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8.第866章 駑馬徘徊鳴(續)

868.第866章 駑馬徘徊鳴(續)

第866章駑馬徘徊鳴(續)

然而對於再度死裏逃生的黃頭都虞侯張訓而言,這段時間他在滁州的境遇就沒有那麼好過了。

雖然放棄了在清流城內潛伏和活動下去的打算;但是他的境況且沒有因此改善,反而愈發的惡劣起來了。因為隨着大量村子因為時疫而荒廢或是毀棄,剩餘的倖存人口都被打散歸併到了,靠近道路和要衝的集鎮或是大莊子裏。

這讓他想要進行私下刺探、聯絡、乃至煽動民情等活動的餘地,也無疑被大大壓縮了。畢竟,沒有了親熟的鄉黨互為隱匿和遮掩,反而要與來自別處的陌生人家,按照五戶十家的進行互保連坐之下,依舊敢於冒險作死的概率就被大大的減少了。

在此之前,張訓已經不止一次親眼所見,那些試圖潛入或是混進那些村子裏的可疑人等,被那些村夫鄉民給群起而呼之,活生生的打個半死再捆綁扭送出來,交到附近的賊軍吏軍手中。

乃至那些流竄的小股散兵游勇、亡命匪盜之輩,亦是未曾討得好去;往往一靠近村落就遭到了一邊拚命敲鑼打鼓,一邊弓箭刀棒嚴陣以待的熱烈歡迎。往往還沒有等他們找到破綻和弱點,就先遭到了來自附近駐守賊軍的包抄和夾擊。

其中大多數人沒能跑掉的結果,就是變成吊在路邊行道樹上的一具具示眾的屍體。也有少部分活下來的額代價,則是帶着這些賊兵按圖索驥式的,回頭就抄拿了他們隱匿和藏身的窩點、巢穴。然後又一把火燒成了廢墟。

以至於他身為堂堂的壽濠軍軍將,昔日滁州豪姓大家的典範,遊俠兒們的領頭人物,在處處碰壁奔頭無門之下,居然只能靠乘人不注意的時候,在村外的田地里偷摘、偷挖一些未成熟的瓜菜薯蕷,以為一時的果腹。

對了,還有地方那些遊俠兒和亡命之徒,本來大多數都隨他投軍跟着壽濠軍去追逐功名前程了。但是按照他的料想當中,地方上還是剩下一些可以發動的對象。但是這一次的結果依舊讓他大失所望了。

在城郊和鄉土當中,那些遊俠兒和亡命之徒喜歡蝟集的祠廟、山莊、別業、渡頭、野店等地方,不是已經荒廢就是被焚毀成一片白地。偶然間還可以見到填埋屍體的大土堆等;顯然其中的常年匯聚之人,也是下場堪憂了。

直到這一刻,張訓才真正明白過來也不得不承認,這些賊軍在這夏末入冬的數月之間所推行的酷烈手段,幾乎從視野所及之處毀掉了他們這些豪姓之家,在鄉土之間好幾代人的經營和大部分可以藉助的根基了。

雖然,在他努力尋找之下總算髮現了幾個昔日的舊識,但是卻因為各種緣故不敢貿然相認。因為這些人等大多成為了那些外來人聚居點內的被監管對象;好容易有那麼一個沒有人看管的,卻又讓他疑神疑鬼的不敢接近。

因為對方看起來居然頗受那些賊軍的信任,更不能確保是否會為了某種利害關係上的因由,把自己給出首了換取好處呢。這時候張訓才有些後悔起來,當初為什麼要急於滅口,把那個幫助過自己的老奴給殺掉。

如今,他總算是堅持到了新的轉機出現。不知道什麼緣故散佈在地方上的那些賊軍已經大舉撤離了。而在鄉野里東躲西藏的經歷,也讓他從一個還算精壯健碩的武人外形,變成了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飽受風日晒雨淋的鄉人形象。

