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4章 虎竹救邊急(中

第904章 虎竹救邊急(中

然而,沈雲翔這句話說出來之後,卻是聽到了一陣似有若無噗嗤噗嗤的笑聲。然後,就聽周淮安在內重新開聲道:

「此間干係茲事體大,還請學士捎待。。」

於是,沈雲翔不得不被當場重新「請」了出去之後;帷帳之中才有陪同覲見的左右忍不住開口紛紛議論道:

「難道長安那邊已然是無人可用了么,居然派了這麼一個心直口快(毫無城府)之輩前來?」

「這興許是刻意示之以弱的手段,而有所圖謀呢?」

「別人可能是示弱,但是以北邊那位的秉性卻又怎麼可能?那可是恨不得事事講求體面和規矩的所在啊!」

「裂土並尊南北啊,看起來那邊真的是走投無路了啊。!若非如此,怎麼捨得割讓名器呢?」

「那咱們倒底救是不救?又能夠做些什麼,做到什麼地步,還請王上示下。。。」

於是,所有的問題和決定權重新被引回到了周淮安的身上,而讓帷幕內外都徹底變得安靜了下來,只剩下輕輕溫泉流淌和蕩漾的水聲嘩嘩。在權衡利弊的轉念數想一陣子之後,周淮安一字一句的開聲道:

「唇亡齒寒,必須有所作為,不然之前的一切努力和佈置都要白費了。。」

「但是接下來的一切,都必須按照太平軍為主導的步調來進行。。」

「讓參謀團的對策小組,按照最壞的情況進行推演和評估。。。」

「就算無法全力以赴進行干預,也要盡量確保事態不至於崩壞太快、太早。。」

「最不濟,也要保全一部分京畿道內的接入點,以及接受相應有生力量投靠的窗口期。。」

「讓山南境內整訓和待機的部隊,開始接收冬季作戰的裝備和補給吧。。」

而在被帶出來之後的沈雲翔,亦是長長嘆了一口氣苦笑起來。至少那位楚王沒有當場推拒,以及足以讓他回頭可以勉強交代過去了。雖然甫見面就將聖上的底線與要求,開門見山的和盤托出未免有失妥當和尊嚴,但這也是他眼下所能夠思量到最好的辦法了。

沈雲翔既然姓沈,自然同樣也是出自吳中四姓之一吳興沈氏的家門,只是兩代以前就已經移居京城而成為分家別支;而他的兄長沈亞更是在咸通年間官至光祿少卿。所以門蔭得他入國子監,又轉而入秘書監為東閣校書、太常博士。

直到乾符天子西奔而黃巢入京之後,他也隨着張承范為首的文武百官皆降伏與賊。後來黃巢登基為大齊新朝之主,沈雲翔也因為寫得一手上好的駢體詔文,被留任輟拔為門下省承製的翰林學士,自此成為新朝諸多降官當中比較得用的典範和門面之一。

就算是得到大齊新朝的重用,他也沒有多少欣喜和得意可言;嚴格意義上說,更多時候他只是無力抗拒世代變幻的大潮,而只能隨波逐流的諸多人等中的一員而已。只是從賊之後就再也難以有所回頭路了。而之前看起來尚有作為的大唐君臣,在長驅直入賊勢面前的各種作態不堪,也讓人灰心失望不已。

他本來是想要避居終南山,或是太白山、樓觀山上。但是這時間紛亂,又哪來真正的清凈之地呢。他也放不下自己在長安城內的親族;所以,當賊軍開始徵辟他們這些進士出身的舊朝侍御官屬時,有的人自殺,有的人裝病,還有的人逃亡;

而他則與高知升,裴渥等碩果僅存的十數人,為大齊新朝的翰林學士、侍御、承製等要任。當然了,從某種意義上說,那位出身鹽梟世家卻以士人身份屢試不第,最終走上推翻李唐天下造反之路的黃巢,對於他們這些舊日進士出身的侍御、學士官,還是相當的不錯。

不但賜宅賜物賞給子女財帛不斷,還難得庇護周全。哪怕新朝建立之後,那些新朝元勛們對於李唐宗室、宰相、重臣等高門之家,如何的登堂入室或是如入無人之境的肆意橫行;但是在黃巢的嚴厲約束之下,卻是從未染指或是侵犯過這些學士們的宅第一分一毫。

因此,當年崔安潛自河東反攻關內之際,張直方乘機聯接城中諸多高門甲地以為內應,開門獻城的過程當中,也未嘗考慮和理會他們這些投賊的學士們;任其逃亡城南躲避。因此,在黃巢歸來的事後清算當中,他們這些舊朝進士背景的學士官,也在萬千人頭落地的血流成河中,得以獨善其身一時。

