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86章 新生

86.第86章 新生

第86章新生

淡淡的晨炊煙霧和煮食的香氣當中,

看起來瘟頭瘟腦而似醒非醒佝僂著身子的駐隊新卒王健,端個竹子削空剖成的半圓食具,亦步亦趨的跟在長長隊伍的後頭,而機械性的完成洗面、凈口、整理穿戴等一系列動作,最終出現在熱騰騰的伙房和鍋具邊上,才領到屬於他的那一份早食;

兩個灰不溜秋的蒸糰子和一勺子稀咧咧的菜粥,儘管如此他還是覺得很有些心滿意足了;要知道就算是他在家裏的時候,也沒有多少機會吃上這些東西;黑糊糊發餿的糠和菜,還有時不時樹皮和草根,才是佔據他認知當中大部分時光的事物;

而在這裏居然可以一日吃上三頓,那可是只有農忙與老天搶收成的時候,才會有的好事情啊,更何況午食還有頓乾的麥飯或是粗餅,那是給大戶老爺家拼了死力幹活,也未必能得到的好東西;因此對他而言,多出來的這一頓晚食就完全是賺到了。

但是眼下他們還是不能馬上開吃,而是得在各自火長的帶領下,對着義軍旗幟上完成幾句跟讀的訓話和宣言。

無非就是用盡全身的氣力叫喊著「父母生我,義軍衣食」「天補平均,人人飽暖」或又是「殺官分田,世上太平」「打平不公,窮漢翻身」,乃至是「老爺肥死,窮漢逼死」「催糧一響,眼淚流干」等等,諸如此類堪稱大逆不道,或又是對過往無比顛覆性的話語;

而說的不好,或是有錯漏,或是有氣無力的,都要受到責罰的;在這種充滿集體氛圍和某種鄭重其事的軌儀式流程,只要少有遲緩或是猶豫,就會招致各自火長和伍頭的喝斥甚至是拳腳相加,如果是屢教不改的話,那就會被罰站、抗木、剝奪早食到發配進勞役隊里的懲罰。

至少,負責督促他這一隊那個死沉臉的伍頭魯漂泊,看起來就不是那麼有耐心的人士;而他也不想再次一邊受罰一邊看着別人狼吞虎咽,而自己只能飢腸轆轆拚命咽口水的情形,那簡直太過煎熬和折騰人了。

然後在吃完早食之後,開始列隊行操之前,以及在午食后和晚食前,他們同樣還要在宣讀和叫喊上一次類似的內容;而王健也由此經歷了,從最初的畏畏縮縮的不敢出聲,到後來的用盡全身氣力來宣洩的痛快與舒暢。

因為,他本名王賤兒,賤賤兒,因為家裏兄弟姐妹多夭折了,所以才折了牙縫裏生出來的半斗糧食,請算命的老冬呼先生給改了個健字,寓意為康健成人而已;只是他終於長到了成人的那一天,但是父母卻在越發艱難的世道中早早撒手而去,沒能活着看到這一天。

而他在不情不願和各種擔驚受怕當中,逐漸習慣了跟着大夥喊了多次之後,也自覺得有些原本想不通的事情,也就慢慢的明白過來了,父母早亡和世道艱難造就的鬱結和慎微,也像是得到了某種宣洩和疏通了一般,讓人覺得舒坦多了。

但是他其實更期待的是晚食之後,至少在義軍這兒天黑之後是不用格外省燈火,而早早上草塌睡覺的;而是有其他的事情可做和消遣的內容,比如,整隊圍着火塘最後一點餘燼和亮光,一邊檢查各自的衛生,說一說各自的來歷和過往,唱唱家鄉的小曲兒,吹吹竹哨子和葉笛兒給大夥兒怡情。

而只有那些在白日裏操行或是幹活表現最好的人,才會得到進入到那所燈火通明飯堂里的機會;那裏有管頭派來被稱作小先生的人,專門給他們說各種見聞軼事和古時的故事傳說;只是去了回來的人都不免會是眼睛紅紅的,或又是迫不及待的找人宣洩和告訴一番。

於是,他們才隱約知道這些故事和見聞,都是與窮漢們為什麼天生要受苦受累,還要被人逼得走投無路起來反抗世道不公,的種種根源和基本道理的所在。

「你愣各甚勞子。。」

當走神的王健,再次被臉色不善的伍頭一巴掌給拍醒過來之後,趕忙從架子上端起一隻消磨得筆直的竹棍;用包布的鈍端在筐子裏沾上白灰之後,才在吹響的哨聲和口令當中,用盡全力的向前挺舉著猛戳過去。

