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信念與魔念
「斷指,斷指,斷指...」
「手指...都剪掉...」
「剪掉,剪掉!!」
但就在它們完成包圍時,夏極猛然抬起了頭,這位刀神的身軀已經平靜了下來,寧靜而壓抑。
他唇邊勾起一絲充滿邪意的笑,眸子裏的黑色全部消失,純粹的紅,熾熱的岩漿,在瞳孔里翻滾。
「吵死了!」他起身,雙頰各爬上十六道墨色的龍紋。
刀神已入魔!
無論是誰看到,都當知道此人已入魔。
拔刀,出刀。
刀帶森然龍氣,鬼龍亂了風雲。
曾經的第一刀神已經沒了出塵的仙氣,他出刀,一身邪意!
風神破體刀氣!
紅瞳的刀客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長刀直指前方,一刀劈下,便可斬開黃泉路!
第二層剪刀地獄。
狂風突然大作。
細細去看,那卻根本不是風,或者說遠超過風的範疇。
風就是刀,刀就是風。
他所到之處,皆是狂風,狂風包圍着他,而每一絲便是一刀。
但這風卻非無形,相反,帶着絲絲如同紡錘的墨色絲線,如同那最細狼毫的筆墨,在宣紙上以最快的速度,一劃而過。
帶着渲開的黑,邪惡的黑。
那是邪龍的念。
刀不再是純粹的刀,刀意不再是風,而是夾雜了邪龍的魔風!
魔風撞擊上了那幽藍小鬼們。
小鬼們便如普通人類,路遇狂風大作,而不禁低下頭,抬起幽藍手臂,舉著剪刀,本能做出抵抗。
它們抵抗力極強,恢復力也極強,這凡人的刀意便是混雜了邪龍,也無法直接殺死它們。
但是同時。
這魔風卻是剎那間掠向整個剪刀地獄,其中正在受刑的罪人並不多,也就數百萬而已。
刀客不動,在儘力催動着刀意。
但那魔風卻是已經把整個剪刀地獄掠了一遍...
入魔的刀客沉默著。
因為...即便放開意識,他也無法尋找到自己的妻子...
那熟悉的氣息如被什麼隔絕了。
他不信邪,繼續催動刀意,看着那些抗拒着重壓的小鬼在緩緩前進,如抗拒著風沙的旅人,
風繼續刮,再次進入了剪刀地獄,便是入了魔,他也記着此行的目的,他要找到任清影。
思念。
無法言說的思念。
便是說了也不會有人傾聽的思念。
所以,便是龍藏洲一洲之地,有千萬萬人,他也要東渡鬼蜮,潛入黃泉,上窮碧落下黃泉。
清影!!
那個女人的名字埋葬在他心裏。
而今天,終於來到了這裏。
我便是入了魔,又怎麼能止步。
殺殺殺!
幽藍小鬼終於到了此間,數十把剪刀從各個角度剪下。
清影!!
刀客的意志在吶喊著,與邪龍對抗。
這個女人是他仍然堅守堅持,而不甘徹底放開自己,而被魔念徹底佔據的最後防線。
入魔...
徹底成魔...
在此之前,至少要救出你。
再不濟,也要見你一面。
讓你知道,我...一個人其實很孤單。
峽谷里,愁雲慘淡,萬里凝霜,人首茫茫,屆是在地獄之中受着苦楚的罪人。
想到自己心愛之人,此時定然受着同樣的苦。
他不由心如刀割。
「斷指,斷指,斷指...」
「手指...都剪掉...」
小鬼們靠近了,獰笑了。
刀客唇角微微翹起,帶着生冷的弧度:「吵死了,都特么吵死了!」
低沉的咆哮里,狂風化作龍捲,龍捲如墨,簇擁着他。
風觸碰到幽藍小鬼,觸碰到剪刀。
剪刀斷,小鬼只是堅持了片刻,便是周身皮膚寸寸崩裂,顯出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傷痕,最後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變作怨恨的煙息,消散,再化作幽藍的灰,融入和片大地。
「清影!清影!」
這個男人瞳孔血紅,落魄的走在地獄的邊緣,看着受苦的罪人們撕心裂肺的吼叫着。
但是剪刀地獄之中的那百萬生靈,皆是揮舞着手。
「救我...救我...」
「救我...」
「我是清影,我是清影!」
突然響起了一個異樣的聲音。
夏極神色一凝,狂風捲起,很快便把那自稱清影的人拉到身前。
她十指剛斷,血淋淋,而皮膚蒼白,冰寒至極,可能是剛從冰山地獄回來,便直接拉至了此處受苦。
鵝蛋臉,大眼睛裏滿是血絲,但這副模樣想來身前也是個美人。
可美人又如何?
再美又如何?
夏極問道:「你是清影?」
鵝蛋臉的裸身女子急忙承認:「我是,我是!」
夏極道:「那你記得我欠了你什麼嗎?」
鵝蛋臉的裸身女子念想也是極快,很快回復:「感情債。」
這三個字極其精髓,容納了一切可容之物。
夏極面容凄苦,緩緩搖頭,身子控制着不後退,「你不是她...」
「你不是她。」
「你不是她!!」
他猛然揪住自己頭髮。
鵝蛋臉的裸身女子道:「我怎麼不是?你難道沒有欠感情債?」
她很聰明,知曉若是一個男人能夠為一個女人,深入黃泉,並且問出這樣的問題,那麼十有八九是因為欠了債,是因為思念太深。
但夏極沒有再回答她。
墨色龍捲剎那間淹沒了她。
在風裏,在那無盡的洶湧里,這受盡折磨的生魂,剎那消亡。
「騙我者,死!!!死死死!」
略作停頓,他又開口,只是這一次他的聲音變得癲狂:「清影,你出來!!出來!!」
「救我...救我...」
「救我...」
又是一片求饒的哀嚎響起。
紅瞳刀客冷笑一聲,笑聲里壓抑著崩潰,屈指一點,纏繞在他周身的墨色龍捲,便是化作無數道凶煞的黑芒,如同炸開無數分叉的光,破開這異域的空,穿透了那些在哀求的人。
哀嚎者,全滅。
魂飛魄散。
「非清影,而妄自出聲者,死!」
說罷,略微停頓,他又癲狂的笑了起來:「女人,你不過是我的女人,老子來救你,你還躲著?躲什麼躲?!」
這一次無人出聲。
空空蕩蕩。
整個深邃的峽谷,沒有一點回應,只有他的詢問,在狠狠撞向山壁,旋即又折回,依然撞壁。
撞著撞著,撞到頭破血流,依然不停下。
「躲什麼躲?!」
男人咆哮而瘋狂的聲音里,莫名地帶上了一絲悲傷。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明。
「是我,你的夫君...來找你了...你如果在,就告訴我,就告訴我...好不好?」
「我帶你回家。」
但旋即又咆哮起來。
「死女人,你再躲,看我回家怎麼收拾你!!」
兩種聲音,從同一人口中吐出,一者悲傷,一者憤怒,交疊混亂,又如兩個臉譜,在不停變換,詭異至極。
而迴音來回播放,逐漸減弱,消失。
冰冷的現實面前,這空空蕩蕩,無人回應的世界,也使得夏極的心落入了谷底,他心裏也是同樣的空蕩,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