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7.第786章 築怨興徭九千里(下

787.第786章 築怨興徭九千里(下

第786章築怨興徭九千里(下

況且作為當世頗為成功的範例,如今太平軍治下最早與之接觸而成果斐然的,無疑就是以嶺外大德僧義信為首,韶州曹溪寶林寺為祖庭的禪宗六祖惠能創立南宗頓教一脈。

然而在此間又後來者居上,而於大都督府治下地方擁有更廣泛影響力的,則是江西廬山東林寺凈土東派蓮宗的詩僧虛中、齊己等人,所倡導入世隨軍苦修的救渡之道。

後來又有畫僧貫休、長仃子等人出身的天台宗、律宗等名目,以藝文、經學、教化上的造詣見賞於前,進而加入到了相應的佛學院和功德司的籌辦當中,而組成了所謂專門釐定教義經典和佛門戒律的維那聯席。

因此,年輕的可止就是這麼一個人選。他自小被收養寺中月光院;不但做得一手上好的詩詞文章,還精通唐玄奘自東天竺的那爛陀寺引回的《藥師本願經》和《藥王息災法》等密教護摩的方便法門;以便投其所好得迎合太平軍對於醫工方技的需求。

要知道,如今的太平都督府更是宣佈要在襄州就地建立,廣府之外第二所佛學院和北功德司;以為登錄和管理大江以北的地方寺院、蘭若、珈藍所屬僧眾。

因此,今後在太平軍治下凡沙彌、比丘、比丘尼在內的所有出家人等,須得到所在地方官府登名造籍,不然將視為淫祀而予以舉發和取締。輕者罰金重者流放。

至於相應寺觀宗教場所中的駐留僧眾,則還需要前往襄州的佛學院,經過基本的佛法、經籍的考核和面試合格之後,才由專管教門的功德司授予相應傳法受經的文碟(牌照)。

而且按照寺院中的上座、維那、寺主、直日、直月、直歲等僧職不同,相應的考核和面試也被分做了三六九等,而每階被推舉出來的人選都需要到佛學院裏修習和任事一段時間。

因此無論是子孫廟還是師徒衣缽的傳承,都必須通過官方的認證和登籍,至於作為教派召集人的僧正、僧主和僧錄等,也是需要為大都督府服事和出力一定年限后,得到大都督府的任命才算數。

此外,在功德司編製內又有專門的核計人員,以專門管理和監督,廢除了無盡藏(高利貸)之外,寺院相關的方便院(旅社)、香火鋪、齋館等各種商業行為和產業。

太平大都督府的最終目的,就是推進這些宗教場所的兩極分化;要麼專做研究和修行精英化的高端一小戳人,要麼就順應普羅大眾需求的商業化產物。

因此,對於佛門之中的學問,道德和佛理(宗教哲學)上的門檻和要求,就一下子被提高了許多了;因此,任何想要從中打開局面乃至擁有一席之地的話,無不是精要之選。

而在不久之後將要召開的佛學院相關的無遮(論經辯法)大會上,可止期待的就是這麼一個表現出密教法門的契機。至少,就算未必能在坐擁半壁天下之勢的一代雄主面前出彩,也不能缺席相應的場合,而讓人記恨和厭棄啊。

雖然以對方一貫嚴厲對待和整頓佛門的做派,最終未必會演變成滅佛禁法之事;但是要想封殺和禁絕治下除了顯宗八脈之外已經沒落的唐傳密教,也不過是露個口風的事情。

當然了,他們結伴遠道而來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太平軍在離開京畿之前,大舉挖掘了法門寺在內的諸多皇家寺院的塔林地宮,所獲各種供養的珍寶器物極豐。

其中就包括了唐懿宗咸通十四年(公元873年)四月最後一次迎奉活動之後,被封藏在法門寺報國真身舍利塔下地宮裏的佛門秘寶,供養在七重金玉寶函內的佛骨舍利。

隨着相應的供養珍寶奇物被一件件的公開拍賣,而淪為民間的收藏之物;大多數僧眾也無法坐的住,開始打算合力聯名請求將這一真三影的佛骨舍利,專修一處公開供養。

然而,接下來得事情發展就有些出人意料了。

「那就在無遮大會之後,再開一場專場的競拍會,只對佛門僧眾和虔誠信徒開放好了。。」

面對受託前來試探口風的顧問僧虛中,周淮安如是說道:

「一真三影的佛骨舍利,讓各家寺院自行競價所得好了。天下佛門八大源流,南北十幾個大小宗派,難道還拿不出這點貢奉的身價來么?」

「要知道當初有梁武帝捨身以奉佛寺,如今已有諸寺競相爭奪供養佛骨的競拍大會,這豈不是古今因果循環的一番盛事和當代佳話們。。沒毛病啊!」

「當然了,如果覺得實在有些困難,也大可以以地域和宗派所屬聯合起來競拍其一,然後按照出力的多寡,輪流進行供養一些時日,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豈不美哉。。」

虛中聞言不由驚嘆莫名,果然是這位大都督一以貫之對於佛門愛之切責之深,一有機會就不吝充分壓榨的行事風範;卻又一時間儼然無語,不愧是上位者恩威莫測的用心,自覺若是此例一開,從此佛門怕要越多是非了。

畢竟,有什麼寺院禪門能夠拒絕和迴避,供養天下第一號正宗的佛骨舍利的機會呢?但是這些變化,又於他所倡導的凈土蓮宗有什麼干係呢,依照蓮宗子弟的做派可是恨不得把佛堂塑像都拆了,直接把傳法講經之地放在山野林下、田邊地頭才好呢。

然而他又在心中暗自警惕和自省起來,是否是因為這些教門中人開始因為佛骨聯合起來的勢頭,惹得這位大都督有所不喜和嫌棄的,才會給出這麼一個頗為狹促的臨時起意,卻又充滿可操作性的矛盾結果,以為敲打佛門各支么?

