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落幕（一）
「娘？」展翼看着若衡，又想了想，道：「你是翼兒的娘嗎？」
「是。」
「可是長得一點都不像呀。」
「翼兒，你不認得我了嗎？」若衡心中緊張，知道不讓展翼毒發在此一舉。
展翼眨眨眼，天真的道：「好像在哪看過你，可是，翼兒想不起來。」
若衡鼻子一酸，顯然，展翼此時的一切都陷入了對兒時的回憶，甚至連她，也只不過有印象而已。
「翼兒，你是一個好孩子，娘很想你。」若衡輕柔的道，看着展翼的臉充滿了柔情與溫馨，靜靜的在一旁微笑的看着他。
展翼睜大眼看着若衡，看着若衡的笑容，他記得，他記得娘以前也經常對他這樣笑。
「翼兒，過來娘的身邊，我們是一家人呀，不是嗎？」若衡展開雙臂。
一家人？站在一旁的絕傲一怔，想起自己在進入竹林時說的話，心智突然間在此刻清醒，看着對面的絕天與齊凜，眼中，有過掙扎。
齊凜的嘴角依舊在冒着血，起伏不定的胸口說明他的內傷很重，他微眯著的眼看着展翼是充滿著厭惡與仇恨的，他看着絕天的眼亦是訴不清的厭惡與恨，然而，絕天看向齊凜的眼神卻是矛盾的，裏面既有着內疚，愧意，又有着深深的濃到放不下的愛戀。
看到絕天眼中的愛戀，絕傲轉過了頭，但眼中的掙扎卻更甚。
不，絕傲緊握著拳頭，他無法放下，曾經的傷痛，悔恨，無助，他無法放下，可是，絕傲低頭著看着身側的若衡，她是如此努力的在幫住自己守住一份親情，他又怎忍心拂她的意？看着展翼一會困惑的看着若衡，一會兒又困惑的看着自己，絕傲心中痛苦，可若衡說得對，展翼，他是自己的弟弟，他是無辜的，他不應該連他也恨。
於是，絕傲伸手握住了若衡直冒冷汗的手，朝着展翼道：「翼兒，回來。」
若衡一愣，不敢置信的看着絕傲。
展翼一怔，看着絕傲的眼神漸漸清明，突然眉開眼笑，朝絕傲，若衡叫道：「爹娘——」叫完，便興沖沖的衝到若衡的面前，開心的道：「娘，翼兒找你找得好辛苦哦，這下好了，娘在，爹也在了。」
「翼兒？」淚從若衡的眼中流下，猛的抱住展翼，開心的點頭，她剛才是真的好害怕，害怕翼兒突然間的變身，害怕在翼兒的臉上看到那令人害怕的表情，害怕他從此昏迷不醒，在她的內心，原來早已把展翼當成了自己的親人般看待。
「娘，不哭，不哭，翼兒會乖乖的。」展翼幸福的看着若衡，嘻嘻一笑。
絕傲看着若衡與展翼的眼神露出一絲柔情，對着展翼道：「翼兒，陪娘到一邊站着，爹還有事要解決，嗯？」
「嗯。」展翼開心的點點頭，便拉過若衡的手，若衡擔心的看着絕傲，卻見絕傲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擔心。
若衡回以一笑，與展翼在一旁站着，但心裏，卻又無法不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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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氣，是無形的，配合著風的輕涼，四周圍的靜，將這股無形的殺氣襯托到極致。
絕傲仇視着齊凜，齊凜不屑的回瞪，二人之間的劍拔弩張使這殺氣升華。
齊凜站了起來，動用內力至手心，當他的手心齊聚了股黑氣時，絕傲的劍已破空而出。
當血花飛濺，當劍刺穿那腹腔的聲音響徹雲霄時，沒人知道事情會演變至此，沒人知道絕天會衝過來，為齊凜擋下了那一劍，也沒有人料到齊凜的手掌是打向自己的命門，而非絕傲。
事情的發生是出人意料的,但卻更是震憾人心的。
當齊凜慢慢的倒下，他的雙眼已朦，當他的嘴角流出鮮血，滴滴至胸前，卻依然微張著唇，吐出『飄兒，我來了』幾字時，那凄涼中帶着幸福，幸福中卻透著孤獨的神情，讓若衡一輩子無法忘懷。
她不了解齊凜，所以也不可能理解他對展飄兒的愛，若衡只是冷眼旁觀著，但從他所講的字字句句中，從他的狂笑，怒氣，那散不盡的恨中，不知為何，若衡突然間有了這樣的醒悟，原來齊凜的心中是充滿無助的。
他的凄涼是因為展飄兒，他的幸福也是因為展飄兒，他的孤獨更是因為展飄兒，所以，他臨死時有如此複雜的神情，或許他就是明了，哪怕他死了，地下的展飄兒也是不會接受他的這樣一個事實。
若衡有些動容。
絕天倒下了，絕傲的那一劍刺穿了他整個胸膛，哪怕是華佗再世，也已無力回天，絕傲持劍的手突然垂下，驚詫，不信，後悔衝擊着他整個心。
絕天的臉是安詳的，儘管蒼白，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用眼神傳達着他對絕傲深深的愧疚。
絕傲看得懂他的眼神，然而，他依舊選擇了不原諒眼前即將死去的男人，絕天只得苦笑，最終，他吐出一句：「傲兒，原諒為父在此時還是選擇了他。」便斷了氣。
空中，不知為何，風停了，竹子，竹葉，草兒，陽光彷彿都失去了生氣，靜立不動，如一畫死沉的畫。
絕傲無一絲動作，只是看着眼前這二具已然冷卻的屍體，那眼神，呆然而空洞。
若衡牽着展翼的手，站在一旁，靜立無聲，儘管心中已波濤洶湧。
圓德大師依舊合掌打座，他的雙眼打量著這一切，然而眼前的一切對於他來說似乎只是幻覺，他，一動未動。
沒人會想到，結局是如此。
若上天已把結局鎖定，那麼，命運只是推動了這一個結局的發生，只是這個結局沒人能預料得到。
什麼才是贖罪？
如果紫竹林十五年的參佛，依舊不能把自己的心魔除去，那這十五年對於絕天與齊凜來說無疑是在折磨他們的身與心，或許，在他們的內心深處，這便是他們所要的結局，至死無休的結局。
沒人知道，齊凜與絕天的心中是怎麼想的，選擇了這樣的一種方式來自我了結，不是在十五年前，不是在展飄兒死的時候，卻偏偏選在絕傲前來尋仇這時候了結自己。
這個問題，江湖上是不會再有人知道了。
沉默中透著哀傷的紫竹林，沒人出聲打破這份靜寂，任這靜得心慌，靜得害怕，彷彿每個人都被點了穴，不知道過了多久，直至一聲尖叫響起：「絕傲，小心~」每個人的心靈突然如被冰雪浸透。
若衡首先回過神，然而，她只見到了白靜兒手持長劍朝絕傲刺去的模樣。
「不——」若衡下意識的往前沖，想擋住白靜兒殺絕傲的行為。
然而，令她沒有想到的是，白靜兒要殺的並不是絕傲，而是擋在了絕傲的身後，她的劍尖朝向了另一個方向，與那身突然而現的藏青色的人影纏鬥在一起。
「無城？」看着那身藏青色，若衡喃喃道。
事情來得太快。
況無城的劍來得既狠又快，招招致命刺向絕傲，卻被白靜兒困難的化開。
絕傲轉過頭看着二人，依舊是呆然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