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浙東飛雨過江來(下

第604章 浙東飛雨過江來(下

漕河之畔的大片楊柳和榕樹叢中,作為團練使董昌最為看重的子侄,形容英挺而膘壯別號「董彪兒」的臨安兵馬都知董真,也在持棒挺矛揮舞如風的奮力向前衝殺着。

作為別出蹊徑的一路奇兵和偏師,他的主要任務就是利用熟悉地理和能夠得以地方呼應的優勢,前出賊軍的後方去尋找戰機,乃至化整為零的牽制和騷擾賊軍的後路。

但是令人略為失望的是,他並沒有能夠如期得到鄉里的呼應和附從;因為在太平賊的肆虐之下,那些地方上的豪姓大族不是破家滅門,便就是舉族逃亡不知所蹤了。

他也曾嘗試派人北上已經淪陷的湖州與杭州交界處,攻打和偷襲那些賊軍的據點和關卡;但沒想到這些賊軍在糧道上,卻是謹慎小心到讓人有些無可奈何的極致;

所有的據點都是佈設在河流並道路的要衝處,按照腳程和行船的時間每三四十里就有一處戍壘和附屬營地;不但對外盤查極嚴還響應很快,依靠烽火和高塔幾乎半天到數個時辰之內就有後援。

因此,這一次他得到賊軍有大批輜重隨船南下的確切消息之後,就果斷放棄了繼續潛隱手段而一路突進過來,已經攻破至少三處大路和沿河上的戍壘,殺敗和擊退了至少五、六部,疑似太平賊的外圍人馬了。

其中最初擊敗的敵手,大多數人就只有一身布衣,竹槍和柳牌短刀,弓箭都沒有多少;被謹慎之後就很容易一呼而散。然後再戰的對手,就有了皮套子和鑲皮甲,更加標準的木矛和畫牌、大刀,更多的弓箭和少量的強弩。。

一路接站過來之後,這些賊軍部伍也在隨着他的突進之勢,而逐漸的變得堅韌和強勁起來,乃至讓他不得不花更多的時間糾纏再分兵牽制和暫時擺脫掉。

尚稱精壯的三千人馬也由此銳減到兩千稍多。但是只要能夠成功殺到漕河邊上,突襲和燒毀掉太平賊後繼的糧草漕船,便就能對杭州城下的局面造成根本性的動搖和影響。

只要叔父董昌率領的大軍能抓住這個戰機,再加上與城內蔣環軍馬的裏應外合,實在有不小勝率和可能性,將軍心動搖的太平賊本陣給重新擊敗,逐出杭州地界去。也是對一貫信重他的叔父董昌,最好的報答和效忠手段。

他從小就是父兄出海早亡,靠着叔父的幫襯才得以成年;又被當做地方大豪董氏宗族中的種子,給送到天目山去學藝,回來之後就委以親軍、近從的專任。

接着又受以良馬、寶弓以為激勵,就此親身參與了杭州八都建立之前,為了爭奪主導權和盟主之位的血雨腥風;也曾為了臨安出身的董氏在錢塘站穩腳跟,而暗中截殺過別州派來的使者和官吏,滅,滅門過不肯合作的士紳。

也參與過討伐浙西狼山鎮將王郢的叛亂;平定過朱直等「杭州山賊」的匪患。更伏擊過攻入杭州境內的草賊前鋒;乃至又引兵反襲其大部陣營,燒掠繳獲無算,董真居中踏營斬將無可匹敵號稱驍勇一時。這才有「董彪兒」的別號。

乃至在勢力進一步膨脹后,參與了驅逐朝廷任命的杭州刺史路審中,而伏擊鎮海節度使周寶派來護送的三百名官軍;最終又親自前往疏通,令鎮海節衙追認了杭州團練使兼刺史的既成事實。

而董昌本人,更是多次招他飲酒熏然同塌而卧之後,又捫肩嘆之曰「吾家千里駒」「可謂光大家門之幸」「吾兒日後皆要仰仗了。。「。

因此,在各路義營軍奉命北上討賊,而先勝后敗的丹徒會戰中,董昌損失了杭州八都的大部人馬之後;依靠留在臨安看守門戶和基業的董真,依舊可以擊敗諸多的覬覦者和潛在對頭,而讓董昌有了捲土重來的契機。

這一次顯然也不會例外的。依照叔父董昌事先的暗中期許和表態;彼輩年事漸高而身體不豫,幾個兒子也都才具不足以繼承家業。因此,只要這次能夠擊敗外來的賊軍,就會表他為杭州刺史,而作為身後的繼任之選。

然而,很快一個意外狀況將董真的思緒給拉回到現實中來。因為正在突進的前隊突然就停了下來。

在眼見得遠處樹影掩印背後的大片波光粼粼,而水聲依稀之間,董真不由怒吼著分撥開那些拿着弓箭,卻又似乎獃滯在河岸上的部眾道,「為什麼不繼續動手,快放箭啊。。」

然後他就見到了河面上魚儷而行的龐然大物,那是一種帶着巨大輪轂在河面上翻滾出翻白浪花的奇異船隻。

而從岸邊密密麻麻射過去的火箭,落在足足有三層高的青黑色船幫上,也就像是全力叮咬在牛皮上的蚊吶一般,大多無足輕重的相繼折斷而落,或又少許釘落其上也在水澆而下的青煙裊裊中迅速熄滅了。

這一刻董真才反應過來,這根本不是什麼輜重糧船,而是賊軍的水師戰船才是。自己顯然被那些套過來的太湖水賊們給騙了,他正想尋找這些帶路的,卻發現早不見了蹤影。

然而這時候董真想要反悔掉頭也就是晚亦,很快四下里就傳來更多更密集的廝殺和叫喊聲,還有一種形如炒豆一般的噼里啪啦聲,正在隨着爭相退逃過來的身影,而向著他所在位置迅速逼近過來。

