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1.第561章 中國浸強胡浸滅(續三

561.第561章 中國浸強胡浸滅(續三

第561章中國浸強胡浸滅(續三

當魏州之變通過城中潛伏的各色探子和眼線,最終傳到了比鄰的成德鎮,又輾轉到正在平定橫海軍(滄景節度使)境內殘餘反抗的王景崇父子耳中之時,已經是數日之後。

而在德州州治安陵城下,先降后叛卻又在成德軍回頭圍攻之下,被城中反亂軍民執送出降的前德州刺史盧彥威一干人等,也五花大綁的跪倒在雪地里,然後在揮動的旗幟間被成排的砍下頭顱,綻放出一團團殷紅的血花來。

而那些捧著香案和絹花、果品出迎的本城父老,亦是戰戰兢兢的跪倒在一旁而目睹著這一切的發生,卻是噤若寒蟬的絲毫大氣不敢有出。

「這就是彼輩最多見的下場啊。。世為藩帥者,素來可勝不可敗,可進不可退呼;只要稍加示弱和破綻,便就是內起須臾的翻覆之禍了啊。。」

站在德州西門的門樓上,霜發灰鬢而依舊精毅健碩、聲音洪亮的當代成德節度使、常山王王景崇,也在對着臨時被從監刑場上叫回來的兒子——衙內都兵馬使王瑢嘆息道。

「你現在也當明白,為何老夫舍下晚節和麵皮不顧,也要與草賊交通往來甚至屈身引為呼應的道理了吧!所謂朝廷的大義名分,於我輩的進取之心,就是最好的枷鎖和絞繩啊!」

「若是那些一心守成坐享的守戶之犬也就罷了,一旦我輩想要有所逾越,便就可以名器權柄爵祿來蠱惑和挑動屬下而代之,而繼續維持朝廷的體面、權望和名份所在。自元和以後,歷代的藩帥更替繼立莫不是因循此理;」

「故而為今之計,你我父子想要以成德鎮一地有所作為的唯一出路,就是籍著這天下興起的賊勢,來打碎朝廷苟延殘喘的最後一點權柄和德望,所謂世人心中的大義名分自然就不成約束了。。」

「兒子省的了,自當以魏博故事為前車之鑒,不予彼輩任何可乘之機便是了。。」

身姿筆挺巋然如松的王瑢,亦是做心悅誠服拱手道。

「這還不夠,我成德牙兵雖然不比魏博之驕橫,又經乃祖以降的數度更替和選汰,但是依舊不可掉以輕心;此番正好以平定和坐鎮地方為由,將衙內最後一批兩代以內的牙軍子弟,分派到滄、景、德、棣各州去充為鎮扼使、團練官。」

王景崇又搖頭道。

「而你再從各部軍中挑選一批驍勇健銳之士,充入衙內五都以為後備之選,日後便是你接掌我旌節的根本。。至於前代沿襲下來的那些世兵子弟,能不用就盡量不與大用。。若要用,則用其最為艱險之處,盡量驅與先發,使以斷後。。」

「如今魏博有變,我河北三家的格局也要發生變化了;眼下滄州的局面你也不用再管了,火速引兵一萬前往貝州交境待機。」

然後王景崇頓了頓,又想起什麼繼續吩咐道。

「那樂氏受朝廷教唆殺韓簡而奪權柄未久,魏博六州不見得人心盡服,保不準還有反亂和變數驟起,這就是你把握戰機的時候了。。」

「就算不能乘機奪得城邑、田土、戶口,也要儘力使其長久亂不能治。。更不能讓朝廷輕易得到一個完好的魏博鎮以為助力。。若是再能將那盧龍李可舉引來一同行事就更加穩妥了。。」

「兒子謹遵大人教誨。。」

王瑢再度滿臉崇敬的應聲道。

不久之後,望着引兵遠去的浩蕩隊伍,王景崇這才回頭下得城來,又打着全副旗牌儀仗前呼後擁的穿過城中最為寬闊的正街,來到了已經易手的府衙之前。

然而這時候,被迫從家門中趕出來夾道歡迎的沿街百姓士民當中,突然就爆發出一陣騷亂來;霎那間從撲倒亂滾成一團的圍觀百姓當中,好些人掀翻了供奉在旁的香案,而抽拔出閃亮的兵刃來。

「殺盡成德賊啊。。」

「誓殺王老賊。。」

他們如此叫喊著,與王景崇左右的虞候和護兵迎面廝殺成一片。然後又有人躍身跳上房檐,而對着正居於馬上王景崇搭弓就射。

雖然此輩很快就被策馬趕到房下的護兵用長稍戳死,但也一箭漏過了牙兵和扈從的間隙,而射在了王景崇未嘗披甲的小腿上,又透入馬腹當中而驚痛得這匹坐騎,揚身嘶鳴著將王景崇甩脫到了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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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千里之外關內,一片冰天雪地的奉天城中。正在巡視各處營地的宰相鄭畋;也終於接到了正在河東穩定局面的都統崔安潛,不遠千里翻山越嶺,跑死凍死了數匹驛馬所送過來的一份東西。