但是但沒有想到,終有一天他自己會成為求援使者被派遣南下,而讓沈雲翔成為使者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在那個據有南方的太平軍之主身邊,有着一位出自吳興沈氏本家的女子而已。也就是八杆子打不著的那麼一點裙帶關係。

然而接下來沈雲翔也沒有能夠回到自己的臨時住地去。因為,他在半路上遇到了一個舊識,曾經與鄭谷、李昌符等人一起,被稱為芳林十哲之一的老友,池州(今安徽池州市)人張喬。(因都是咸通(860—874)年間中應進士試於長安,由此以詩文面見和交結宦官,可由芳林門入內侍省而得此名)。

只是他早年因為逃避逼近的戰火,早早棄官南下回鄉去了;號稱要隱居在九華山以為避世修行。卻不想,如今能夠在這裏重新相遇;真是讓他百感交集而唏噓不已了。因此對於張喬私下小聚的邀請,他只是略加思索就應承了下來。

隨後沿着被清理出來的道路,來到一處小院當中。而站在門口相迎的赫然是另一位舊識,也是他的本家同宗,出自吳興沈氏京兆支系的沈斌;只是他依稀記得對方在屢試不第之後,就轉投了山南劉巨容的幕下為錄事參軍,卻不想如今也是投了太平軍了。

待到登堂入室,居中圍着熱氣騰騰的火盆和明亮的花枝燈盞,環列擺開的坐席上首,赫然又是一位他的往昔舊識;咸通八年(867年)的進士試榜末及第,與他一起曾任太常博士,後來出為蘇州刺史從事、毗陵副使;卻是據說沒於過境賊亂中的皮日休。

然而現如今,他卻儼然是這些老友舊識當中混的最好的一位,官拜太平大都督府的文史局主編、督學正;哪怕是沈雲翔身在長安,也能夠偶然在黃王口中聽到他的名字,或又是在長安市井中四下流傳的那些小抄、文卷當中,看到他作為編撰者的署名之一。

而陪坐在皮日休身邊同樣還是一位舊識,當年在京外藩子弟當中赫赫有名的崔致遠,也在對着他頷首笑迎著。見到這一幕,沈雲翔不由在嘴角掛上一絲苦笑道:

「卻何至於此呢?諸位想知道什麼,我自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我是分割線——

而在淮水以北,徐州境內的符離城外。白雪皚皚的一片素潔,卻被一支迅速逼近的人馬所踐踏成了點點烏黑斑駁起來。飄揚在這支軍隊上空的旗幟上,赫然是「武寧」「時」等幾個斗大朱綉字體。

而後,符離城的大門也在號角聲中轟然打開了,奔湧出大群打着「蔡州」「秦」字旗色的馬隊來;徑直舉刀挺槍迎向這支外來的軍馬,而又在城牆下向著左右兩翼迅速鋪展開來。隨後,亦步亦趨在血色大纛之下的淮上第一賊帥秦宗權,也前呼後擁而出。

而在對面的「時」字帥旗下,長眉細目而長相陰鷲的武寧軍(徐泗)節度使時溥,也在冷冷打量著對面的陣容,而突然對着左右開聲道:

「秦賊所部的頹勢已現,如今卻是愈發虛張聲勢起來了。。」

然而在他身邊的一名大將,卻是面有不忿的沉聲到

「時帥,難不成現如今,還真要與那蔡賊陣前罷兵議和么?那麼多死難的士民將吏,就這麼白白算了么。。」

「不然又能如何,淮上之地已然數年征戰不息,徐州等地百姓流離不止而到處田土荒蕪。。本鎮還要竭力支應和輸供兗海、青緇,以抗河北。。」

時溥卻是毫不猶豫到:

「如今蔡州基業為朱氏所奪,本陣大部孤懸在外,豈不正是我輩一雪前恥之際么。。」

這名大將猶自不甘心道:

「那也要謹防蔡賊困獸猶鬥而兩敗俱傷!。我又何嘗不想一舉畢功剷除蔡賊,可是如今淮南的局面已然徹底崩滑不可收拾了啊!」

時溥卻是重重嘆道:

「。無論是壽濠的楊氏、楚州的孫儒,還是淮西劉賊,乃至廣陵呂、畢之輩,都已然相繼敗亡了。。眼見的就是那太平賊全有淮南之境,而與我徐泗隔水鄰接了啊。。若是再與蔡賊征戰不止,那開春之後豈不讓人做收了漁翁之利?」

正在說話之間,遠處再度傳來的鼓號聲,卻是另一支軍隊也出現在了天邊,而在高舉的海藍旗幟上,則是「泰寧」「兗海」「朱」等幾個銀線大字。時溥見狀不由皺起眉頭道:

「這個齊克讓怎麼自個兒不來,就派了那個新女婿前來監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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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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