當然了,到了這麼一步之後,他的初衷和念頭也已經發生了變化。既然已經沒法指望那些鄉里能夠群起響應,那他也要好好的打探敵情,將在這裏所見所聞的一切,都帶回去讓楊都率知道,才能不負他們這些人拚死衝出來的累累犧牲和代價。

張訓如此思量著,弓著身子跨過了一處籬笆崩落後的新修補處,手中卻是拖着一條被擰斷脖子的瘦巴巴野狗,雖然看起來實在是乾癟的沒有幾兩肉,但用火熏熟了之後也可以勉強吃上幾頓的。

這些日子在野外光吃這些沒油沒鹽、半生不熟的野物,實在是有些嘴巴淡出鳥來了。卻讓他格外懷念起在軍中與一種袍澤手下的大魚大肉、盡情暢飲,乃至進入了天下第一富華勝地廣陵,終日美姬相伴而夜夜笙歌的日子了。

以至於他茹毛飲血的多了實在有些躁動起來,沒忍住劫持了一個落單的洗衣村婦以為逞欲,卻難免驚動了臨近的鄉人,各種敲鑼打鼓大聲呼喝着追過來,不得不弄死了對方而逃之夭夭。

所以,眼下能夠維繫他物資補充來源的,便只有些許零星散佈在野外的藏匿人戶了。只是這些人等同樣也是家徒四壁而爛命一條的典範,更兼其中多數還身患各種惡疾爛創,只能苟延殘喘的等死之輩;就連他也不願意接近和沾染的。

所以在最後事到臨頭,他還是只能選擇冒險進入那些新設立的庄集,利用其中諸事初創的混亂,裹帶上一些日常之物。而這處位於莊子邊上的廢棄畜廄,上層部分用樹枝墊出來的隔空處,則是他的臨時藏身之所。

然而這一次踏入之後,張訓卻嗅到了另一種塵霉和泥垢之外的另一種味道,並且在積灰甚厚的土坯牆邊上看見了幾個不怎麼明顯的手印。不由的心中一驚連忙丟下手中的野狗,按住隨身橫刀轉身即退,卻不防腳下拌到不明的障礙之物。

頓然頭頂上的枯敗棚蓋和支架,就像是被抽空了似的轟然一聲俱是塌陷下來,在一片卷當而起的煙塵滾滾當中將他壓蓋在了其下;

隨即灰頭土臉而目不能視的的張訓,就從坍塌的廢墟之間奮力掙脫起身,卻又被凌空拋落下的一張破漁網給兜頭蓋臉的罩了進去;就連橫刀都來不拔出來砍劈,就又在四下里一片叫喊聲中,被頭重腳輕的全力拖倒在了地上。

「捉住了捉住了,不枉連日的操練。。」

「好賊子,這些日子的失竊便是落在頭上了。。」

「還是個慣犯之輩了,我的那些鴨子啊!!」

張訓聞言卻是憤恨與羞恥如斯恨不得當場咆哮起來。若不是因為那些太平賊酷毒地方的緣故,自己堂堂淮南官軍中斬將奪旗的先鋒大將,怎麼就會折辱在這些村夫野民之手,而被當做了偷雞摸狗之輩呢?

正當張訓竭力掙扎著身子,想要抽出護身的短劍,然而下一刻又有一個聲音驚呼道:

「不好,你瞧他目赤如絲,額腮皆紅,怕不是已經染了外間的瘋症了?」

「那還不快打死了拖出去燒了,難道留着沾染上大夥么?」

然後就是一陣棍棒如雨下打的張訓痛哼慘叫連天,連囫圇話語都說不出來了。這一刻他只想一死了之罷了,也好過繼續在這群愚夫暴民手中受辱下去。隨後,他的橫刀以及隨身短劍也被人冷不防抽了出去。

然後有人叫嚷起來:

「這廝還帶了刀兵哩,這怕不是等閑的竊盜呢?」

「瞧瞧這刀頭上的花飾,這可不是普通莊戶人家用的啊」

又有一個蒼老的聲音介面道:

