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2.第970章 征衣卷天霜(續

972.第970章 征衣卷天霜(續

第970章征衣卷天霜(續

不久之後,灰頭土臉的曹皇后跌跌撞撞的奔走在荒野之中,而在她身後最後三名衛士也早就不見了蹤影,而唯剩一個手中牽着的孩童而已。最後這些護衛是在曹皇后失去了坐騎之後,在疲累和麻木當中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已經帶着另一名馬上昏睡的幼兒跑遠了。

當他們想要回頭的時候,新的追兵也從新出現在了視野當中。因此,接下來的事情就只能依靠曹皇后自己了。如今在野地灌叢中一路狂奔下來,她的靴子早就磨穿磨破了,頭髮也隨着丟到的冠帶而披散下來,身上的衣袍也被掛成了一條又一條;然而卻沒有能夠讓她停下自己的腳步。

因為關內接連大戰的緣故,長安城近郊和沿着渭水邊上稍微粗大一些的樹木,都已經備砍了去充作營寨、防柵、器械的物料了。所以這些新長起來的纖細樹木,儼然不足以成為她們掩蓋蹤跡的遮護。不得不走上一大段距離,才能找到一處勉強藏身和休息的所在。

她們就像是一對驚弓之鳥一樣,在遠離大路的地方僅憑着一點點的直覺,而向著大致的方向躲躲藏藏的努力奔走和跋涉著。而對於曾經多年追隨黃巢于軍中的她來說,上一次類似經歷的記憶彷彿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那是在蘄州渡過大江的江東和江西的交界處,遭到了來自還是鎮海節度使高駢麾下頭號大將張磷的攻打,而在浙東之地大敗塗地之後。自從婺州(浙江金華)穿過衢州,在崇山峻岭之間「開山路七百里」,進入福建觀察使(今福建省)境內的時期。

那也是一條以屍骨和血肉鋪就而成的道路。幾乎每天都有人成片成片的倒下,也有人不顧一切的就此逃跑和失蹤,就此變成山野之中猛獸蛇蟲的口中餐。而她作為黃王的親眷,走到本路上連帶不動車子和馱馬都不得不拋棄掉,而只能帶頭用腳跋涉在亂石嶙峋或是泥濘深重的山林間。

然後走着走着鞋子就壞了,包腳的布也爛了;但是她依舊堅持背着年幼的葯兒,一聲不吭的跟隨在那個曾經相當寬厚的身影背後。雖然不斷有人建議她放下這個孩子,或是交給別人去負擔。但是,她卻自己咬着牙一力堅持了下來。

因為,那時候的她根本不放心其他人,是否會在下一刻就把這個孤苦無依的孩子,給捨棄在了山林之中自生自滅呢?就像是那些已經走不動的老弱婦孺,或是因為傷病跟不上的士卒一般,無論她們怎麼哭喊和叫喚,只能備慢慢的遠遠甩在身後。

既然當年那種艱險的困境之下,她們母女都能夠活了下來,並且迎來了各自的歸宿;那現在的曹皇后也自然不會輕易的放棄和絕望的。只是隨着行路日遠,她還是感覺到了隨着年紀增長和養尊處優的生活,所帶來種種無力和虛弱。

要知道當初她還能夠在路上用疲憊的嗓子唱出歌子來,鼓舞那些同樣疲憊不堪的義軍眷屬們;雖然她們在後來大都死在了福州城下,叛變的畢師鐸等人的屠刀之下。對於如今曹皇后而言能夠支持到現在的唯一動力,就是她還想親眼見到自己外孫的出世,並且為之享受天倫呢?

然而,下一刻她的手中突然一松,卻是一直被她拉扯行走的小兒黃鼎,再度失足摔倒在了地上。只是,已經變得臉上浮腫起來而身子青一塊紫一塊的黃鼎的,在這一刻卻是怎麼撐著身子都站不起來,而不由惶急着哭泣道:

「娘娘,不要舍了我去。。我定會好生聽話。。」

然而下一刻他就備曹皇后抱了起來,然後又撐掛在了後背上繼續緩緩向前行去,就像是早年她曾經背負着葯兒穿過閩地的數百里群山一般,口中猶自還在念著:

