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章 一朝禍起蕭牆內(中

第715章 一朝禍起蕭牆內(中

與此同時,也有人在遠處土丘上的亂石縫隙雜草間,用大號的咫尺鏡窺探這邊的動靜,同時一邊口述著,由他人用筆畫記錄下些許東西來。

「裘皮鶻帽,編髮束額,這應該就是沙佗人的本陣,而不是其他韃靼雜胡的所在了。。」

「立營的旗號中除了突厥處月部流傳下來的灰狼纛,半圓日暉旗,還有灰底黑鴉的三尖旗,怕不就是六州沙陀三姓大部之首的鹽州朱邪氏。。」

「還有雲中守捉和先鋒兵馬討擊使的旗幡,朱邪翼聖所在的本陣再次無疑了,只是不知道大纛之下的諸多黑甲騎將之中,又是哪個才是此獠。。」

「馬上背甲最多的這支馬隊,怕不就是傳說中以一當十,在徐州對戰龐勛沖陣如山崩的鴉兒軍了?。。居然連坐騎都罩上箭障,還有鉄胸和護脖?」

「這是雲州特產的健馬,加上官軍提供的精甲,驅馳以塞外健兒的產物么,果然光靠形貌氣度就遠勝尋常的胡騎控弦了。。」

「又有敵軍的巡騎隊向這裏過來,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怕不是發現甚麼端倪和行跡了。。不對,他們就是走斜線的迂迴奔我們這裏來了。。。。」

「不好,當前的這隊怕是誘餌,在其他方向的巡騎已經開始分成數隊的包抄之勢了。。按照戰地緊急條例,馬上全力脫離。。」

負責記錄和畫像的王彥復,連忙丟下手中的多餘事物僅帶手本,跟隨着自己的隊虞侯緊步跑到土丘背後,掀起披蓋在坐騎背上的綠色斑駁的遮蓋,而飛身跨上去就策馬全力向著遠處的大昌關方向飛奔而去。

然而那些已經兜上來的沙陀巡騎,卻怎麼肯這麼輕易的放棄呢。只見他們也同樣不惜馬力的驟然加快驅馳起來;頓時在曠達的藍田河谷地之間前後追逐著畫出一道道不規整的塵煙滾滾。

然而,太平軍偵騎所使用的山南東道鄧州馬,終究還是在體力耐久和加速衝刺傷略遜於代北駿馬。於是眼見得王彥復這數騎斥候,被身後胡騎揚起的塵煙越拉越緊,還有人頂風迎頭射出了咻咻的弓箭來。

雖然準頭不好的總是偏落在他們左近,卻是成功的驚嚇和阻滯到了他們坐騎,而不由自主減慢速度下來;然而王彥復等人也相繼決然鬆開一手緊握的韁繩,而伸手從顛簸鞍袋中抽出一隻喇叭扣短銃來。

只帶這些胡騎一旦抵近十步之內,就可以稍作阻擊和抵抗一二。然而當王彥復遙遙舉起晃動不已的手臂做觀瞄狀時,突然被它對準的胡騎就突然一頭栽倒在地,轟然摔滾出許遠。

然後就像是某種連鎖反應一般的,這些緊追上前的胡騎像是中了魔咒一般的接二連三的翻倒在地。而王彥復卻是心中不免一松,他已經看出來的,這是附近的山樑上有埋伏的友軍在狙擊這些追兵。

他也連忙策馬轉身繞過一個迴旋的大弧度,而正面迎上這些不明所以而驚懼散開的胡騎。。。。

不久之後,朱邪翼聖也得到了派出去搜索敵軍可能存在耳目探子的游騎,遭到阻擊和埋伏當場死傷大半而逃的消息,卻是不以為意的笑道:

「看來,這就是害了我那叔父(李友金)的火器使然了。。總算在野外抓住彼輩的些許手尾了,傳我號令。。。」

然而這時,一名突然而至使者卻帶來了長安城中的新命令,頓時讓他的表請凝重起來。

「相公讓我部分兵協助攻略城南?」

——我是分割線——

長安北內的望春宮昇陽殿前,官軍之前與困守此地負隅頑抗的的殘賊,往複爭奪激戰所留下的大片血跡,尚未徹底干透;卻又有更多的人等在一片又一片哭喊告饒聲中,被相繼押解了過來。

他們之中上至皓首老翁,下至襁褓幼兒,幾乎是男女老幼皆有;無不是哭喊震天的被繩子穿成一串串,步履蹣跚的驅趕了過來;他們就是被官軍所捕獲的眾多「賊朝偽官」,及其親眷之屬。

其中既有從賊的昔日文武群臣、舊屬官吏,也有因為賊軍佔據期間為其所誘的新晉本地人士;但是更多還是追隨賊軍一路征戰過來的各色軍中親眷;如今都在官軍挖地三尺、寧枉勿縱的搜括下,相繼被揭舉和抓捕起來。

然後,在通過望春宮的闕樓之間時,那些足夠年輕或是稍有姿色的婦人、女子,會被攔截下來然後強行帶到一邊的偏院裏去;而然還有一些捨不得兒女的婦人,就會被當場奪走手中的襁褓或是粗暴的打倒在地,然後扛在肩上強行帶走。

而當他們被迫一批又一批的相繼抵達昇陽殿前,就會見到私下禁閉起來的門戶;以及在身前的台階上和身後的牌樓內,虎視眈眈倒逼上來,手持長柄厚背大刀的官軍。

然後就看着他們像是水下驚炸了的游魚一般。想要四下奔逃起來卻又被繩子拉扯住而跌滾成一堆;也有人用力掙脫了綁繩的束縛,而拚命逃往昇陽殿的邊角而去;