「那咱們豈不是捉到了一個積年悍匪了?」

周旁之人紛紛驚嘆道:

「快停手,還不快停手,都打死了怎麼拿去換東西!」

「卻不曉得這廝能否值得上我那群鴨子啊?」

「看着行頭,怕不是能換來一頭羊了。。」

「何止一頭羊啊,若是大有來歷的賊頭,就算是囫圇整隻的牛馬也是可以指望的啊。。」

然而,聽這些七嘴八舌的一輪話語,已經被打的遍體鱗傷而鬱積在胸的張訓,也終究是受不住心中連急帶氣的悲憤莫名,從心頭猛然湧上喉頭一口老血噴吐著昏迷過去了。

帶到了第二天正午,早早等候在路口上充作眼線的鄉民,也終於翹首以盼的等來了一小隊打着鯤鵬青旗的人員。只是其中並沒有多少意料當中披掛鎧甲的軍士,而是好些帶着黑紗濮頭,身穿青灰兩色緊袖箭衣或是束身胯衫的軍吏和文員。

隨後,作為帶隊的採風官韋莊,有些驚詫的看着這些攔去道路的村人,以及被簇擁在其中五花大綁起來腫的像是豬頭的「事物」。不由心中納悶道,難道眼下江北各州境內,居然還有這種公然阻道,威逼和要挾太平的不怕死之輩么?

然後他就見到分出一個滿臉儘是褶子和跛裂,看起來明顯未老先衰的中年漢子,謹小慎微佝僂著後背大聲喊道:

「小人在此求官爺們一個恩德。。。」

「不知你們所求何事?」

韋莊卻是越發警惕起來,對着左右使了個眼色。

「咱們村裏昨日裏恰巧逮住了一個大賊頭,還想請問官爺一聲,州縣裏的懸拿和賞捉,可還算數不?」

「當然算數!只要能夠驗明正身,還可以折變成相應的財帛米布、禽畜牲口呢!」

韋莊聞聲卻是毫不猶豫道:

「那就好了,那就好了。。」

這名領頭漢子及其身後眾人,不由左右相顧歡欣鼓舞的叫喊起來。

於是在片刻之後,韋莊就拿到了作為相應身份證明的一柄短劍,卻是不由微微一驚有大喜過望起來了。因為他畢竟是多年京城遊學和舉士的出身,就算門第破落了,相應的眼力和見識也比其他地方的士子稍廣一些。

正所謂是「兵刀將劍庶人棍」的基本道理,而軍中的佩劍自然與那些喜歡彈劍挾擊、崇尚輕捷猿蹂遊俠兒,所善用的輕劍、快劍孑然不同。在通常情況下,只有隸屬大內儀衛資序的千牛子弟和庭前諸仗,才會在儀刀和朴頭槍以外,再配屬這種帶有繁複的花飾紋理,而在禮儀和裝飾性質上更甚於防身功能的銀裝短劍。

而這些年朝廷也越發濫觴名爵於地方,因此就連藩鎮之中也開始仿製此類的形制,而賞賜於側近子弟和親牙之屬。因此,既然對方能夠得到這麼一柄銀裝短劍,那起碼也是一方勢力親衛將屬的職介。

因此,這時韋莊甚至生出了一些有些抵牾的念頭來:如果自己能夠略過這些人而獨佔此功的話,那最少也能成為仕途上更進一大步的絕妙助力。然而下一刻,他就拋棄了這個不堪的念頭。

就像是那位大都督專門給他們公開授課時碩果的那句話:「一個謊言/錯誤,卻是需要數個乃至更多的謊言/錯誤來彌補和維繫的。」難道他韋端己的人品和前程,也就值這麼一個地方頭目的分量么?那也是在是太自甘墮落了。

暈死,我岳父洗澡時煤氣中毒進了醫院,剛剛陪床回來,還好兩隻小貓今天都很乖,到時候就自己去睡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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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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