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魔教教主

大靖弘華十五年正月初七。

黑鐵山脈的崇山峻岭之中。

一支近五百人的騎隊正護衛著一輛金漆玄鐵馬車在崎嶇山道上緩緩而行。

這些騎士全身鎧甲，背負長柄彎刀，策馬而行，登山涉水時如履平地，氣定神閑，一看便知是實力卓絕的一流高手。

為首的一名騎手手擎一桿黑色大旗，旗上紋綉白色星月圖案，在風中獵獵作響！

這桿大旗，正是近十五年來，令江湖人士聞風喪膽的幻魔宮戰旗。

自大靖朝四分五裂之後，諸侯並起，江湖便一直多事，紛爭不斷，但自從十五年前幻魔宮橫空出世之後，武林又慢慢地變得一片寧靜！

死一般的寧靜！

因為凡不遵從幻魔宮號令者，死！

但腥風血雨鑄就的平靜，註定是要被打破的！

幻魔宮的坐大，令整個天下都在醞釀着一場更狂暴的風雨！一場分配天下權益的風雨！

臨近渡鴉穀穀口。

馬車內突然傳出一把低沉而冷酷的聲音：「停！」

號令一出，全軍立即止步，靜立如山！

車窗的車簾被掀開，一隻蒼白如玉，遒勁如鋼的手伸了出來，凌空一抓，一隻在山巔絕嶺飛翔的黑鴉立即被一股強大的吸力卷裹着，飛入這隻手中！

車簾之後，露出了幻魔宮教主楊恆俊秀絕倫的五官。他那一雙如黑曜石般耀眼的雙瞳里閃著冷冽狂傲的光芒。

此番，楊恆之所以親臨渡鴉谷，是因為雲中郡的黑山神君說有一件他急需的寶物要奉上，而這件寶物，正是他修鍊戰神圖錄的關鍵所在。

十五年前，他在血雨城即將被仇家處決之際，因緣巧合，獲得了總括天下武功奧義的奇書——戰神圖錄，從那時起，他開始了自己無敵的十五年！

尤其是戰神圖錄的開篇功法——化血神功，可以吸人內力化為己用。楊恆用這一功法大殺四方，瘋狂地提升自己的修為。

但因為修鍊太快，根基不穩，到了高處不勝寒之際，回頭一望，楊恆才發現自己的無敵神功其實充滿了缺陷，如果不及時修正的話，走火入魔只是最輕的結果而已！

所以此次渡鴉谷之行，他勢在必行！

黑山神君要的只是雲中六郡的統治權，給他便是了！

現在的楊恆，眼中藏着的是天下，而他只要身體安好，天下皆在指掌間矣！區區六郡，何足掛齒！

楊恆看了看在他掌中如同風中衰草一般在顫抖的烏鴉，冷冷地對車旁護衛道：「前鋒營的馬探回報了嗎？」

車旁一個身材魁梧的騎士垂首躬身道：「啟稟教主，斥候已回報，方圓十里之內，不見一人。」

「黑山老鬼的人呢？」

「亦不見！」

楊恆聽罷，盯着烏鴉鮮紅如血的眼瞳，喃喃地道：「這隻烏鴉眼中有死氣，非吉祥之兆。」

護衛首領聞言一驚，立即請求道：「教主，如非吉兆，屬下斗膽請求您擺駕回未央宮！」

未央宮是幻魔宮的大本營，銅澆鐵鑄，壁壘森嚴，是全天下所謂正道人士切齒痛恨卻又無可奈何的禁地。

楊恆卻將手一松，只見寒鴉撲騰而起，瞬間飛入山中雲霧之中。

他淡淡地道：「不必！傳令下去，日落前，務必抵達渡鴉谷！」

言畢，車簾倏地放下，震起片片飄雪！

「是！」

「全軍開拔！急行軍！」窗外的傳令官虎吼道。

車馬轔轔，在巍峨高哉的山峰雪嶺之間急速進軍。

車內，楊恆的臉上堆滿了無可化解的無盡痛苦，除了身體的痛，他的心更痛！

他的劍眉緊蹙，眼中竟似有淚光。

「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談笑間，不勝人生一場醉。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塵事如潮人如水，只嘆江湖幾人回。」

「二十年了，已然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的今天，熙熙應該還活着吧！如果我當時在她身邊的話，她一定不會死，她一定不會死的……」