然而四下早已經清理的光禿禿的場地,卻讓他們根本無處躲藏和蔭蔽,就在奮力拍著牆面或是大聲告求之際,被身後不慌不忙趨上前來來的官兵給揮刀兩段;死得卻比那些被困在原地梟首的其他人,又更加慘烈一些。

直到殿前大片橫倒下來的人體之中,不再有所掙扎和聲響;隨着殿右偏門的打開,另一批官軍才走上前來將每具屍體的首級逐一的收集起來,堆在了板車之上;就連浸泡在血泊里的襁褓,也要用長槍挑穿起來用力抖上幾抖。

然後,才連同屍身一起隨着馬拉的推板,在石板地面上拖出大片的血污,而相繼被掃進通往滻水的城壕之中。然後算是做好等待下一波出行人等的準備。

而在昇陽殿中的偏閣之上,被專門帶到這裏來的前宰相尚書左僕射,如今的大齊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王鐸,也已經臉色煞白嘴唇顫抖的徹底失去了再度站起來質疑和指責的氣力了。

「何至於此啊,何至於此啊。。」

他幾乎是老淚縱橫的喃聲哀告道:因為他已經眼睜睜看着好幾次夾帶在這些人群當中,那些被他在賊氛之下好容易保全下的親信黨羽和親族子弟,就這麼被舉家砍掉了腦袋。

而在他們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是帶着難以置信的表情在涕淚橫流的大聲哀求、哭喊著,甚至是咒罵自己的名字;然後又被毫不猶豫按倒在地上的血污和屍體里,變成其中的一部分。

然而,負責這一切的行營(度)支使崔澤,卻是在旁背手而默然無語;任其怎麼拗哭嘶號而絲毫不為所動。直到哭的撕心裂肺的王鐸,突然兩眼一翻白而渾身僵硬的倒了下去。他才有所動容的擺擺手讓人將其抬出去。

「王公這怕是犯了卒中,再也起不來了。。」

片刻之後就有人過來回報。形容儒俊的崔澤卻是默然搖頭道:

「這樣也罷了,省的再面對更多是非。。」

雖然,因為同出京兆名門兼五姓七望的干係,他在心中不免有所兔死狐悲之意。但他顯然更在呼的是昔日幕主,河東節度使兼代北行營都統鄭從讜交代過的事情。

如今行營上下的用度嚴重虧缺,哪怕他這個自身使相窮盡地方竭力搜括,再加上羅織罪名來抄沒那些豪族大姓,還是有所不足的;所以為了酬功犒軍之需,他們事先連朝堂上的名位和官身都被預定好了。

故而,如果這些從賊又反正的舊臣之屬,暨此保留下來的越多;日後行營可以拿出來的作為恩賞和酬功的籌碼和代價,就會變得越發的匱乏和稀少,乃至無有恩德可賞的窘迫局面。

所以,這種清算從賊舊臣的事情必然要有人來做;之所以最後會落到他的頭上,則是因為他是行營中出身清河崔的那個存在,還是出身與晉陽王氏世代交好的京兆一房。

換句話說,如果他在這件事情不能做的令人滿意的話;作為清河崔氏之南支烏水房出身的同宗,如今卻是掌握是數萬人馬生殺大權的崔安潛,卻可以是毫不猶豫將他們這些清河崔氏京兆房的本家,拿來殺雞儆猴的。

當然了,崔澤覺得這位同宗未嘗還沒有其他更長遠的想法。比如將收復的京師朝堂給清理一空之後,再以酬賞為名安置上了一大批對其感恩的人等之後,就算是日後天子得以歸朝或是鄭相公起複,怕不是也要長期仰仗鼻息了。

然後崔澤又蔚然感嘆起來,這個曠日持久又綿連天下的動亂,終究是改變了太多的人和事物了;就連原本那位一心為國、不忌毀譽的「血手相公」「崔菩薩」,也開始要為了身後和將來打算了啊。

不過他身在其中又能怎麼辦呢?至少讓崔相公為首的河東系專掌國家權柄一時,也總比讓國勢在天子身邊的田氏之流手中,繼續操弄和敗壞、崩滑下去的好。更何況他也同樣是其中的受益者不是?

如今既然已經打進了京城,又從劫掠中得到了足夠的財帛子女來安撫和鼓舞士氣;接下里唯一剩下的問題,就是依盤踞在城南的賊軍所在了。

然而,接下來崔澤的心情就被一連串突然而至的壞消息給攪亂了。

「什麼,大內右藏的大盈、瓊林、口味諸庫都是空的!!!」

「前朝左藏的東西庫,朝堂庫、太僕庫和衛尉庫中也是所剩無幾?」

「京兆府的集藏院也被偽朝京兆尹孟賊脫逃前放火焚燒?,」

「唯有神策署衙之中的供軍院尚且完好,得獲米麥萬餘石,舊繒五萬多段,甲械數千件?」

聽到這裏,崔澤不由仰天長嘯道:

「是哪個狗賊如此敗壞的。。」

而在城南暫避的曹皇后,卻是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而不由裹緊身上的大氅,暗自感嘆起來上了年歲之後,這身子骨無論怎麼進補和調養,依舊是越發的不濟事了。

然後,又不由自主的慶幸起來,自己在長安北徹底合圍之前,還乘着城南清明渠之戰的余勢,突擊轉運了最後一批財帛珍寶出去。這樣就算日後得以倖免下來,真要寄人籬下的那一步,也有了些許的傍身之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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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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