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6.第984章 單於一平盪(下

986.第984章 單於一平盪(下

第984章單於一平盪(下

不久之後,望着在輸血皮管的汨汨流淌之下,重新陷入呼吸微弱倒還算平穩的沉睡當中的慘白女子。已經重新洗漱和潔凈一新之後的周淮安,也得以抱上了這對龍鳳胎中之一,感受着仿若是又千鈞之重當中,無形血脈相連的悸動所在。

而在視野當中蜇伏了許久的輔助系統,也不再吝惜能量的好好掃描了一遍母子三人;這兩個皺巴巴小傢伙除了幾處胎記和生產造成的瘀痕之外,基本上就是相當的完整和健康。而張氏同樣也是生體特徵黯淡了一點,但暫且還算穩定。

「葯兒現在總算明白了,郎君為何要讓人給她說那種無端惹人嫌惡的話語。。」

抱着粉團而一般另個新生兒的曹紅葯,亦是滿心的好奇與謹小慎微,仿若是手腳不知何放的寵溺形諸於顏色。

「只是郎君的威嚴不容動搖,就由妾身來暫充這個惡人了。。」

「如今的芸卿身體虛弱至極,怕是沒法撫育和照管日常了,卻是要你這個大母多多的用心和辛苦了,這也是應有之理啊。。」

周淮安卻是笑笑道:

曹紅葯聞言卻是在沒有說話,卻是滿心歡喜的全情貫注在了手裏襁褓當中。那剛剛吃飽了母乳而睡得正香的粉糰子似得濕漉漉小臉,卻是讓她越看越歡喜起來;而根本忘卻了之前輾轉徘徊之間的那點隱隱憂慮,而暗自下了決心一定要像阿母那樣,好好的教養這兩孩兒。

正在享受着難得的溫情和安逸之間,就見女衛隊長月姐再度走進來道:

「前庭已經佈置和準備好了,就等王上帶着世子前往接受朝拜和瞻仰了。」

片刻之後,在牙城前的大校場上,汲汲擠滿了全城匯聚而來的軍民百姓,而前排更是站滿了擺着香案花果,正在膜拜禱告的父老士民代表;以及所有正在城內的大小官屬和軍將成員;他們幾乎是在抱着孩子的周淮安和曹紅葯顯身的那一刻,齊身朝拜行禮著爆發出山呼海嘯的聲浪來。

「世子萬福金康。。」

「敬拜楚王恩德流長。。」

與此同時,人群之中更有許多人淚流滿面的感懷道:

「萬世基業就此奠定了。。」

「太平軍的大業不可動搖了。。」

然後在張燈結綵的城內外各處酒樓和行院當中,以慶祝為名相繼喝醉了一波有一波的各色人等。隨後,隨着以江陵為中心擴散開的消息,是分批下去作為普天同慶的軍隊、地方加餐,以及發往各個編管地、勞教、服刑場所的,新一輪減刑和赦免的甄選活動。

而在一片歡聲笑語而賓朋滿座的江陵城中,韋莊、韓渥和杜荀鶴等幾位京華老友,也在一處好容易找到空位的私家館行當中相聚一堂,而這一次又多了一位道號東瀛子,如今正在商州主薄麾下充當署理的前道士杜光庭。

雖然是剛開業不久的私家館行,但是其中的菜肴置備還是頗用了一番心思。剛開封的紅稻醇,乃是來自峽江道的綿口淡酒,又有曾經在京華士人中引為時尚的葡萄釀,只是屬於南海出品三年成色的新酒。而配菜先有冷盤拼對的糟鵪鶉、蛋滾腸和五色蛋盤;

而稍後端上來的頭菜是鵝腹填雞肉餡套烤的炙小合子,頭湯是本地特色的魚腹菌羹;然又有醋拌糖蟹、光明蝦炙(活蝦烤制),白龍曜(蔥姜拌鱖魚絲),羊皮花絲(炒羊肉絲,切一尺長),雪嬰兒(豆苗貼田雞凍);主食則是黃澄澄的巨勝奴(蜜制饊子)和沾滿芝麻的酥皮胡餅,也有撈熟拌上醬料的水引餅。

而來同樣來自京師平康里中曲的館主在擺設完之後,就很有眼力的帶着養女和侍婢們退了下去,把場合徹底留給了這些大老爺們的高堂闊論與杯著交酬。畢竟,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並不適合她們出來彈唱和侍奉在旁的。

而在酒過數輪之後,就算話雖不多但是句句皆為風趣依然的杜光庭,也很快消除了生分而融入了其中;只是在場身為召集人之一的韓渥,卻是在隱隱酒意上頭之間,又難免有所稍閃即逝的心思重重。說到底還是他如今的身份變化有所干係的。