「鼎兒,你阿耶當年最艱難的事後沒有捨棄了我,如今我也不會捨棄你的。。」

然後話音未落的下一刻,曹皇后的身體就驟然向前一傾,兩人一起再度滾落在了一條不起眼的淺淺土溝當中,卻是曹皇后再也沒法站起來了。因為她原本就是傷痕纍纍的腿踝徹底崴了;而她只能將黃鼎推到土溝邊上,滿頭冷汗喘著氣擠出一個藹然的表情道:

「鼎兒,你要自個兒走了,娘娘歇一些就跟來。。」

然而她下一刻的臂膀,就被淚流滿面的黃鼎給緊緊抓住不放了。

「沒有娘娘,我哪兒都不去了。。」

「好吧,那我們娘兩就在這兒等著吧。。」

曹皇后聞言卻像是徹底放鬆了身體,撫摸著跌坐在身邊的孩子用一種輕飄飄的語氣道;也許這就是她最後的終末之期了,只是難免要在著野外淪為獸腹之餐了。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曹皇后覺得自己恢復了一些氣力,就強忍着腫脹的劇痛想要攀著溝邊站起來。

然而,就在她探頭出去的那一刻,卻不遠處的稀疏稀疏樹叢中冒出一個身影來,幾乎是與她打了一個照面就大叫一聲;隨後數名皮袍背弓的胡馬子幾乎是爭相現身出來,而對着她一邊叫囂著一邊衝上前來。

此時此刻的曹皇后卻是心中冰冷而又格外的平靜下來,她握住手中僅存的一支尖銳物——半截束髮的精鐵篦子,決然的看了淚流滿面的小兒黃鼎一眼,口中卻是抱了萬一的心思嘶聲喊道:

「我乃大齊皇后。。。不得無禮。。」

她將篦子按在了哭的渾身顫顫的黃鼎脖子上,暗中期待着自己接下來死之前,不要受到太多的苦楚才是。正當她深吸了口氣想要用力按下去之時,卻聽到了一聲慘叫和痛呼;不是身前的黃鼎發出來的,曹皇後轉頭過去就見沖在最後的一名胡人一頭栽倒在地。

而其他人也驚覺起來而頓然停下腳步,然而又有一人在肩頭崩血滾到在地,其他胡人也不由挽弓捉刀在手而聚攏了起來四下戒備着。下一刻,就聽的更加清晰的接連噼啪聲,這些胡人就接二連三的在身上噴血,而哀呼慘叫着再度逃散開來,然後沒跑出多遠就在後背被接連擊倒。。。

而仿若是看了一場荒誕默劇的曹皇后這才回神過來,卻見自己反向的林子裏突然就蠕動了起來,而又慢慢站出來數團會行走的枯枝敗葉;還沒等她腦中從「山精樹怪」的揣測當中轉過來,一句熟悉的口令聲就響起在了她的耳邊。

「天補平均。。」

「再造太平。。」

然而下一刻,滿心激蕩的曹皇后只來得及應出這一句,就驟然脫力失神抱着小兒黃鼎的昏死了過去。

——我是劇情分割線——

而在長安城內,被粗粗清理過卻依舊還殘留着大片血跡的昇陽殿前,卻是難得聚集了西北行台所屬的大半數軍將。

「這就是賊軍得以堅守不墮的憑仗嗎?」

而一身紫袍愈顯清瘦的宰相鄭畋,也皺着眉頭打量著被呈送上來的一支火銃。黑黝黝沉甸甸的精鐵長管和簧片、機括,連同做工整齊毫無毛邊還塗過一層大漆的銃身護木,雖然在入手過程當中留下來不少蹭刮划痕,但是整體看起來依舊有一種線條流暢的美感。

而在此之前,西軍在關內作戰之時也是多少零星有所繳獲過一些。但是不是缺損嚴重就是少了重要的零件,或者就是在戰鬥中彎曲變形了的貨色,卻還沒有如此成批的完好繳獲過呢。這一次卻是要感謝那些被攻破了北內/大明宮之後,就喪失了鬥志而逃的逃降的降,將這些火器和配套子葯肆意丟棄的滿地都是。

「堂老莫要小瞧了這銃子,只消裝滿了子葯,便就是有穿木裂石只之能啊!便就是能擋住大多箭矢的鐵甲,為未必當得一擊啊!只要一起放射的數目夠多,便就是悍勇之士也難免要飲恨的。」

在旁的降將,前大齊拱辰軍副使黃石,卻是滿臉卑微和陪着小心解釋到:

