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世事漫散隨流水(續二

第535章 世事漫散隨流水(續二

而在這片冬小麥田地便的另外一個更遠的棚子當中,主動圍繞在大都督專屬的內務顧問楊師古身邊的,則是那些曾經同屬義軍中的新老部屬們。各自帶着隱隱羨慕和敬仰的聆聽着他的教誨:

「大都督曾經寄言於某曰:能耐越大,則隨着的責任越大!,這可真是說的好,發人饋醒的大道之理呼。。」

「自從天下紛亂以來,這世上或許不乏有識之士和明眼之人,深喑其弊亂;然而最為缺少的,卻是這種舍我取誰願不惜以性命身家,擔待起萬眾前程與出路的鼎新革舊之選么。。」

「殊不知就是那些竊據了高位與權柄的世家大族,代代下來一心想着如何聚斂和盤剝民之膏脂,伏在萬眾黎庶身上吸血抽髓,以求千秋萬代的傳續下去;卻從來不思如何的回報與反哺這人世間。所以才會讓整個天下變成如此令人髮指的模樣。。」

「故而,方才有大都督以太平軍之名應勢而出,應時而起的使命,豈不就是順天應時、弔民伐罪,而除盡世間這些世家、門閥、官宦、藩鎮、豪族等五蠹之輩,再還以人世一個大大的清平呼。。這才是真太平之意」

至於相鄰的棚子當中,已然鬚髮灰白的宣州戍防使王崇隱,也在對着一乾子侄輩耳提面醒著:

「眼見得你們都要外放任事了,有些話我也不避嫌多說幾句好了;但也只是我個人的一些心得和所感,卻莫嫌我說的不好聽。。」

「如今,大都督府統一操條訓和經制之法所做出來的士卒,便就是一支軍伍的肌理和體膚,決定了這隻軍伍戰力和士氣的底線所在。。。。故本軍將士逢敵得以堅忍能戰,而始終冠絕各路義軍之中。。」

「而隨軍營校夜校,以及短訓速成班所出的將校們,則是軍伍的骨幹和框架所在,大可比同人之筋骨;而決定了相應軍伍戰力和軍心士氣,得以持久維繫和發揮的程度。。。。是以太平將士令行森嚴、進退得法,而不為一時勝負消長而失據。。」

「至於營上的將官之屬,則是一支軍伍何去何從的頭腦和首級所在,亦是代表了相應軍伍所能揮使和運用出來的效用,和建功立業的最大餘地所在。。。自此都督府才能靜以精略之伍鎮平四方之野,動而奔走轉戰于山河險峻,於逆境、艱險而始終不綏。。」

「爾輩想要獲得相應前程和作為,須得以此為時時自省和發端步步迎難而上,踏踏實實的歷練和磨礪過來方可。莫要去多想那些投機取巧和逢合幸進的偏離手段。。」

「如今的大都督府自有銳意進取之大勢,又懷廊掃天下之志,自然也不乏得是令人表現和作為的出頭之機。故而,實實在在積攢下來的本事和功勞,才是我輩持之以恆的立身根本。。」

與此同時的襄陽城中,在女伴陪同下的小掛件菖蒲,也來到了一處被臨時充作館舍的園子當中。

根據大齊新朝那位曹皇后的意思,分坐好幾批陸續來自長安的上千名各色陪嫁和服侍人等,在經過初步的甄別和分流之下之後;剩下的小半數都被聚集在這裏,等候來自大都督后后宅之中的進一步挑選、考核和編派了。

——我是分割線——

山南東道,金州西北的安康縣城中,已經多次打退攻擊的太平駐隊旅帥張東,也摸著頭上流淌下來混雜血色的汗水,只覺得半邊臉都是火辣辣的生疼。

坐在澆水凍結起來的冰冷刺骨城垛上,他眼神迷離的看着天上掉落下來的細細雪花,還有遠處在沉默而低抑氣氛中退去的叛軍。他們甚至連屍體和傷者都顧不上收拾;就這麼腳步不停的倉促退出了迷迷濛蒙的視野。

任憑那素白的雪花,慢慢得一點點覆蓋上城外戰場一切事物,包括哪些已經不會動和會動的,在城外這凜凜寒風、霜雪肅殺的交相呼應下,正在慢慢得失去最後一點聲囂,而重歸到了死寂中去。

不知不覺他已經在這裏堅守了一個多月了,就在這短時間裏,他至少打了大小十幾場的攻防戰,甚至還一度突出城外去燒了至少三處營盤;但也失去了所有可供機動的騾馬。

不斷有前來進攻的叛軍被成建制的打退或是擊潰;又不斷有更多的叛軍聚攏過來,繼續將它們水泄不通的圍困住。因此,張東身邊能夠繼續站立的已經不足過半。

而就在這座小而殘破的縣城之中,也因此兩度發生過內亂和騷變;他也因此失去了好些個在安南戍邊就相識,而一路相互扶持着走過來的老袍澤們。

他們沒有死在叛軍的刀槍箭雨之中,卻是負傷后在臨時安置所里被人偷襲所殺害,或是奮起抵抗到最後一刻;在牆上好容易打退了叛軍的支援趕來,這才鬆開最後一口提起的氣力,而在無法挽回的傷重、脫力中死去。

