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8章 旌旗颯凋傷。

第958章 旌旗颯凋傷。

隨着迎仙門、丹鳳門等直面官軍的一線,再失去守將而群龍無首的人心慌亂中,被有所察覺和準備的官軍一一攻破之後。被高大宮牆所遮護起來的北內大明宮,就成為了新一輪慘絕人寰的人間地獄所在。

仿若是長久積壓下來的憤怨和暴戾,還有打進長安城后始終未能抄掠、虜獲足夠戰利品的不滿,在這裏一下子被徹底宣洩出來的緣故。一時間,到處是屍橫遍野而血流成河的修羅場鏡像,將從北內之外從龍首山上順勢流經下來的幾條御溝與明渠,都沾染成了濃稠的鮮紅顏色。

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人,不分老幼的被從各個藏匿角落裏捉出來再一刀梟首,或是一氣剁成碎塊;或是成群驅趕到到高台樓閣上,再逐一用刀槍戳刺傷手腳后驅趕着跳下來下來摔死、摔傷;或是在刻意放縱的追逐逃亡中,一刀一刀割刺的遍體鱗傷,再推進溝渠里溺死。。。

而對於那些被俘獲的賊軍頭目,則處死的花樣也要更加慘烈和殘酷得多,有的人被手腳釘在地上,然後用騎兵往複平治而過,直到整個人碎爛不可辨識;或又是挷在高處而剖心挖腹的垂掛下來;或又是從上到下活活穿在木樁上,用燒沸的滾水從漏斗澆進喉嚨自內燙死。。。。

然而相對於這些已經死去,或是正在死去當中的人們,身為女性的痛苦和折磨無疑要更加持久得多了。到處都可以看見衣不蔽體的女子,被一遍遍的拖進角落又步履蹣跚的逃出來,或又是被丟進光天化日的人群之中,直到她們像是屍體一樣的奄奄一息或是不再動撣,也依舊有人不放過。

然而,對於這一幕,無論是鄭畋為首的西北行台還是歸義軍為核心的招討行營上下,都仿若是在這一刻失聲和視而不見了一般。畢竟,對於大多數上層人物而言,能夠讓城內聚集的士兵了輪番得到足夠的宣洩和滿足,才是現下迎戰太平賊前最要緊的準備工作。

而就連西軍行帳之中,最富有同情心和憐憫之意的將校,也得到了父兄輩耳提面省式的警告;能夠留在北內中的那些附從百姓,無疑都是從賊最為堅定的頑固分子;就像是當年龐勛之亂平定之後,依舊在徐州等地持續作亂多年的銀刀黨一般,只有斬草除根才會永絕後患。

然而,能夠用這些將死從賊部眾的最後時刻,用來為官軍上下製造更多的樂子和撫平犒賞、供給不足的怨氣,無疑是他們畢生從賊作惡和擾亂天下的某種贖罪與報償,對於下了陰間之後也未嘗是一種變相的福報呢?因此,就連鄭相公都不會多說什麼的。

而頭也不抬而目不斜視行走過殿宇之間的黃石,耳朵旁邊仿若還回想着之前,那些被官軍俘獲或是被他指認出來的黃氏宗親們的叫喊聲:

「黃石兄弟,我們說好了啊。。」

「黃石兄弟,你可要為我見證啊。。」

「黃石兄弟,你要去哪裏。。。」

「黃石兄弟,你快與我分說一二啊。。」

「黃石兄弟,之前說的怎麼救不作數了啊?」

「黃石兄弟,你莫要棄我而去啊。。」

「天殺的狗賊,我們都被騙了啊!」

然而想到這裏,黃石卻是渾然不覺的在嘴角扯出一絲冷笑來。畢竟,作為反正朝廷的降將代表人物,只要有他一個就足以了;這些餘孽能夠利用一時就夠了,又怎麼會有機會留下來,好給自己製造更多的競爭對手呢?更何況他若是不表現的堅決果斷一些,又怎麼在官軍中繼續獲取信任和派上用場呢?

他如此思量著,一轉眼就已然到了高聳入雲的明堂之前,然後,又枯站等了足足一個多時辰之後,才得到了覲見的通傳。

「聽說你這『宮保』的字型大小,乃是那黃逆所取?取義守宮保殿之意?」

團座在文案后的鄭畋,卻是頭也不抬的反問道:

「讓堂老見笑了,那不過是無奈屈從賊勢時的虛與委蛇之舉。。當不得數,當不得數的。。」

黃石卻是難免大汗淋漓的連聲應道:

「哦?」

鄭畋依舊埋頭在案,只是意味不明的哼了一聲,卻像是一聲驚雷在黃石心中響起一般的。然後,他又仿若是福至心靈急忙屈身拱手說道:

「如今小人已然歸正朝廷了,自當棄之若敝而另取別字,以正視聽才對,還請堂老恩許。。」

「也好,」

這是,鄭畋才在公案上微微抬起頭來,卻是推出一張字箋來。

「事少皋,為王佐,可曰:少佐呼?」

「多謝堂老賜字,小人定當洗心革面、不惜粉身碎骨而戮力以赴王事。。」

黃石不由跪倒在地而叩首拜謝再三道:

「大人何以如此看中此朝三暮四的背主之徒?既給賜字還令從賊虜中重整部伍。。」

鄭畋身後的屏扇隨即有人走出來,卻是他的長子鄭凝績忍不住出身問道

「不過是最基本的權衡之道爾。。眼見的黃逆既破,與太平賊的大戰將至;帳下的外軍、藩部依舊勢大,若是不能予以約束,擇日後越發難制了。。」

鄭畋有些倦怠的按了按額頭道:

