡的話，那就只能是在神廟裏了。

塞納沙和伊爾·邦尼都是這麼判斷的。

因此他下定決心，夜探神廟。

雖然提妮提醒過他，但人總是有逆反心理的。越是不讓做的事情，就越是想要去做。越是說不能去的地方，就越是想要去看一看。

普通人或許會因為憧憬、恐懼神明而對神廟或者神殿有敬畏之心。他作為風神最高神官的弟弟，水神最高神官的眼中釘，卻是沒有這種心思的。

於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道黑影，身手敏捷的越過了神廟的圍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