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截肢手術很成功。

這要換了在夏雲初以前生活的年代，可算不上什麼大手術，好些醫生都無需親自上場，只派個實習的就能將一台手術撐下來。就是中途有什麼意外，要輸血搶救或是別的什麼，有的是設備，並不需要這麼小心翼翼的。

他們可能根本也用不到這些，可有了這些做最後保證以後，拿着手術刀時候的心情卻是全然不同。

夏雲初將阿寶傷口裏邊的碎骨全取了出來，又稍微灼燒了一下幾個大的出血口以後，這才常常地舒了口氣。

她想要洗洗手，然後讓李順將傷口包紮一下，卻發現自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僅僅只是站直在桌子前邊，就已經花費了她老大的力氣。

——身體還是太虛弱了。

夏雲初心中盤旋著這個念頭。

幸虧李順是早知道她的安排，見她在桌前站直了身體，便走上前去輕問了句，「做完了？」

夏雲初緩了口氣，這才點點頭，有氣無力地道，「嗯，你把傷口裹一裹，人就能送出去了。」

李順不懂做手術，可包紮傷口卻相當麻利。

他在這軍中待得久了，甭管是自己還是同袍，身上總要受傷的。這些當軍的傢伙都不很喜歡傷兵營帳，受了點兒輕傷，常常也都不會跑傷兵營帳，而是自己簡單包紮，轉頭就又撲到戰場上邊去。

夏雲初在一旁見到李順那熟練的手法，這才放下心來，轉身去將手上的血污洗乾淨，然後癱坐到了椅子上。

她這可實在是累得要命。

以前就會再怎麼在各個兵營之間奔走，卻還從來不曾有這樣長時間地集中精神。

現在渾身放鬆下來以後，她才發現自己的腦袋疼得要命，渾身肌肉也彷彿是在提醒她一般抽痛，讓她連苦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想要眯上眼睛休息一下酸脹的眼眶，但在閉上雙眼以後，那原本不是十分明顯的頭疼卻排山倒海一樣壓到了她腦袋上，逼得她太陽穴不住輕跳，連脖子後頭也都是一陣發緊的難受。

夏雲初無奈，只好將眼睛又睜開了。

等睜開雙眼以後，她才發現面前已經沒有了人影。

李順不知何時走到了外邊去，自然是將桌上躺着的阿寶也送出去了。

此時注意到這一點，夏雲初才發現外頭傳來了一陣不甚明顯的喧嘩聲，好似是外頭的醫兵們在爭搶著看阿寶的狀況。

「呀，還活着！」

不時有這樣的輕呼從外邊傳來，夏雲初聽着他們的聲音，忍不住又露出了個苦笑。

那些醫兵從來沒在她面前表現出什麼懷疑來，不知道是因為顧忌着她的心情，還是因為宋天岳。就夏雲初這些天與他們的接觸，她覺得應當是後者。這麼些粗糙得如同茅坑裏石頭的軍漢子，是不太可能會去考慮她的心情。

現在聽着外頭的驚呼，夏雲初才知道他們原來一直並不相信這場手術當真能做下來。

阿寶會死在那木桌上。

大概所有醫兵都存着這樣的念頭。

他們可能是心中存了些僥倖，又覺得阿寶再怎麼拖着也不過是個死，所以才會勸阿寶接受手術。

夏雲初一邊想着，一邊搖了搖頭。

可憐她卻是忘記了自己腦門上那近乎箍著個緊箍咒的痛，腦袋一晃，頓時就痛得更厲害。

「……他倒是好了，我卻是快要死了。」

夏雲初斜趴在椅子上，輕皺着鼻樑，滿臉的難受。

「怎地不見醫官大人？」外頭傳來了另外一種聲音。

夏雲初心裏邊終於平衡了一些，倒也算這些人沒忘記她的存在。

李順的聲音很低，不知道他說了哪些話，外頭便傳來了有些嘩然喧鬧的聲音。

夏雲初心中正猜想着他們都在議論些什麼，卻忽地見到中間的簾帳一下被掀了起來，好些人就從外頭涌了過來。

他們才剛跨進裏間，就見到木桌之上擺放着阿寶的那雙斷腿，頓時紛紛被嚇了一跳。

夏雲初一見他們，趕緊也朝那斷腿一指，道，「拿去埋了吧。」

有個小醫兵遲疑了一瞬，忽道，「不用……不用還給阿寶么？」

旁人頓時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着他。

夏雲初腦袋疼得要命，又聽那人這樣講，瞬時就被氣樂了，問，「給他做什麼，又不能再接回去。直接埋了吧，省得爛在這兒了。」

那小醫兵也覺得自己說錯話了，趕緊就閉嘴，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他倒是不講話了，可旁的那些人卻並不放過他，全都推搡着他的後背，講，「你去，你去。你說錯話了，該你去埋這斷腿。」

「啊？我去？」小醫兵瞬時苦了臉。

他不樂意，其他那些醫兵更是不願意做這事。好不容易找到了個可以壓榨的對象，於是便鬧了起來，全都開口，讓那小醫兵做這苦差事。

夏雲初本就頭疼得要命，還聽到身邊有這樣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在鬧，更是覺得心中煩躁。

她本是想要等李順進來的，卻等來了這麼一群胡鬧的傢伙，心中也是覺得無奈。

這地方眼看是待不得，她也只好強撐著從裏間走到外邊去。

她走得有些着急，差點兒撞上了迎面進來的李順身上。

「你怎麼自個出來了。」李順見她那模樣，不由有些驚訝。

旁人沒那個眼力勁兒，李順卻是知道夏雲初方才累得臉色快成了青白的模樣。他還想着待會兒要不要將夏雲初也抱到外頭來，卻沒料到夏雲初已經自己走出來了。

「吵。」夏雲初無奈皺眉道。

她平日也少有這樣挑剔的時候，可現在滿身上下都是難受，頭也痛得要命，不免就任性了些。

李順本還想要再問，但見到她那緊皺着的眉頭，又想起她說裏邊的人太吵，頓時也就閉上了嘴，只向夏雲初伸出手去。

夏雲初早就有些站不住了，見李順伸手，這才高興了些，一下就靠了過去，將渾身力道都壓到了李順手臂上，輕聲道，「回帳去吧，我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