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1.第869章 野死諒不葬(中)

871.第869章 野死諒不葬(中)

第869章野死諒不葬(中)

越往西北的方向,關內道與隴右道交界的會州所屬會寧關外。雪花越發密集起來的紛紛揚揚之中,身披大氅的鄭畋亦是不顧被迎面寒風凍成清白的臉色,站在一座漢代留下來的烽燧高台之上。

「此杯當敬,已然為國赴難的延之(崔安潛字)。。惟願魂歸國兮。。」

一杯在手裏尚且溫熱有餘的酒水,還沒有完全倒到地上,就已然在凜冽異常的風中斜斜的飄蕩成許多細碎的冰粒子,又在凍硬的土地上彈跳着飛灑開來。然後他眼前和腦中不由閃現過平生與之結交的種種情態。

對方乃是五姓七望之中貝州武城崔氏的嫡流,真正的世家貴子。於前代天子的大中三年(849年),進士及第,起家校書郎,出任萬年縣尉,歷任殿中侍御史、禮部員外郎、長安令,遷尚書右丞。唐懿宗即位,出任江西觀察使,遷檢校兵部尚書、忠武軍節度使。

待到了今上(唐僖宗)登基后,對抗追隨王仙芝和黃巢蜂起的草賊大軍,遷檢校右僕射、西川節度使,曾經不斷增強和鞏固西川軍事力量,也反對過和親南詔。乃至得罪宰相盧攜,貶為太子賓客、分司東都。

幾乎是與自己類似的五姓七望門第出身和仕途軌跡,但是前半生有陰差陽錯一般的幾乎沒有什麼交集。直到自己初入政事堂,以兵部尚書之身而同中書門下三品,才第一次知道了還有這麼一位為國轉任多處,而與那位曾(元裕)招討並稱一時的國朝廷柱、鼎石的崔使相。

在此期間,鄭畋歷經了三起三落的宣麻拜相和朝爭紛紛的進退使然。也從只聞其名只有公務往來的的疏遠,發展到了到以「三貴宰相王鐸」為紐帶和中介,私下互通書信援引為助力的熟稔;以及攜手共同對抗(外朝)盧攜、(大內)田令孜和(藩鎮)高駢的隱形政治同盟。

又經歷了再度起複后,從原本因為處事的緩急態度和政見上積累起來的諸多分岐,從隱隱的對立和競爭的惺惺相惜,到後來一起被迫閑置東都分司之後,開誠佈公的重新相互認識和結交;乃至是在遍地糜爛的艱難局面下,互相護持和抱團以為應對。。。。

畢竟,力挽天頃又是何其之難的事情啊!堅守在奉天的鄭畋已經失敗了一次,然而坐鎮河東崔安潛也失敗了。只是他在努力抗賊有年而而不得不人手部下兵變,黯然棄走他鄉的挫敗之後,尚且還有起複再來的機會。而這位老友在關中失敗之後,就只能接受喪師覆亡的命運了。

而經此之事以後,鄭畋也由此對當今那位「聖主」放棄了最後一絲僥倖心思。因為在這位年少天子一次又一次讓人齒冷和心寒的有意無意作為當中,讓那些忠臣義士前赴後繼所流淌下的熱血就成了某種意義上的無謂笑話。

明明坐擁劍南三川之地雄厚的錢糧財賦和兵馬之中,卻只能任由治下肆意盤剝而鬧將得民變四起,緊接着又是走馬燈一般的各據一方爭戰不休和。最後,他甚至連最為親重和維護的田令孜都給逼反了,而變成綿連天府之國腹心地帶(成都平原)曠日持久的攻守大戰。

同樣讓他失望不已的還有身為樞密、都監之要的大小楊氏兄弟,本以為這對兄弟乃是污濁不堪的宦臣之中,難得一見的異數和明白國事輕重緩急的有識之士;但是在鬥倒了宿敵田陳兄弟之後,卻是很快向著那些專柄弄權的權閹前輩靠攏無二了。

乃至為了自身的權勢和利害關係,寧願坐視關內京畿已然是殺得屍山血海的戰局;也要在劍南三川的一隅之地爭出個勝負和是非對錯來。更別說,曾經與黃賊的大軍打的有來有回的散關行營兵馬,居然就此一步步的崩解離析;乃至輸給了殺入興元的賊首尚讓,而不得不招降對方以為安撫。

因此,最後鄭畋在灰心失望之下也不得不自行看開來了。反正最終能夠呆在大寶上的那位只要是李唐帝胄的血脈即可,又何必在乎垂拱而治的對象是哪個呢?至於撥亂反正、弭平天下的重任和軍國機要的大計,終究是要落在他們這些真正心憂天下,而不惜捨身保國的重臣義烈身上啊。

