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前頭

在夏雲初看來，那兩位老兵的年紀比李順都還要更大一些，他們這當真要計較起來，在行伍之中的年頭肯定也是要比李順更足。

要說當這伍長，這兩位老兵不論怎麼看着都要比李順更合適。

夏雲初本還擔心他們二人會因此而有什麼特別的情緒。可這二人面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不高興，站在李順面前的時候，背仍是挺得筆直。面對着這麼個年紀比他們還要小一些的傢伙，果真就好像是對待着上級將領一般，沒有分毫不敬。

瞧見他們這模樣，夏雲初心中也是覺得服氣，同樣就跟在他們後頭，默默地站在了李順前邊。

等他們三人都站好了，那林老二就是再發獃，這時候也是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趕緊就也跟着走到了隊列當中。

不過因為林老二走得是最慢的，也就跟着排在了隊伍的最末端。

夏雲初敬佩那二位老兵，就站在了兩人後頭。可她對那林老二卻是沒有一點兒尊敬，見那人躲在後邊遲遲不過來，當下也沒有給他留空位置，就緊挨着那位姓刑的老兵身邊站着，將地方就全給擠滿了。

李順頗有深意地看了夏雲初一眼，卻也不開口多說什麼，就只是靜靜地站在前頭，同那兩個老兵也都見了個軍禮。

夏雲初直到這時候還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就被分派到前陣來，還以為自己當真是要上戰場殺敵。

卻不料，李順聽他們報備完姓名以後，便講：

「我們這一伍雖然算在七什之下，其實並不歸什長所管。你們跟我一同到前邊去，直接去見將軍，由他安排我們伍的去處。」

夏雲初心中早有準備，那兩個老兵也是不動聲色，就唯有林老二又是一臉茫然的神情。

他這次倒是不再膝蓋發抖了，卻是滿面的獃滯，瞧得那兩位沉穩的老兵都不禁微微皺了眉頭。

李順也是用一種夾雜着責備和不滿的眼神瞥了林老二一眼，可那眼神卻又使得林老二的顫動更嚴重了起來，這次就連夏雲初都不免是動了動眉毛。

這人就是害怕，也不至於是這樣的吧。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初被李順給打得傻了，反應都有些叫人覺得好笑。

他們自然不會因為林老二而有什麼特別的改變。

李順同其餘三人交代了一聲，就好似刻意有些疏遠林老二一樣，也不去問林老二準備好了沒有，直接領着三人就向某個方向走了過去。

林老二也是在後頭呆怔許久，見所有人都已是走到了前邊去，這才慌慌張張地跟上。

他這時候哪裏還有當初的驕橫模樣，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看得夏雲初都在心中替他覺得累。

其實他只要好好的獃著不鬧事，那就沒人理會他。

這麼一路走過去，前陣邊上也沒有多少兵士在外頭走動，所有人都已經到前邊拚命去了。他們越是靠近戰場的位置，就越是能聽見那隱藏在狼煙之後的陣陣喊殺聲。

夏雲初也還是第一次在他們戰鬥的時候這樣靠近戰場，僅僅只是聽着前頭傳來的聲音，她就已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的身體，沒有發出顫抖。

在這種時候，她好像一下子就把體內的恐懼都跟着爆發了出來。

不過，要說是面對着戰場或是死亡所產生的害怕，倒不如說她此時所感受到的，更多是對於那些正在戰場當中奮戰着的人的認同。

這種感覺說不上是恐懼或是興奮，只是一想到自己將會加入到這戰鬥當中去，她就止不住自己的顫抖。

天上的太陽斜斜壓在遙遠的地平線上。隔着戰場上滾滾而起的狼煙，散射出來的陽光已經沒有多少溫度。就是直直落在人身上，也都感覺不到那裏邊應該有的熱辣。

前頭傳來了陣陣號角聲響，在那些人和戰馬踐踏出來的煙塵背後，偶爾還能模糊的看見幾面高高舉起的旗幟如流星劃過，一下就淹沒在了人群當中。

……軍旗。

夏雲初獨自在心中咀嚼著這兩個字，忍不住就又揚眉向著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她是擔心着那軍中的情勢的。兼之又是被帶過來尋宋天岳的，不免是在心中對這位大將軍的安危生出了一絲擔憂。

此時見到軍旗在前邊不住揮舞，時隱時現的，瞬時就覺得宋天岳肯定是在那個位置，也不知道前頭的戰況怎麼樣了。

「咱、咱咱……咱們……是是是……是要到……那……那前頭……去？」

結果顫顫巍巍地將這話問出來的，卻是一直跟在隊伍後頭畏畏縮縮著的林老二。

夏雲初尋思著這人要是不開口，恐怕都沒人記得還有他的存在。現在他這一開口，卻是所有人都跟着扭頭向他看了過去。

「怎麼，你害怕？」

姓鄭的老兵冷冷開口。

「那、那前頭……前邊可是戰場！」

林老二聲音顫抖，面帶驚恐地看着那兩名老兵，可得來的卻是兩個完全冰冷的容顏。

他好似很是有些慌張，竟是扭頭去看夏雲初，大概是想要從夏雲初身上得到一點認同。他許是覺得夏雲初同她一樣，是個從來沒有經歷過戰場的普通人，應當會和他有着類似的感覺。

夏雲初也卻是沒有那些老兵那般鎮靜，可到底還是比林老二所表現出來的要平和許多。

碰上了林老二的視線以後，夏雲初微微一怔，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她並沒有迴避林老二的視線，而是輕嘆了口氣，小聲道，「我也……害怕的。不過咱們就是在後頭獃著，也不見得就安全。若是大軍一破，哪怕不死，也要被抓回去當奴隸，又有什麼意思呢。」

那兩位老兵頓時都向夏雲初投去了讚許的眼神。

林老二卻是暗自咬了咬牙，心中並不同意夏雲初的說法。

——若是一定有人要在戰場上邊犧牲，那前邊當兵的豈不是都已經足夠了，又哪裏需要他這樣的人上戰場。他既沒有得過訓練，又不像其他當兵的人那樣，能夠那樣堅毅的拼殺。

就是派他上戰場，能起什麼作用？

為什麼要去的偏偏就是他，而不是別的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