「卻是如此。。早前城內賊軍嘗以此物夾雜弓弩之間放發,於城頭專襲傷我將弁、勇士;雖披甲一二重亦是不免為之所乘,乃至勢頭阻卻。。」

在旁另一名官軍大將涼州西界營田使、右都知兵馬使高進達,卻是一板正經的回答道:

「其物所發仔葯目不能視,無形無跡而穿傷處如孔洞,血泵泉涌而一時難止。事後傷處更是潰癢難當,以刀針剖取而僅得大小碎粒數瓣。雖有金瘡膏藥而依舊傷處難愈,其中更有發熱面如紫紺病亡者。。。」

「那你等先前又是怎麼對付此輩手段的?」

聽到這裏,鄭畋連忙打斷他的滔滔不絕道:

「不過是以加固的長排大盾,屢屢旗鼓齊鳴的佯攻其下;日夜驚擾彼輩必以火器交擊。。如此往複下來,我軍所傷寥寥,賊軍子葯益發聵絕;再驟然鼓起發攻,遂不以為患呼。。」

發色黑灰而面廊深刻的高進達應聲道:

「卻也是個像樣的章程,足以推及軍中了。。傳令下去,令各營將士多備厚實大排、擋車。。」

鄭畋聞言卻不甚滿意的微微別了別嘴角,還是下令道:

「接下來,還請相公且觀火器操演之理。。」

而在側的黃石也再度請命道:

「謝翎文,你來示範。。。」

隨着這聲號令,從遠處守候的士卒當中走出一名畏手畏腳的粗矮軍士來;只見他在眾目所矚和黃石一再催促的目光之下,還是謹慎有加的上前拿起了那隻火銃,並且隱隱額頭冒汗而有摸有樣的開始檢查銃身和機括,又翻開皮套里的字藥包。

最後將夾着燧石的簧片搬開,拿起一條指頭粗的柱狀紙包子葯,再用錐子戳了戳扯出些許葯末來倒在引火的小孔里;又塞入銃口用通條壓緊到底;這才將其端舉起來平手架在腋下。堪堪對着遠處的掛在廊下的一副大鎧,深吸了一口氣才扣發下去。

下一刻,只聽得呯的一聲火花迸濺一股灰煙憑空騰開來,霎那間這支火銃依然變得支離破碎。而後被炸的滿臉灰黑而又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的這名持銃軍士,也就此瞪大眼睛而晃了晃身體就此一頭栽倒了下去。而其他軍將見狀卻是不忍不本能的後退幾步,似乎是想要對這些一言不合就傷人的賊軍火器,離得更遠一些。

「這。。這。。難不成是被嶺賊之首,給使了妖法不成?」

當場就有一名軍將臉色難看的失聲道:

卻是涼州節度押衙、山丹鎮遏使張和榮,只見他口中連連念過了好幾個菩薩的尊號和法戒。畢竟,在朝廷的一貫宣稱當中,這位妖僧出身的賊首,可是一貫以殘暴好殺著稱,最喜以權貴官宦名門之家男女的五臟六腑入葯,而練成諸多御使風火雷澤的妖法。。。

「混賬,你這是什麼話。。哪有什麼妖法,不過是此輩故弄玄虛的幌子,威嚇那些頑夫愚民的詭詐手段而已」

另一名軍將涼州西界防禦使王景翼,連忙嗆聲訓斥道:

「維求日光菩薩保佑佛信弟子消解災厄;若不是賊軍的妖法,又怎麼到了咋們手中就崩裂了呢?」

又有嘉麟鎮將高盈信,一邊祈禱一邊當場辯稱道。

「怕是其中有所暗藏的機關才是。。須得另軍中匠人好生拆卸琢磨才是。。。」

而西軍之中唯一的南人(福建建陽)出身,官拜河西節衙判官翁郜則是若有所思的介面道:

隨後,看着那副吧取下來而明顯崩碎了一角甲片的大鎧,略有些失望顏色的鄭畋,亦是轉而看着黃石交代道:

「接下來,還是多讓人操使著試一試,摸透其中的奧妙。。保不準在對付嶺賊之際還有大用。。。」

只是他口中雖然說的輕描淡寫,但也對於這一批被繳獲的火器不再抱有什麼指望了。至於在點頭如磕的黃石手中,還有另一批被繳獲的火油彈和轟爆彈,幾門小炮及其相應的演示,更是讓人連碰都不想再碰上一下而就此無疾而終了。

這一段寫起來特別的費勁,求安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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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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