一念至此，楊恆的眼角淌下了滾燙的熱淚。

二十年前的楊恆，不過是城寨貧民窟里一個小幫派的「烏鼠」（街頭殺手）。

那時的他，為了生存，為了上位，不惜犧牲一切，並且幻想着一旦干出名堂，幫派老大就會賞識自己，自己就能出人頭地，飛黃騰達。

然而，這所有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幻影而已。

他和一群烏鼠去刺殺敵對幫派的老大，不慎失手，幾乎死掉。失手之後，他花了一個月的時間，輾轉逃了回來。

回到家中，卻發覺女兒楊若熙早已被自己的老大陳四海賣給奴隸販子了，而那一條裝載着熙熙的奴隸船，因為瘟疫，未出港口，就被奴隸主整條船燒毀在了東海之上。

而四海幫幫主陳四海則帶着搜颳得來的財物，離開城寨，不知所蹤。

在這人命賤如草的年代，買賣奴隸跟買賣牲口沒什麼區別。

所謂的老大，所謂的江湖義氣，不過是一堆狗屎而已！

從那時起，他的心因為對熙熙的極度愧疚，而變得冷硬與殘酷。

他發了瘋地滿世界尋找陳四海！

他要報仇，他要撕碎所有傷害熙熙的人！

然而，無論他殺多少人，摧毀多少個幫派，熙熙都無法復活了。

幻魔宮的瘋狂崛起，其實只不過是他內心的一個痛苦縮影而已！

……

……

雪漸漸地停了。

渡鴉谷內。有兩群人。

其中一群人象石像一般地矗立在落梅坡下。雪落滿身，但沒有一個人去拂拭。

——他們一共有十一人。

而離這十一人很遠的雪山之上，潛伏着一大批身穿白衣，眼神森冷，手持利刃的死士，人數約莫在千人左右！

一帝四皇十二聖！

是正道武林中最強的十七人！

亦是所謂維護人間正義的十七位巨擘！

平時，他們天各一方，誰也不服誰。

但今天，他們之中的十一位都來到了這渡鴉谷！

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放在天下的任何一個州郡，都是號令蒼生，定奪人間命途的大人物，可是今天，他們都為了同一個目的，同一個人，摒棄成見，放下仇怨，共聚此地。

他們在等待一個未至之人，在等待一個改換乾坤的機會！

試問天下間，何人能擁有如此大的號召力？

有的！

這個人便是楊恆！

只能是楊恆！

——讓所有的所謂正道中人恨得牙痒痒的楊恆！

而一帝四皇十二聖的十七位大人物，今天之所以只到了十一位，是因為那餘下的六位，都在武林正道圍攻未央宮之時，全部被楊恆殺死了！

這滔天的仇恨，這震慄天下的恐懼感，令其他的十一人，只能抱團取暖。

此刻，在他們十一人的腳下，躺着近百具屍體，赭色的凝血將雪地染得極為骯髒。

這近百人，都是黑山神君的近身護衛，而黑山神君，也在被嚴刑逼供之後，硬生生地被扯斷頭顱，伏屍雪地了。

「幻魔宮一日不除，天下永無寧日。」穿着白色斗篷的一人沉聲道。

「人皇，你如此正義，圍攻未央宮一戰怎麼不見你去？」一把陰惻惻的聲音響起。

「哼，鬼聖，你站在此處，難道就是為了天下正義？」面目陰沉的人皇冷森森地道。

「人皇，你和我的一戰，還未開始呢！你難道想在此一決高下嗎？」鬼聖進逼一步，冷笑道。

「好啊！本座求之不得。」人皇罡氣瞬間滿布全身，施施然地道。

「都給我閉嘴！」在鬼聖與人皇吵得不可開交之時，一把威嚴的聲音響起。

兩人都齊齊閉上了嘴，目光一齊瞥向這個頭戴青銅面具的說話之人。

說話的人身形偉岸如山，氣勢懾人，光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便有一種威霸眾生的感覺。

他便是一帝四皇十二聖中最頂點的那一位！

江湖中最神秘的絕頂高手，權傾四海的東天青帝！

他說話的時候，所有人都得聽着，因為，他才是此次刺殺楊恆的最後保障！

沒有他，就算其他十個人聯手，能不能困住楊恆都是個問題！

「黑山神君剛才招供，楊恆所憑籍的邪功——戰神圖錄，是有缺陷的。而這個缺陷，各位想必也都聽到了吧！」

「是的！」其餘十人齊齊應道。

東天青帝眼中閃過懾人厲芒，但語氣平淡地道：「那大家就摒棄成見，和衷共濟，依計行事吧。今夜，楊恆必須死在此谷中！！」

「是！」

太陽終於落山了。

楊恆也終於來到了這渡鴉谷。

如同死亡一般的夜色籠罩下來。

殺戮開始！！

……

……

今夜竟然有月！

楊恆仰望天空，在雪地上踉蹌站起。血已經浸透了他的衣袍，讓他的身體沉重得就象是一塊石頭。

對方只剩最後一人，而他也只剩自己一個人！

只不過，他知道自己所有的經脈已斷，心臟被洞穿，四肢全部骨裂，他現在之所以還能站起來，是因為他還有一絲魂力！

最後，他想看一眼東天青帝的真面目。

方才那全力一擊，東天青帝的面具碎裂，露出了真容。可惜他無暇目睹。

月色下，東天青帝象一具碎裂的玩偶一樣躺在地上！他只剩最後一口氣，他幽幽地嘆息著，他心有不甘！因為他們縱然知道了楊恆的弱點，卻依然奈何不了楊恆。

「竟然是你！！」看到了東天青帝的面容，楊恆嘴角泛起了悲愴混合著痛苦的嘲諷笑意。

「是……我……」

一道仿如天際流星般的火光閃過。

楊恆指間的劍氣搠入東天青帝的心臟！

東天青帝瞬間灰飛煙滅！

楊恆昂然立於雪地之上！

就算死，他也不會跪着！

在死之前，只聽在他的嘴裏喃喃地道：「熙熙，爹爹下來陪你了！你不要怕，以後，爹爹會永遠陪着你！」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何苦？！

奈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