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8.第956章 孟冬沙風緊(續

958.第956章 孟冬沙風緊(續

第956章孟冬沙風緊(續

要說起來,著黠戛斯人也是四邊九夷之中的一個異數,於大唐國朝的淵源也是非同尋常。

雖然大多數的黠戛斯人赤發皙面;也有黑髮之人,自稱李陵之後,為國中貴種。於大多數塞外藩部一樣,平日主要從事游牧,兼營漁獵,也有少量的耕稼。信仰萬物有靈的原始薩滿,稱為「甘」(長生天)。然而更神奇的是,他們也是李唐公認的同姓遠宗。在中宗朝覲見時,就被親許為「爾國與我同宗,非它蕃比。」

乃至協助唐庭打完了后突厥汗國,到突騎施、葛邏祿時代的全場,同時也是北庭都護府下最有力的臣藩之首。因此在唐玄宗的《征突厥制》詔書中,就稱讚黠戛斯軍隊「弧矢之利,所向無前」。後來更是成為了於唐舅交惡的回鶻汗國,就此土崩瓦解風流雲散的罪魁禍首。

而在仆骨部為首的回鶻殘部佔據了庭州之後,這些黠戛斯人也成為了首當其衝的主要威脅之一。而不得不與同樣唇亡齒寒的安西回鶻聯手共抗。十多年前,還有黠戛斯使者朝於長安時稱,願配合歸義軍為宗家上國奪回安西故地,只是為當時的唐懿宗所不許這才作罷。

因此,在大舉東進協助大唐上朝平定內亂的戰鬥中,這對身為世仇的大唐外甥和遠宗,非但無法同營見面而衝突、爭鬥不斷,還需的另外多分出一份精神來提防彼此。而這種狀況也不僅局限於黠戛斯和三姓回鶻;而普遍存在這些外藩兵馬,甚至是三姓回鶻之中。

像是龐特勒麾下地盤部眾最廣的十五部安西回鶻,與活躍在北庭境內的西州回鶻仆固氏族,同樣也是爭端不斷。而與歸義軍關係更加親密,卻是實力最弱信仰佛教的甘州回鶻首領安寧,因為爭奪草原上的逃亡部眾和常有行旅被劫殺的緣故,也同樣與的安西回鶻素有嫌怨;同時又戒懼兵強馬壯信奉摩尼教的西州回鶻。

然後在殘留的吐蕃種和吐谷渾、蘇毗人之間宿仇;背景和源流不同的大小溫末部落之間的爭端;粟特人與於闐、鄯善人之間的商路之爭,肅州本地雜胡聯合龍氏與追隨回鶻殘部外來的達旦(室韋)人的矛盾;幾乎是穿插交織在了整個歸義軍崛起和發展的過程當中。

但正也是因為張氏為首的歸義軍,以受封經略西北的朝廷大義和名分,長期充當各方仲裁者的角色,而得以駕輕就熟於河隴十一州內外。因此在張議潮身故之後的紛爭當中,他們才會對於朝廷授予的旌節如此的在意和執著。而現如今這一切也隨着集結動員起來的浩蕩聯軍,被鄭畋為首的西北招討行台/關內四面行營,給一併繼承了下來。

因此,為了編排他們的作戰序列和批次,不至於讓協同作戰變成敵前的內訌;就足以讓西北行台大費周折和一番苦心了。像是這次攻打長安的戰事,就完全沒有他們這些外藩什麼事情;就連原本隸屬於歸義軍麾下已經歸化的諸民部,都被安排在了城外作為候補。

因此出了大力成功入關併合圍京城之後。黠戛斯、三姓回鶻這些獨立性更強的外藩勢力,在被抽調走部分精壯健兒之後;不是用來掃蕩關內道地方的「賊軍殘餘」和「不順王化」的據點,就是四齣京畿周邊各自哨糧、就食於鄉土之間。或又是向北向西「收復」涇源、銀夏綏、鄜坊、鳳翔、邠寧、靈鹽/朔方等淪陷的軍鎮故地。

當然了,其中按照於朝廷/行台關係的親疏遠近,被安排的活動區域距離長安越近,無疑越是親近和信任的所在。而能夠駐防在京畿西郊的西州回鶻部,無疑就是親近之中的親近之屬了。相比之下號稱國姓遠宗的黠戛斯人,也不過安排在了咸陽城附近而已。至於那些吐蕃奴出身的溫末部眾,此時就在打動前往河東的延綏道上才是。

所以聽到了來自長安城中的一紙徵召,仆固俊青就毫不猶豫帶上了,摒除留營看守輜重和放牧羊馬老弱之外,八千多名的步騎健兒直驅京南的藍田城下而去。雖然,負責圍困藍田城的河州團練使/京南防陣使的李明達,同樣也是他西州回鶻的老對手了。

十年前的西桐海(今敦煌西南阿克塞哈薩克自治縣的蘇干湖)一戰,就是他帶領着騎乘着河州大馬的姑臧子弟,以虛張聲勢的手段誘出了仆骨部的主力;然後在沿着西桐海岸邊追逐糾纏之際,卻是另以八百武裝到牙齒的甲騎,越過戰場間隙而殺穿了帳衛拚死阻擋的中軍防線;

最終俘獲了仆骨部大軍偕行而來的輜重羊馬和老弱婦孺,以及代為年事已高的大首領自稱阿薩蘭汗的仆固俊,坐鎮殿軍的「回鶻王子」仆固野仁;並導致正面戰場中的仆固將士大舉動搖逃亡而一敗塗地。事後為了與歸義軍儘快議和而不致於為安西的龐特勤所覬覦,仆骨部也付出了嫁女為妾侍的和親手段在內的一系列不菲代價。