那自己所在的凈土蓮宗是否要既是作出表態和跟進,以為堅決支持大都督對於教門的所有決定,以及看在同僚一場還算相處融洽的份上,對於義信、貫休他們再提點一二呢。然後他又暗自苦笑起來,他們通過托請將自己推出來以為探詢,豈不就是抱了相應的心思么?

相對於滿肚子心思拜別而去的顧問僧虛中,周淮安其實更好奇和在意的是在社調部的例行報告中,新近抵達境內的唐密僧侶動向;當然他對於唐密本身沒有什麼太大意見,或者說是長期處於形同陌路的漠視狀態而已。

因為相對於早早傳來中土而深耕於民間各個階層的顯宗八派,開元以後才興起的密宗,其實更多繼承了來自天竺本土的柔軟身段和跪舔本事。因為密宗本身就是誕生於婆羅門教復興,而佛教開始走下坡路的天竺末法年代。

隨着大批原本時代把持和壟斷僧團上層的土著貴族,帶着寺廟和信徒直接轉投回到新婆羅門教懷抱去,曾經再孔雀王朝之後又歷經伽塞尼加王、戒日王時代鼎盛的天竺佛門也不可避免走向衰亡。

沒錯,雖然釋迦摩尼倡導眾生平等而創立了所謂的早期佛教源流;但是僅僅數代之後就在大量加入進來的外道、苦修法門和派系的影響下,變成了另一種以大小寺廟為核心的僧團組織;同時在世俗權貴的供養/滲透下,將佛法精義變成只在精英小圈子內的世代傳承。

所以一旦這些把持寺院利益的上層,轉投了復興的婆羅門體系頓然就是崩塌性的災難了。乃至一度傳統的佛教徒成為天竺列國、諸侯間,人人喊打過街老鼠式的被歧視和迫害對象。期間無數高僧大德前赴後繼的出外傳法,乃至不遠萬里疫病疲累盜匪造成的死傷累累來到中土大唐,也是為了播散和保全佛門的火種。

因此當他們聽說有個同樣佛法昌盛的東土大唐時,可謂是絕境之中找到救命稻草那般的飢不擇食了。因此當繼法顯、義凈之後,又有唐玄奘居然反向回來取經的時候,就像是給暮氣沉沉的天竺佛門打了雞血、注入一劑強心針,導致了最後一次佛門的迴光返照。

所以,可以想像當年唐玄奘在天竺時的懵逼和驚喜心情了:我只是一個偷渡出來求法的宗教留學生,怎麼到了天竺佛門的最高學府那爛陀寺,就一下子成了所謂最頂級的博導大拿(被大乘尊為「大乘天」,被小乘尊為「解脫天」)。

因此,密教就是誕生於這種壓抑的社會氛圍下,為了確保薪火相傳而形成的秘密結社和地下組織,各種軌儀和灌頂法門就是為此發展出來的。然而,因為因為密教誕生的最晚,所以向外傳播的時候發現沿途地方,早已經被各種古老流派給見縫插針式的佔滿了。

所以為了和這些傳統佛門進行競爭以獲得一席之地,密教由此也必然要比他們更加應地制宜和接地氣(不擇手段和臉皮)的多。或者說會按照情況不同,突出對於統治者最有力的優勢部分。

因此,在漢地佛門大乘派「磨珂衍那」佔據優勢的吐蕃高原,密宗傳法的蓮花生不但以修行精進為名,和贊普赤松德贊進行換妻儀式,還大量吸收了原始苯教的伏藏法和各種殘酷野蠻的人殉、人祭軌儀;哪怕吐蕃最終因此滅亡了,但是相應的流毒一直沿襲到現代才被西藏解放和土改給徹底取締掉。

而當通過扶桑的學問僧空海等人東傳日本道日本的密教,則是同樣吸收了當地神道教和原始氏族部落的殘餘,而演變成可以嫖娼蓄姬、飲酒吃肉,娶妻生子和以家族繼承寺院、擁有領地和僧兵,幾乎百無禁忌的東密體系。

相比之下,反而是東傳中土大唐的唐密體系最為完整,幾乎是大搬家和逃難式的把東天竺最後一點傳承淵源都轉移了過來。因此他們同樣也針對歷代皇帝投其所好的進行了適應性改變,比如傳統佛門所不恥的咒禁體系(詛咒過安史叛軍和歷代藩鎮),帶有大量天竺養生之道的瑜伽法和醫學傳承的房中術。

至於最終長生不長生不好說,但是多少促進和幫助了李唐皇室的子嗣興盛卻是不爭的事實。

因此,唐密之所以被稱為唐密,一方面是一度盛行於唐朝,另一方面就是其教門本身,與禮堂王朝上層捆綁的有些太深了。所謂的三代國師(善無畏、不空和金剛智)六朝左右街僧錄的顯赫,可不是那麼好生受的。

所以晚唐崩滅之後,其他顯宗的源流可以通過求變求存來在五代亂世給繼續流傳下去;但是唐密卻因此泯然於歷史了也不是什麼偶然時間。話說回來,既然對方在這個時空,早早錯過相對重要的幾班車,現在終於見勢不妙想搭上太平軍這條大船,就沒有這麼容易和便宜了。

不要說周淮安會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就是那幾家先來後到的佛門源流,難道會坐視其成將自己好容易適應新體制下的既得利益,給拱手讓出么。

所以,根本不用周淮安刻意的引導和表態,就可以讓佛門之間相互鬥法,而壓榨出他們最大的潛力和資源來,這次臨時起意的舍利拍賣會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和契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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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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