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一章 停步
百十個呼吸后，安靜了一陣的巨石棺中成妖祖脈再次有了動靜，又一聲嘆息從那邊傳來，傳入葉拙耳中。
只有一聲嘆息，已經鎖定在身上的那道殺意之中沒有再如前一次對方發出一聲疑問時候那樣忽然加持死寂之意，葉拙不由的鬆了一口氣，那般的生死徘徊甚至比真正隕滅都更讓人心情低沉近乎寂滅的感覺來一次就夠了，葉拙可不想片刻之間就再來第二遭。
無需再去跟死寂之意相抗衡，葉拙的注意很快就被巨石棺中又一聲嘆息聲吸引住了。一聲嘆息，只是遙遙的一聲嘆息，卻蘊著萬般的情緒，似乎人世間所有的情感都能在其中找到。
諸般情緒同時涌動，每一種都足夠純粹，也足夠直擊人心，尤其因為時強時弱的波動緣故，不時就會有幾樣情緒格外突出幾分。如果一個心志不夠堅定的人，一個瞬間就會被某一種或者某幾種情緒所觸動，進而感同身受共情其中無法自拔也不一定。葉拙倒是不用有這樣的擔心，只要不似剛剛那股殺意一樣，攜了成妖祖脈的意志心念，僅僅是一些情緒還不可能讓葉拙失神其中忘記了自己，終究是金丹大圓滿，終究是神魂無垢琉璃境界。
更何況，諸般情緒猛然衝擊這種事情並不是第一次，一下子碰到萬般情感這種感覺葉拙也並不陌生，最先還在另一座禁制空間，剛剛感受到成妖祖脈氣意的時候，就已經碰到了如此情緒，事實上，幾個月來，隔着一重禁制葉拙也一直感受着，直到最近成妖祖脈氣意開始收斂才消失，然後又到這會兒這些情緒才隨着這聲嘆息又再次閃現出來，雖然比之前少了一重禁制隔絕，但已經有所習慣，並且自己比之先前心神境界又經歷了一番磨練更有幾分精進的葉拙，還不至於心神被衝垮，便是就這麼再與之共處下去也不會。
但是不過眨眼之間，葉拙就定在了那裏，雙目依舊盯着巨石棺方向，若是有人在一旁看他的雙目，依舊還能看到其中閃動的精光，但與此同時，大概也能發現葉拙雙目的焦點並沒有在那巨石棺上，而是在更遠的某處，簡單講，雖然看起來沒有那麼木訥，葉拙事實上卻是失神了，不是心思昏沉那種失神，相反，只看他眼中精光忽閃就知道他此刻的心神靈動之極，只是所有的心神注意都不在眼前，不在周遭，甚至不在那具巨石棺或者其中的成妖祖脈身上了。
葉拙的心神注意究竟到了什麼地方？葉拙自己也不知道，葉拙唯一確定的就是這一切同樣還是源自巨石棺之中的成妖祖脈，因為自己此刻所見的一切情境都跟那萬般情緒一樣，也是隨着那一聲嘆息一起出來的。
明明身在離雲島白骨深澗中一座禁制空間之中，心神理智很是確定這一點，但葉拙的感覺之中，自己卻來到了令一方世界，隨着那一聲嘆息出現，自己甚至沒有絲毫感覺便走入其中的一方世界，不是身入此間，而是神入此間，一念遍觀四方，好似天眼一般四面八方盡在自己感應之中，唯獨不見自身肉身便是佐證。
葉拙經歷不少，無論是最近身在的禁制空間，還是曾經去過的妖獄，待過的落陽秘境，又或者有過生死劫難的輪迴大陣，其實都可以算是自成一方世界，但那些地方，便是最什麼甚或最可怖當然也是葉拙最在意的輪迴大陣禁制空間，也難以跟眼前這裏相提並論，雖然這裏沒有任何的禁制威能閃現，也沒有鏡像離雲島那樣便是如今葉拙也想不出究竟怎樣才會生於世間的地方，沒有妖獄之中那些數量驚人的妖蟲，也沒有落陽秘境之中濃郁的天地靈元。
相比於其他地方，這裏景色並沒有荒涼之象，事實上，一念遍觀四方之際，葉拙能看到綿延百里千里的青峰疊嶂，溝壑平原許多繁茂草木之地，並有飛禽走獸在其間，雖然因為天地靈元沒有那麼濃郁，這裏不論草木還是鳥獸都沒有成妖成精，但至少說一聲生機勃勃還是錯不了的，即便如此，神在此間，葉拙所感更多的確確實實是荒涼枯寂。
第一個瞬間，葉拙只以為此地是一處幻境，自己所見皆是虛幻，但葉拙神入此間，諸般神通術法不得用，於天地大道之悟卻是比過往更加通透，無需刻意去感受，一念輻射四方，看到那些草木，那些鳥獸的同時，便已經感應到了它們身上雖然算不得多強，但絕對真實無比的生機之氣。換言之，這些草木，這些鳥獸都是真實無比的存在，這方世界自然也不會是幻境，至少不是所有物事都是虛幻。