而身為大首領的同母胞弟,仆固俊青的父親,統領中護帳衛的左廂弩畢失——仆固俟斤,亦是首當其衝的戰死在了這次突襲當中。可謂是新仇舊恨公私兼備的對象,但儘管如此,在事後送親的婚禮上,那時還名為仆固牙的他,依舊能夠於那些包括涼州官健中李氏子弟在內的歸義軍將弁,當庭把酒言歡而醉卧當場。

因此,他也是如今的西州回鶻之中,極少數能被垂老亦亦的大首領仆固俊青眼所加,而讚許為「次子素有大局和城府之量」的人物。也因此成為了這次勤王唐舅的領兵首選。是以,他雖然恨不得那曾經別號「李伐赤」,位列張(議潮)司徒麾下四史六駿之一的李明達,下一刻就中了流矢或是墜馬而亡;但還是願意尊奉行台施援一二。

這樣不僅僅是出於朝廷號令和個人功名的緣故。一方面按照草原部帳流傳下來的遺俗,素來崇拜和尊奉強有力的勇士,哪怕這個勇士是殺死親人的仇敵,如果他足夠強大到像張司徒那樣令人仰望莫及的絕代英傑,那就算是他的叔父,打下西州回鶻如今基業的大首領仆固俊,早年也是甘心為之驅馳駕前的。

另一方面仆固俊青也依然開始期待着,在戰陣就急危亡當中重新相見之時,能夠見到被施恩的對方駭然失措當場的嘴臉也好。只是,仆骨部為首的西州人馬出陣之初,乃是人人備馬而一丁二三騎。只是經過了長途奔弛,又在亢長冬日裏的鏖戰之後還是不免有所折損,而騎乘牽挽用的牛馬更是羸弱死傷尤甚。

因此,到了現如今只能堪堪維持步騎各半的規模和格局;故而從城西走到城南比其預期還多費了些時間。但是好在之前行台從繳獲的賊軍軍資中,專門撥給了一千多領鱗鐵甲和三千副鑲皮兜、泡釘甲,讓他這支兜帽皮裝為主的隊伍防護頓然翻上了好幾個台階。

五柳驛的廢墟之中月光依舊清冷,又籠罩在了無數夜間行軍中匯聚起來的燈籠和火把的明晃照耀當中,顯得朦朧似霧若幻;就像是仆固俊青此刻的心情一般。隨後就有親兵上前低聲稟報道:

「不,就要講究個出其不意,對於賊軍和涼兵亦當如此,不然就不好畢盡全功了。。。傳令就此稍事休整片刻,飲水飼馬再作進擊。。務求一鼓演進!」

然而仆固俊青卻是擺擺手道:

「本部休憩之際,射鵰隊和飛撲隊,交替為游曳警哨。。」

「再派出眼色好的游騎四下探查,這一路過來都沒有見到官軍的哨位和燧台的動靜,這也太過鬆懈和放肆了吧?」

仆固俊青一邊交代著防務,一邊走上這所都亭驛邊作為里程路標的封堆台上,向著遠處顧盼而去,然而他的朗朗話音再夜風中未落多久;卻突然似有所感的突然側頭就聽噗地一聲細碎脆響,鑾兜邊沿的鐵頁護頰崩飛不見,而在他眼眶下劃出一道殷紅的血線來。

「小心。。」

「暗器。。」

「有人偷襲。。」

雖然仆固俊青猶自有些不明所以的抹了抹臉上熱辣處;然後左右的親護已然駭然失色的飛撲上前,爭相用身體將其團團簇擁起來。然後下一刻就聽一名親護就悶聲慘叫着,從身上再度迸濺出一股細細的血水來。這一次,仆固俊青終於反應過來,也順勢確認了襲擊來自的大致方位。

片刻之後被徹底驚動起來的臨時營地當中,舉火明杖飛奔而出的數隊輕騎,也在五柳驛內開始用火箭攢射的部眾掩護之下,衝刺包抄向了五柳驛所在得名的標誌——那五顆生長得奇形怪狀的粗大柳樹之間。幾乎是在星星點點火箭劃破夜空的同時;其中一顆大柳之下,也驟然在踢踏響動聲中分奔出了兩騎遠去,卻是迅速隱沒在了樹影綽約的大片黑暗之中。

然而不久之後追趕而出的騎兵,就急忙迴轉送來了新的消息和變故:

「什麼,發現了疑似嶺賊(太平軍)的成群騎兵?並以火器對射當面?」

仆固俊青已然止住流血,卻依舊血色斑駁的臉上卻是獰笑了起來:

「難不成還有南方的賊眾,敢與回鶻健兒比那馬上逐射的功夫么。。可真是太妙了!!1」

所謂反向金手指的非議其實很簡單;西軍遇到太平軍之前,在鄭畋的帶領下打起大齊新朝來幾乎戰無不勝,無往不利,自然就會有相應自信和決心了。而且相對於中原打爛戰成習慣的藩鎮對決,反而是在西北邊地與群番征戰下來的歸義軍,更加簡樸善戰的多了。

不過黠戛斯這個奇葩也真讓人很是無語,根據他的描述就是後世典型斯拉夫人的長相,只是還沒有被諾曼/維金人給串種過呢。

此外,同時代存在還有另外一個朝貢過唐朝的奇葩,信仰猶太教的突厥人分支——可薩汗國,在裏海和黑海之間的北亞大草原上,與拜占庭、阿拉伯大食,相愛相殺了好幾百年,直到境內的斯拉夫奴隸暴動,建立了基輔羅斯的政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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