這時候,河面上的賊軍戰船也終於做出了自己的反響,只聽得一片仿若是暴雨前後的滾雷聲,在船幫上競相噴濺出一股股的大團灰煙來;而後的須臾之間,就像是又憑空而至的無形力量,紛紛搗打在這些聚攏在河邊的人群中。

轉眼間,他們披甲的身軀就像是紙糊草做的,競相血肉橫飛的綻裂開來,或又肝腦塗地的噴濺和散落在周圍之人的頭臉之上,或又是潑灑在茵茵叢叢的河堤障道樹叢之間。

雖然只有河岸上最外層首當其衝的人遭受如此打擊,但是接下來慘烈的一幕卻是讓剩下的其他人,都當場士氣崩潰和軍心垮塌了;

他們有的歇斯底里的反衝向包抄和圍攻過來的太平軍,然後毫無章法的胡亂揮舞著兵器,被迅速淹沒在其中。有的兩股戰戰甚至大小失禁的跌坐在地上,不管不顧的嚎啕大哭起來。

還有的像是無頭蒼蠅一般的四散亂竄起來,試圖給自己找個能夠躲藏和提供安全感的掩身之所,然而在一望無垠的水鄉平原上,除了成行障道的堤柳和楊樹、榕樹之外,他們又哪裏找得到其他的遮掩處呢。

於是更多向外逃奔的人,又不得不在四面逐漸合圍起來的太平軍,刀槍弓弩的逼迫和驅趕下,又倒卷了回來相互擁擠著踐踏成了一片。

至於作為他們曾經的主心骨,臨安兵馬都知董真,卻是在這一片驚呼亂叫的混亂場面中,發現自己已經指揮不住大多數人了。反而是因為競相逃離河岸和堤畔的緣故,反而把他身邊最後聚集的百餘名親卒給凸顯了出來。

於是,來自河中座船上的新一輪速射集火,剎那間就將他們給淹沒在了迸濺如泉的碎石砂土煙塵,還有枝葉亂飛摧折倒下的樹叢之間。

當彌散煙塵再度隨着河風散盡之後,灰頭土臉的董真奮力從傾倒的枝杈間掙脫開來,卻發現周旁再有能夠站立的身形了,只剩下氣若遊絲的呻吟和掙扎蠕動的動靜。

至於拚死用身體想要遮護住他的老家將兼親卒隊長,也四分五裂形容扭曲猙獰的只剩下上截身,半條僵直無比的手臂還死死抓搭在他的肩頭。

而另一名從小就鞍前馬後侍奉的親隨,也七竅流血的倚倒在半截樹樁上,身上幾個大大的裂口,讓五臟六腑都顯露出來來。

只是當董真瞠目欲裂的想要爬起來拚死一決,卻又發現下半身已經失去了知覺,兩條血糊糊的腿被壓在傾倒的枝杈中,根本就是動憚不得。。

這時候四下里的廝殺聲也相繼寂落下來,越來越多的臨安兵被砍翻戳殺射死,或是跪倒在地上束手求饒;董真也萬念俱灰絕望依然的摸到了半截旗尖,對着自己的脖子就是用力捅去。

然而突然頭側重重的一痛、眼前一黑,他就一塊飛來的樹杈,給打的昏死過去了。

——我是分割線——

而在百里之外的天目山下,

好容易整齊身邊最後數千人馬飛奔得歸的董昌,難以置信的看着在臨安城頭上所林立起來的太平青旗,突然就身體晃了幾晃就在一片驚呼聲中從馬背上跌落下來了。

而在城頭上,出身太平山兵營的校尉張白波,也在焦灼而忐忑的望着遠方大道上的動靜。因為,這次也是他么這些閩地出身的老山兵士卒,除了零敲碎打的剿匪之外為數不多獨擋一面的機會。

他們在山民嚮導的帶領下,翻過了天目山又潛襲到臨安城附近,作為武裝偵察和待機呼應。卻沒有想到在偶然俘虜一名下鄉羅索的軍吏之後,才發現臨安城中是如此的空虛。

於是,就有了一次順理成章的潛入偵查,然後又在守門士卒疲憊孱弱的狀況下,變成了強奪城門的嘗試;待到一舉奪取成功之後,又發現居然城中沒有多少力量來奪還。

然後就乘勢向城內攻擊了幾次,不但搶回來大批物資和器械,還把其他幾門的守軍嚇得開門四散而走,於是,他們就此佔據了府衙在此堅守起來了。

因為用來虛張聲勢的旗幟實在是數量不夠,因此他們乾脆把城中但凡是類似青色的物件,都被徵用和搜羅過來了冒充一時。

因此,除了城門附近一些插在最外頭的旗幟是真貨外,其他走近了看就有會發現,包括店家的酒旗,民家的門簾鋪蓋,甚至是寺院的幡子在內的各色奇葩物件,都被豎起來了。

「玄元皇帝、日光菩薩、皇父阿羅柯、大光明聖尊、」

正當他在心中念念叨叨想這一切所能想到的暗自祈禱之際,突然遠處緩緩逼近的軍陣就停了下來,然後肉眼可見的發生了騷亂並且擴散開來。

最終,隨着居中一面最大的「董」字大旗的緩緩倒下,這些軍馬也在短暫的對峙和急促衝突、爭鬥之後,邊四分五裂各自逃散開來。

其中大多數都徑直繞過了天目山下的臨安城,而向著遠方的原野潰奔而去。於是,一時之間守城危機,就這麼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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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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