事實上,自從堂妹韓霽月在某次梅園詩會後,被招寵為隨侍之後,也變相水漲船高的影響到了他的日常境遇當中。雖然沒有那種直接被優養和厚待起來的終南捷徑,但是在日常公務和生活當中,明裏暗裏所受到的關照和優待,卻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然而他又發現事情遠不止於如此。自從有了這個「准外戚」的標籤之後,無論他如何的努力和想要作出一些成就來,還是不免在他人的議論和評價當中,被隱隱多帶上了一點「裙帶關係」的顏色;這就讓人十分鬱悶和憋屈了。

以至於,現如今他可以傾訴和獲得排解一二的也就是眼前這些,依舊對他一如既往也堪稱患難之交的京華故友了。更糟糕的是,當初酒後失態一夕風流所惹下的事情。本以為對方只是一個尋常的行院伎家女子,事後交接起來也算是談吐不俗,而與之愈發親近有了納取之心。

然而,當他提出這個想法而進入例行的背景調查之後,卻被告知對方居然是個五姓女,還是比較靠近大宗嫡系的枝幹,而出現在這個行院裏的背景也不是那麼的簡單。這就讓韓渥有些痛苦和難以割捨了。因為按照太平軍的制度,與這種本該被鎮壓和清算的舊日門第,私下結親是要影響仕途前景的。

如果他只是甘心做一個享受門蔭的「准外戚」,那倒無所謂這些惠譽再三,只要隨心所欲好了。但是,韓渥自從進入太平軍的體制之後,也與其他許多少多受到整體環境感染和影響、熏陶的年輕人一樣,自然而然的產生了一番想要在如此壯闊時代洪流之下,有所作為的抱負和志向。

於是,他這番萌心初動的私情就成為了理想和志願上的最大阻礙了;也因為這個女子實在是符合他理想中的佳偶之選。偏偏他還不能與對方明言,而只能一步步的保持距離和疏遠只,這就讓他愈發的苦悶和鬱結起來了。

而身為友人的韋莊、杜荀鶴,自然是知道個中情形,但是也是礙於立場而無從勸解,反倒是各自苦笑着對視了數番之後,又有韋莊大聲嘆息著籍此說起了自家的事情來了:

「致光啊,難道就只有你一家的煩擾么?我和彥之身後的家門那邊,豈又得獨善其身呼?」

「難道是城南韋杜的干係。。」

在旁一直笑而不語勸飲不斷的杜光庭突然開口道:他乃是處州縉雲(今屬浙江)人,雖然也姓杜但就相去甚遠了。

「正是如此。。乃是窮遠貴近的故例了。。」

杜荀鶴不由苦笑着放下杯盞道:

「城南韋杜,離天五尺」這就是形容作為京兆世族的韋杜兩家,在有唐一代權勢喧天的最好寫照。在初唐的五姓七望為首的關東士族,還看不起曾經被鮮卑化的李唐皇族,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若即若離之際。位於京兆的士族門第韋氏和杜氏,卻是毫不猶豫抱上了李唐政權的大腿。

因此,作為對於門第中人親附李唐的首義之功,不但在後來高宗時重新修訂的《氏族志》中,與五姓並列為第一流的門第;而且這世代姻親、淵源深厚而相互扶持的兩家加起來,在有唐近三百年來足足出了二十九位宰相,平均不足十年就又一位,相應的親族子弟、門生故舊更是得以遍佈朝野。

其中最遠可以上溯到李唐開國貞觀盛世時「房謀杜斷」之一的杜如晦,最近的有同昌公主駙馬、宰相韋保衡;至於其他后妃國戚之屬更是數不勝數。以至於這兩家的發源地,也因此成為了京畿道內專屬的地名:杜曲和韋曲;甚至就連西漢後期宣帝劉詢的陵墓所在,也因此從鴻固原世事漸移的變成了所謂的杜陵了。

所以在杜甫的《贈韋七贊善》裏,曾引俚語「城南韋杜,去天尺五」也是一種自豪的隱喻。因為他就是出自京兆杜氏在南方的分支——襄城杜氏的門第;因此,他能夠結交的圈子也是曾經或是當下的宰相世系子弟,比如房玄齡的曾曾孫「當代趙括」房倌。。

(題外話:所謂盛唐三基友,杜甫是半城的襄陽杜氏出身,高適是渤海高氏的京兆房,唯有李白是真寒門(屌絲)出身,祖上都不可考了只能追溯戍邊的唐人後裔,五民之末的商人家庭出身;所以最後個人的際遇和跌宕起伏的下限也很明顯。)

(後世人皆以為寫出那麼多反應民生疾苦的詩聖杜甫,一輩子都是窮困潦倒落魄的。但是其實他的門第出身決定他的地位和際遇並不會差到哪裏去;因為他的祖父就是文章四友的杜審言,自小家庭環境優越,因此過着較為安定富足的生活,才有足夠讀書和遊學的能力。