「至少短時之內,以此僚的出身是難以與西軍諸將合流一氣的,也不得不要更多依仗行台;有此降人得用的樣範,也能敦促那些西軍將門,稍加勤勉奮力一些把」

「對了,那黃逆的下落至今未曾尋得么?」

然後,鄭畋又重新開口道:雖然已然覆滅了北內的殘賊,但是不知所蹤的黃巢下落,卻顯然是梗在大多數人心中的一根刺。而鄭畋也只能派自己的兒子來操持這件事情

「回稟大人,在與賊眾後續拷問中已然有所線索和情跡了。。」

鄭凝績連忙肅聲道:

「據說王師攻入北內之後,曾有人見着自重玄門衝出一小隊人馬,此外,在宮內東牆的右銀台門附近,查獲縋城而下的長索數盤,已然使人前去追索,並傳令北苑的甘州回鶻與溫末部眾,就此大索地方了。。」

「也罷。。」

鄭畋聽到這裏,再度捏了捏眉梢道:以眾人口中黃逆的如今狀況,就算是出逃也活不了多久了,只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終究還是個隱憂。

然而,很快門外再度想起了急促的叫喊聲:

「報。。。。。城南的太平賊沿着朱雀大街攻殺過來了,還請相公發兵。。。」

這一刻,不用人刻意稟報,鄭畋父子也能夠聽到那形似滾雷一般的隱隱轟鳴聲了。

而在貫穿長安南北中軸線的朱雀大街上,已然再度被煙火滾滾、銃炮轟鳴和喊殺震天所充斥着。

「快,快,全力攻上去!」

「不要吝惜彈藥了,一定要打出最大的聲勢來,」

車營分團別將羅念,也站在緩緩推進的炮車邊上竭力叫喊著:本以為北內方面這麼久都堅持過來了,還可以在長安城內南北互為呼應的周旋一段時間,怎麼就一夜之間就垮了。所以這就讓原本打算進一步積蓄力量的太平軍方面有些被動了。

而在他的前方戰場當中,一波又一波的太平軍士也正在如火如荼的攻戰中不斷推進著。

在來自前沿標桿的引導和指示下,後方密集轟鳴的打擊軍炮射,不斷的轟擊在那些官軍倉促設立的街壘上;將那些雜七雜八的障礙物還有後方官兵一起,轟出一個個鮮血淋漓的缺口來,或又是炸碎城漫天飛濺的碎片殘肢。

然而作為前驅持牌捉刀的白兵衝上前去,掩護著端舉刀斧器具的戰鬥工程兵,就像是曾經操練和實戰過無數次的慣例一般,輕車熟路的就地佔據、清理和拆平這些長街上的阻礙物;而在極短時間內製造出一個足夠大隊人馬通行的通道來。

而後伴隨着鼓點和橫笛聲的節拍,一隊隊手持長短火銃的射聲隊幾乎是毫無間歇的穿陣而過,又對着遠處那些不斷從周邊城坊當中湧出、撲殺而來的官軍,毫不猶豫的緩步行進一段,就前後交替輪番排射著一段;將數十步外的敵勢紛紛迎頭擊倒、射翻在地。

而夾雜在其中批量配發的新式轉輪銃,在這種相對狹窄局促而敵人密集的城內巷戰中,開始發揮出了意想不到的威力和殺傷效應。當那些忍受着遠程排射的傷亡,而像是被篩子濾過的稀疏敵勢,衝到到了二三十步之內后,就開始輪到這些射程更近卻是射速更快的新式火器發威了。

隨着一個個在急促放射當中,被相繼拋滾在滿是血水和泥濘的地面上,又激起一陣陣煙氣的滾燙彈輪;那些蜂擁而前的官兵就像是在嶙峋礁岩上拍得粉碎的浪花一般,只能在在躲無可躲、退無可退的長街之中,前赴後繼的倒了一片又一片;最終化做崩決的退潮,而只留下一地交疊的屍體和血泊中掙扎的傷者。

然後,來自官軍弓弩陣列的反擊也在新一道長街陣壘背後接踵而至;而這時手持輕巧防盾和弧面長牌的白兵們,也緊接無間的湧上前來,輕車熟路的組成了一個不規整的掩護陣型。

在白兵們遮擋了過濾了大多數的箭矢之後,來自後方打擊軍的炮隊反擊,也在空中高舉和傳遞的旗語引導下,緊鑼密鼓一般迸射出許多道暗淡的煙跡和灼熱的鐵球,交錯縱橫的轟擊在了被標定出來的街壘內外;

剎那間在清晰可聞的凄厲慘呼和哀嚎聲中,街壘背後官軍箭陣第二輪反擊的箭雨尚未來得及成型,就已然在當街被轟砸、彈跳出來許多坑坑窪窪的血肉狼藉與殘肢斷體當中,化作了一鬨而散爭相奔逃的許多身影了。

而對於街邊那些時不時冒頭出來,猶自躲在各色建築之間或是房上,三五成群繼續放箭以為以為負隅頑抗的殘敵;則輪到射聲隊陣列之間夾雜的投火隊擲彈手,在火銃和牌手的掩護之下趨前上去,將一枚枚轟爆彈或是火油彈揮投而入,又變成從門扉內轟然炸出來的氣浪和血霧,或又是慘叫奔逃而出的灼燒人體。

而在這些太平軍戰團所過之處,緊隨而至拖曳著車輛和裝載拒馬、攔網的輔卒和武裝民夫,則是毫不猶豫的將那些曾經毛出過官軍的街巷路口,給用各種就地收羅的障礙物和預設掩體,給逐段逐片的封堵了起來,就此構築成為沿着朱雀大街街分佈的橫向臨時防線。

因此在倉促迎戰之下,本來就不以巷戰擅長的西軍為主城內各路官軍,幾乎是在朱雀大街的迎戰中一邊倒的節節敗退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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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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