但是,這兩次失敗的裏應外合的事後處置和連鎖反應,也讓安康城中剩餘數千口的百姓,匯聚起來的約莫兩千多青壯,都一改被動消極的情緒和反應,徹底站在了太平軍這邊了。

尤其是當原本因為不信任和悲觀失望之下,乘亂連夜奪門出逃的數百名殷實、小康人家,被那些可能同為鄉里的叛軍攔截住之後;毫不猶豫也毫無憐憫的不分老幼婦孺盡數凌虐、殘殺在了城下。

而夾雜在其中那些女子的下場又更加凄慘得多,死前受到的痛苦和折磨、侮辱也更加的長久。她們幾乎是在城下哀嚎哭喊了大半夜之後才得以斷聲咽氣。

然後,那些叛軍又在白日裏將其剁成碎塊用箭逐一射上城頭來,號稱是任何協從賊軍的下場之後。城內的絕大多數人也就絕了多餘的想念,而一心一意為了保全自身和家人奮力協助起太平士卒來。

因此,他們毫不猶豫的拆了自己家的房舍,以為填補和加固城牆或是充作柴薪燃灶;捨出了蓄養的雞鴨豬羊和布帛衣被,來交公共同宰殺取用;把家中的銅鐵器物都捐獻出來,而打造成了箭頭、槍尖等各色簡陋的兵器和工具;

而等到呵氣成煙的寒冬,隨着第一場初雪降下之後;被用木柵和沙土填塞起來又澆上溝渠里的污水,而變成硬邦邦、滑溜溜的凍結牆面,就成為了那些猶自不肯放棄的叛軍們,所難以克服的阻礙和噩夢了。

他們甚至為此發明了好幾種守城的權宜器械;比如用揚谷的叉耙改造成城頭對付長梯的推桿;用繩索捆綁下垂的木縋來清掃攀牆而上的叛軍。用劈開大竹火烤乾彎曲后定在地上,做成只有幾十次使用壽命的彈射器。

乃至為了補充城頭檑木、滾石的不足,而大開腦洞用地上挖出的泥土和水塑形成范,再晾在露天一晚凍硬了外皮,就變成了簡易彈射器和牆頭投擲的上好得炮石了。

這種泥范的製作之簡單,甚至就連婦孺和孩童都可以完成。因此只要一夜之間就有成百上千的供應到牆頭之上去。打的那些想靠着人多攀如蟻附的叛軍擊墜如雨。

於是前些日子那些叛軍又改弦更張,制出許多擋板和大排來遮護著一股腦衝到城下,再用鍬鏟鎬等工具就著牆根分離挖掘起來,

結果又被城中用礪殼等物煅燒積攢起來的生灰混水,給當頭澆淋下去而順着縫隙到處流淌,燙殺得慘叫連天棄械敗逃下去了。畢竟,作為常年身處對抗西南蠻前線的長征健兒,張東並不缺乏對付圍攻和經驗和手段。

然後,這些叛軍終於痛定思痛的開始在城外堆砌起土山來,只可惜之前在城外用盡了手段也耽擱的太久,而在初雪之後一天天冷下來的氣候當中,變成愈發舉步維艱和效率低下了。

「頭兒,」

這時一個聲音卻是將張東的思緒給拉了回來,卻是當初跟着他衝進城而前官軍大個子俘虜;如今改投麾下得用為一名五頭的王萬弘靠到了身邊。

「我想帶人出去摸一摸。。或許能夠乘早拖幾個活得回來,問一問究竟呢。。」

王萬弘摸著因為受傷而被剃了個精光的腦門子懇聲道。

「那邊速去速歸吧,注意莫要走出城下箭矢所及的掩護範圍。。」

張東只是略加思索便就同意了。畢竟野外天寒地凍之下,想要進行頓首和埋伏也不是一件易事的。

隨即就見隨風雪落如鹽的間歇,隨着垂下凹凸不平又滑溜溜牆面的繩梯和筐子,人高馬大的王萬弘帶着幾個身手矯健的士卒,幾息之間就緣梯抵達了牆根下。

他們又從筐子裏紛紛取出來抹過油的刀牌和連弩,這才低下身來而沿着堆滿屍骸的起伏地面,相互掩護踩着淺淺落了一層的雪面,而逐一向外拉開距離搜索起來。

只是當他們一邊腳踏一邊刀戳的,由內向外搜索了一大圈之後,看起來依舊無一所獲時,出乎意料的驟變突然就發生了。一具僵硬的屍體突然就跳立起來,而將一名本能揮刀砍殺的士卒給撲倒在地上。

然後又一個身影從「屍體」跳起的地方,連滾帶爬的向著遠方撒腿奔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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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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