真正落魄的時候也就是安史之亂前後,因為李林甫專權而粉飾太平妄稱「野無遺賢」的需要,屢試不第的杜甫就連西河尉這樣的小官都不願意做,後來改授了右衛率府兵曹參軍才勉強接受,然後因為安史之亂爆發而過上了一段顛沛流離,衣食無著的日子。

但是一旦到了靈武投奔肅宗之後,馬上就被授予右拾遺這種清貴美職,就算後來因為替葬送了朝廷大軍的房倌求情,而被唐肅宗所貶斥為華州司功參軍。但是餘下的歲月里,依靠在老友嚴武等處的入幕,也以工部員外郎的身份在蜀地留下來了不少傳聞軼事。)

(相比之下,邊地出身微寒的李白,在識人之明和政治眼光上,與他的詩文才情和抱負理想,簡直就是一個荒誕的反比。所以最後他只能在投奔的永王,被時任荊南節度使的老友高適給平定之後,落得一個流放夜郎然後半路遇赦,又死在北上投軍李光弼的途中)

但也因此與行將就木的李唐王朝捆綁過深,因此,當天下的局面隨着輾轉南北而進入兩京的黃巢,就此發生了巨變之後,這兩家世族也幾乎是早到了滅頂之災。不但盤根錯節在京的本家嫡系親族被陸續屠戮一空,就連作為祖地的杜曲和韋曲,也在歷次戰亂當中被燒成了白地。

因此,反而是那些關係較遠的旁支遠宗得以倖存下來,又隨着太平軍對於長安乃至京畿道的大遷徙,而來到了山南東道和荊南境內。因此,眼下這些人無疑將家門起複的希望,給寄托在了韋莊、杜荀鶴這兩位,原本名不見經傳的破落小支子弟身上了。

當然了,正所謂是「破船也有三斤爛釘」,從韋曲和杜曲祖地出逃的少數本家倖存者,也多少攜帶出來了一些細軟,雖然礙於太平軍《太平田畝制度》的干係,沒法直接在地方上買田置地,但是也在城內擁有了店鋪和其他一些營生的手段。

如今作為外來者背景下最為缺少的,反而是來自官面上的庇護和關照了。所以,韋莊和杜荀鶴這兩個得以進入體制內的唯一選擇,就成為了這些人奇貨可居的追捧對象了。依照韋莊自嘲的說法,他們甚至願意就此尊奉他為當代韋氏的族長,而以身家趨奉之。

當然了,相應的附帶條件是讓韋莊、杜荀鶴等人,籍此以親族的名義將一些精心挑選出來,才貌皆佳的族妹、侄女輩,給保舉到相應的女眷圈子裏去。顯然是要籍此效法韓渥族妹韓霽月的故事,博取那進入新王后宅的一線可能性。

當然了,對於這一點無論是韋莊和杜荀鶴都是看的比較明白的;相比在於新朝可以預期的前程富貴,這些遠房親族的訴求和利弊得失,還真心不算不上是什麼,甚至是一種嚴重的負累了。但是出於傳統的親緣人倫,卻又沒法對其置之不理。

「其實,此時說難也不難。。只是身在其中而難免為其所困爾。。」

聽到這裏的杜光庭突然開口道:

「敢問聖賓兄何以見教?。。」

韋莊聞言卻是恭恭敬敬的端起一大盞酒請教道:

「關鍵就在於人情難卻吧?那就不要卻了。。相應的好處不收以免乾洗,但是人或可舉薦一二」

杜光庭微微一笑道:

「此話怎講?」

杜荀鶴不由有些糊塗了。

「大都督不是倡導女子走出家門做事和就學么?,端己自可順水推舟行之啊?」

杜光庭意有所指的道:

「善哉。。」

韋莊卻是忍不禁叫好道:這招借力打力卻是使的極妙,不但可以錯開那些本家人想要投獻幸進的預期,還可以讓族中的女子解脫出來,追尋一些自強、自立的道路。只要開的這個頭,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再是此輩中人可以掌握的了。

「其實韓七郎的心事,也可以從此以為破解啊!」

杜光庭卻又開口道:

「。。。。」

在旁喝悶酒的韓渥也不由抬起頭來:

「七郎既然不想有所辜負,卻又顧慮期間的干係甚大,那就不妨給人一個擇選的機緣好了。。」

杜光庭成竹在胸的道:

「稍後大可使人傳書前去自問上一句彼方,是否願意就此脫離身後家門的干係;無論是有情為你着想還是別有打算,自會應承下來;然後順勢替其脫籍,再保舉進女學進修。。」

然後,就見一掃頹然的韓渥已經迫不及待的站起來對外喊道:

「快拿紙筆來,我要寫書信。。。」

因為疫情往複折騰的影響,眼看暑假快結束了好容易才找到時間和機會,今天要帶小貓去白水洋玩了,所以更新會稍微推后了。

對大家說抱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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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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