「好個開萬世之太平!!!」

這一刻,鄭畋心中卻是生出了當初那位號稱「日月當空」的一代天後,讀到駱賓王《討武曌檄》時說出那句「宰相安得失此人!」的一番心情了。

從最初的「儼有經緯之才,卻不聞濟時所用。。」的嘆然,到後來的「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的品鑒,乃至對於「聖人不死,大盜不止」的通悟。。。

最終直到現在,他才隱然發覺自己已然無有足夠立場和格局,來品評和鑒定對方這番明顯有些大道近聖的發聵之聲了。最後他臉色變了數變,才將這分東西重重擲於地上,重重的喘聲道:

「必殺此撩,不若為國之患,尤甚於黃逆者。。」

雖然他一直處於道德上潔癖,而格外厭棄那些暗殺謀害的陰私手段,但是在這一刻也不得不生出,不惜一切手段和代價,也要除之餘后快的激烈衝動來。

因為一旦令其掌握了國家鼎器,或又是相應的學問和主張擴散於天下之後,那便是對於這些五姓七望為首的這些,歷代歷朝掌握著經學和選官的世家大族,近乎挖根掘地的滅頂之禍了。

他雖然是力挽狂瀾的大唐救時宰相,但同樣也是五姓七望的重要家族成員和政治派系的領頭人。身後自有無數割捨不斷的羈絆和利害關係的牽扯。

萬萬不可能坐視和容忍,自己身後的家族傳承與延續之道,連同這個他所敬愛和奉獻了畢生心血的大唐,就此在這些「假以聖道」的妖學偽論面前沉淪下去。

隨後,他在稍加冷靜下來的轉念數想間,又把這份狠狠丟在地上的文樣給撿了起來,然後對着被喚進來的部屬道:「令人想些法子,把這事物雋抄後送到黃逆的手中去。。」

作為五姓七望傳承千載,歷經秦漢三國南北朝隋唐之間亂世,而跌宕起落經久不衰的資本,當然不僅是明面上掌握的政治手段和人脈資源;也有能夠輾轉施展於無聲晦暗處的確保手段。

只是當鄭畋重新看到文中後部那個「羅隱」二字的時候,還是心中不免有些波瀾起伏的,破天荒暗自生出懊惱的心思和隱隱後悔情緒來。

畢竟,相比那個一開始就不報有太大希望的「周妖僧」,文中說到的這個羅隱,羅昭諫,可是當年以詩文名冠一時,更是數度投貼過自己門下的;而昭諫二字更是當時另位宰相李蔚,有感他敢於直言深中時弊所贈的。

只可惜自己當年以貌取人還是不免看走了眼;再加上惱恨小女兒一廂情願的單相思之情,而刻意設計召其前來,命小女兒隱簾窺之。結果女兒見其形貌寢陋,遂發誓終身不讀江東篇什。

據說當時舉子或以此戲謔羅隱,羅隱或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這事本以為這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但沒有想到在今時今日居然一語成鑒了。

而今方知這個羅昭諫,竟然還與那個屢屢震驚朝廷的「周妖僧」,乃是同出一處非同尋常師門淵源;只是一個顯然是勝在文才斐然而深喑時弊,另一個精於韜略武功而發起於塵泥。

現在想來,也就是如此文武相濟之下,才得以早就了如今這番驚世駭俗,又前所未有切中時要之論吧。

可是如此人才當初都數度拜送在自己的門下,卻又自家顧慮之心給白白錯過了;不然的話當初十數次開科取士之間,只要有一次機會錄取了他,豈不又是一個輔世濟時的良才之選,或又是成就自己慧眼識人的一時佳話呢。

他亦是可以想像當初一心報效朝廷而有所作為的對方,是如何在一次次科舉不第和飽受譏諷之後變得心灰意懶、偏激使然,最終在沉淪無所作為了多載之後,絕然投奔了另一位乘時而起反亂朝廷的同門的心路過程。

他甚至可以想像到,日後這羅隱一旦隨着這太平之學名揚天下;為士人重新所矚目之後。莫說是當年以嫌怨一貫打壓之的大臣韋昭范,就是自己也有可能會成為一番「有眼無珠鄭文明」的典故和笑談。

想到這裏,鄭畋忍不住在自己攤開練筆的宣紙上,寫下來了「憂讒畏譏,感極而悲者矣。」數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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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江陵城外,卻是一片雪後放晴的素白中,遍地瓊枝玉葉,粉裝玉砌,皓然一色的寂美景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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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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