所以他在河西隴州到涼州之間的這些日日夜夜,可是花費了好些時間和功夫來收集和梳理、整頓西北各路,錯綜複雜的各方勢力之間的關係和淵源。又以精妙的手腕和計略,抽絲剝繭一般的將他們一點點撬動和徵調起來,而最終聚沙成塔形成了滾雪球之勢后;卻毫不猶豫了選中了河隴各方勢力最大的歸義軍中,那個名不見經傳卻掌握樞要的張氏女婿索勛。

因為,相比張氏、李氏在內那些在河西當地盤根錯節的世姓大族。也唯有索勛這般殺主逆亂的根基膚淺之人,才會愈發要依賴和指望朝廷大義和名份所帶來的扶持和助力,以求掌握得住後續的局面和權勢;因此,正所謂是基於使功不如使過的道理,他也不得不在朝廷的征討當中,更加賣力充當最為堅定的角色。

而在遠處越發密集起來的雪花當中,赫然矗立着無數形制各樣的旗幟和圖騰、大纛;就像是某種招魂的幡子一般的充滿了悲涼而雄壯的氣息;明明被寒氣凍成硬邦邦的,卻又在呼嘯滾卷的烈風當中發出清脆亦然的獵獵聲。

那是來自沙州(敦煌)、瓜州(安西)、伊州(哈密)、西州(吐魯番)、河州(臨夏)、甘州(張掖)、肅州(酒泉)、蘭州、鄯州(青海樂都)、廓州(青海化隆)、岷州(甘肅岷縣)等十一州,各地軍城鎮戍的番漢子弟。

又有作為歸義軍附庸的吐蕃、吐谷渾、龍家、於闐、回鶻、蘇毗、鄯善、達旦等十民部的馬步義從;來自周邊勢力的甘州回鶻與西州回鶻的部帳騎兵;吐蕃末代西海(河湟)到河西之間,權臣論恐熱與尚婢婢的內戰,所形成的大小嗢末(隨軍奴隸)部落的聯盟兵馬。

因此,光是要將素有仇怨和嫌隙的各方勢力給串聯起來,又在運籌帷幄、連橫合縱之間,將這些重利輕義、畏威不懷德的胡馬、番兒,給驅使和推動到眼下這一步,已經耗費了鄭畋極大的精神和氣力,更掏空了曾經歸義軍積攢下來的家底了。

因此,無論成都那邊當做如何響應和回復,鄭畋在這裏都已經是箭在弦上而不得不發了。要麼是他帶着這些人馬如期的破除賊氛光復中原,最終慢慢實現對他們分鎮一方的踐諾和酬賞;要麼就讓他這個大唐宰臣,馬革裹屍在忠於王事的最後征戰途中。

至少,前往溫暖富庶關中之地的渴望和訴求,足以支撐這些飽經西北邊地風霜的人馬,暫且無視掉這初冬的些許嚴寒以及區區關山的險阻。至於劍南三川本身的價值,在他眼中也就剩下提供後續輸供的錢糧和勞役的些許用處了。

——我是分割線——

而在關內的長安城,北內大明宮的紫宸殿內,亦是燈火通明而人聲鼎沸的一派景象。外間是斷斷續續的雪花飄搖,而落滿了廊下、門邊那些宿衛和內侍的肩背、臂膀上,而殿內卻是重重隔板與帷帳之間的處處暖爐熏蒸,而顯得溫暖異常。

隨着身體調養得當而再度出來視事的黃巢,正在主持一場例行冬至日射禮和大朝之後的會宴。只是原本應該陪在他右手邊的曹皇后,卻是以身體不豫為由早早離場而去,而被另一個大腹便便的妃子尉遲氏暫且代之。多少也惹出了一點不足為人道也的揣測之聲。

但不管怎麼說,這也是如今大齊新朝當中碩果僅存的文武群臣,能夠到場最為齊整的時候了。不但在咸陽城負責屯田的侍中趙璋,坐鎮陳倉——大散關一線的兵部尚書黃鄂等重臣相繼歸還;就連鳳翔的李昌言、河中王重榮、河陽諸葛爽、成德王景崇等等十幾家外藩鎮帥,也派來了問安和請恭的使者;一切就仿若是重新回到了當場剛入長安之時的鼎盛局面了。

而這種塵囂其上的虛浮氣氛,也隨着來自南方武關道抵達的太平軍使者高郁,及其帶來的百餘車禮物;而達到了一個新的高潮。就連一貫遵循醫囑而就此滴酒不沾的黃巢,也難免性致所開之下飲了幾口低度釀造的三勒漿,而帶着泛紅的臉色與趙璋等人,回憶起了當年比肩奮戰的種種過往舊事。

說到了一些唏噓之處,甚至有人動情不已的當場落淚下來;或又是一杯接一杯豪飲得滿面通紅才算盡興。只是正當大明宮紫宸殿中的大宴暢飲正酣,君臣皆歡之際,卻又有一位倉皇來自蔡州的使者被擋在了宮門外,然而他最終得以呈遞進來的消息,卻多少打破了這種熱鬧而融洽的氣氛。

又遲到了,腦子就像是漿糊一樣,寫起來很是滯澀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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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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