真實的世界，真實的繁榮，偏偏感受之中卻是十分的荒涼，這份荒涼同樣也是從生機死意大道之意中感受到的，一開始葉拙有些弄不清楚，待得再細細感受一下之後，才恍然明白過來，生機勃勃是真，荒涼也是真，生機勃勃的是表象，是自己此刻不知怎麼進入此間的心神所見，荒涼的是內里，或者說讓自己生出荒涼甚或枯寂之感的是這座世界本身，雖然敗落之象很弱，若不是自己金丹大道是為生機死意大道，並且最近又有所精進，或許根本都難以確定，但這個方向卻是不會有錯，或許再過百年又或者再過千年，又或者更久遠的將來，這座世界就真的會變成一片荒蕪界了。
「一方世界也有自己的生機死意？這是一座將要寂滅的世界？」
從沒有碰到過這樣的事情，葉拙雖然有所感，並且也合理的做出推斷，但得出結論之後還是生出幾分疑問。不過葉拙很快就先將這份疑問壓了下去，只因為他又感覺到了召喚之意，就像早先祖脈感召一樣，不是入耳之音，也不是入神之念，而是冥冥之中自然而然就直入自己心神深處的一縷召喚。
無需辨別方向，無需尋覓路徑，只需要循着本心，跟着感覺往前走就對了。說是走都不準確，因為葉拙在此間根本沒有真身，只是自己的心神，心中意剛動，瞬間便已經朝着召喚所在掠過千里。
一個意動便是千里，比之千羽風雷翅催動到極致還要更迅疾許多，這等速度或許只有修真世界傳說之中的瞬移之法可比，又或者這根本就是瞬移之術也未可知，只是瞬移的只有心神，而沒有真身。
這樣的感受葉拙未曾有過，不由驚了一下，甚至還停頓了一下感受過了自身心神無礙，然後才又繼續朝前而去。一個意動又是千里，便是只有心神，也足可以讓葉拙領略許多，隱隱之中，似乎對空間之道又有了一些體悟，生出了一絲猜測：「傳說瞬移之法一念可以翻山跨海，外人甚至不見其蹤，莫非不是因為太快，而是空間之道？就像傳送大陣那樣？」
對與不對當下無從確定，葉拙也顧不上，此刻葉拙沒辦法確定的事情還有很多，甚至連自己心神究竟怎麼來到此間，當下的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副狀態都不清楚，相比之下，空間大道卻也不會比那些更重要。所有的這些暫時葉拙都沒有去理會，丟開一切只是閃動心念不停向前，只因為葉拙很清楚，循着感召之意過去覲見成妖祖脈才是自己此刻最重要的事情，與之相比，他所有的事情都要往後排隊甚至可以忽略。
一個意動又一個意動，一個千里又一個千里，風馳電掣不足以形容此刻葉拙的速度，不過幾個呼吸之間，或許都有百萬里不止的距離落到身後去了，那縷明明感召之意源頭所在卻還沒有到，依舊還在前方不知道多遠距離外的某處。
葉拙一邊繼續循着感覺感應前行，一邊心中不由的再次生出驚疑之情，先前剛入此間只覺得這裏應該是一座大陣自成的一方世界，卻沒想到竟是如此之大，百萬里甚至數百萬里之遙，便是跟南天域偌大一片大陸放在一處，也有了可比的資格，什麼樣的大陣，內里空間竟會有如此之大，又或者其實這些其實都只是因為大道更加玄妙自己金丹境界遠不足以感受才生出的錯覺？
接下來的事情似乎證明了葉拙的猜測，幾個呼吸又幾個呼吸，幾個百萬里又幾個百萬里，如果在熟悉的修真世界，如此距離無論橫豎都已經足可以貫穿整個南天域了，得虧在這一方世界自己能有如此神妙如同瞬移般的身法，真要在熟悉修真世界之中，便是催動千羽風雷翅，如此距離也不定多少個日子才能遁飛而過，但葉拙卻依舊還沒有到達目的地。葉拙能夠清晰感覺到冥冥感召還在前方。
已經沒有了驚意，只要方向對，只要自己一直這麼下去，就不信走不到盡頭，至於還要數百萬甚或數千里甚或更遠的距離，葉拙也沒什麼所謂，不過是多幾個呼吸幾十個呼吸的工夫罷了。
「嗯？」沒有走到這方世界的盡頭，隨着一聲輕咦聲，葉拙在了一條橫亘長河邊上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