然後,又和隊列里的其他人一樣,不消片刻就手抖晃動的戳了個空,而落在了草扎的人垛子邊上;然後有苦着連在喝斥和叫罵聲中,趕緊退了回來有如此往複的繼續操行着。

只聽得在王健左右一片的吆喝和痛呼聲中;時不時有人用力過前而跪倒在地上,也有人一下子脫力回不了氣,而連人帶杆子的飛撲在塵土裏;還有人乾脆驚慌失措的左右亂晃着杆子,而和別人敲打拍擊在一處,而擾亂了一整火的突刺之態。。。

好容易一陣雞飛狗跳的折騰之後,就有表現最差的新卒被拉出來,強行綁上了稻草和木片做成的盔子,就此臃腫而笨拙的站在了其他人的面前,而開始充作了大夥兒的現成活靶子以儆效尤。

先是左支右絀挨上十幾輪的杆子齊戳,還只需躲閃而不準後退,如此一番挨下來,雖然皮肉上沒有明顯的傷痕,卻是可以痛得讓人大半天都吃不好睡不香的;

而若是多次表現不佳的人,則要接受更進一步的懲罰;他們得穿上稻草和木片的沉重護具,而充作射聲隊的靶子,而在漫天飛舞的鈍頭羽箭當中,大呼小叫慘號和怪叫着往複的奔來跑去,直到用盡最後一絲氣力。

隨着日頭漸漸的高升,駐隊新卒所在行列當中,亦是有人不斷的暈倒或是累趴下,然後被就地拖走而有其他人的繼續補進來;不管他們表現出來的怔狀是真是假,都無可避免要被打發到,只能承當最低等勞役和基本配給的第五大隊當中了。

而王健實在是捨不得留在軍中這一日三頓的好處,雖然他哪怕是眼前發黑,頭昏腦脹眩暈的就像是是有許多蟲兒在嗡鳴紛紛,但還是死咬着牙勉勵的一回回支撐了下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酸腳軟知覺的隨時可能癱倒在地的王健,也終於等來了代表午食的哨子聲;他也總算是又在身體里榨取出一絲氣力來,忙不迭的將手中拽得汗津津的竹棍給搭回到架子上,然後步履蹣跚的加入到前往伙房的隊伍當中。

只要吃完了午食和短暫的消食歇息之後,午後的操訓就會讓人覺得稍微輕鬆一些,因為更多是隊形和陣列的內容,雖然依舊枯燥和單調無比,但是卻可以讓膀子和手臂好好的休息一番了。

半響之後,新蒸出來的一捧糙米飯糰,還有一撮濃濃的醬湯鹽菜蓋在上頭,頓時讓他忘卻了一切的疲憊和辛勞,全身心的投入到這原本他從小到大隻嘗到數次,在豐收年景才在祭祖之日見到幸珍饈美味當中去。

突然,半塊焦黃的餅子落在了他差不多被舔個精光的食具上,不由讓王健霍得一驚,在自己份額外搶奪別人的吃食,也是不小的干係和錯失的;然後卻見是那個那個一貫臭著臉的伍頭魯漂泊,手裏還拿着剩下半塊。

「算是沒有咱火丟臉」,

他硬梆梆的丟下這麼一句解釋,便轉身揚長而去。

。。。分隔符。。。

而在另一個地方,周淮安正在吃甜豆漿就著油條沾辣醬,一邊翻看着和聽取這來子後分營中的各種回報。

別看這都是後世及不起眼的事物,在這個時代卻代表了某種奢侈和享受的層次;因為豆漿要磨要往複過濾要石膏點鹵,才能勉強達到後世的下口標準;而能快速融化的精糖和一整鍋的油,還有細磨的麵粉搓條,都是這是時代的稀罕物件。

倒是辣醬要簡單一些,但是茱萸和藤椒研磨成的末子,再用豆豉和油一起炒過就行了。算是配給士卒的開胃醒神的醋薑片和鹽漬茱萸,的改良升級版本而已。

因此,哪怕他實驗性的整出來了一整套的器具和流程,但是實際上能夠供應的分量,也不過是自己在內的小範圍內幾十個人而已;差不多頭領們加上親近人等分一分就沒有了。

而每天有一鍋可以自由支配的豆油或是菜油,也意味着更多變着花樣的炸制食品,從最簡單的米麵餅糕團丸製品,到果蔬類的茄子、胡瓜、韭黃、葡蘿、蔓菁、蘑菇,在到雞鴨鵝豬牛羊的各種禽畜部位和肉蛋產品,乃至是魚蝦蟹等河海鮮貨水產等等;

反正就是要把著過油一遍又一遍的利用到極致,最後差不多發黑髮黃而沒法在過濾殘渣了,還可以拿來作為炒菜的底油,將伙房特地收集來殘羹剩菜過一過鍋,再加工和炮製上一番;算是周淮安身邊那十幾個人手的私下福利和好處。

當然了,如此高熱量食物成分的相繼攝入之後,連帶的後果是視野當中的能量條,總算是有開始緩慢而細微的增長了。

感謝風衣4000的捉蟲

感謝不胖老高的打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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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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