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三邊近日往來通

第427章 三邊近日往來通

愈發暗淡的燈火之下,照的人人面孔都變得有些詭異和生硬起來。

「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你們想做什麼都自行隨意好了,為什麼還要逼我呢。」

臉色發苦的都尉張彪,亦是有氣無力的擺擺手道。

這幾名部下面面相覬了下,還要開聲勸說些什麼,就見張彪一腳將面前的桌案踢倒在地,而帶着滿案子的酒菜咣當在地上,又潑灑濺落開來。

這是這幾人也噸覺得有些不妙,而紛紛把手抄刀幾欲圍上前去。剎那間就像是某種回聲蕩漾一般的,聽得外間一片急促的嘶喝和怒吼,還有短暫的刀兵交擊之後,類似皮囊被割裂刺破的聲響。

而後,才在破門而入掀捲起簾幕帶着新鮮血腥味的夜風當中,見到了一群頂盔貫甲的親兵衝進來,將他們給包圍起來,又舉著刀兵壓制到牆角邊上。才有為首一名年輕的校尉拱手道:

「都尉,營中的異動和嫌疑之人都已然拿下了。。」

「張頭,這又是為何呢。。為什麼要辜負我們的一番苦心。不用在屈居人下,自己做主一方不好么。。」

這幾名身陷重圍的舊部,也不由的面色大變而有人急促喊道。

「你以為你們勾結那些義軍舊屬的行跡,就做的是萬無一失、紋絲不漏么。。事到臨頭卻把我推出去做這個冤大頭,這就是你們的報效和好心么。。」

看起來乾瘦黝黑的張彪,依舊是滿臉愁苦的道。

「我張某人的私心和把柄再多,再怎麼眼界小不成器,再怎麼貪財好色,也不會隨便自尋死路啊。眼見得跟着那位貴人是一片前途無量的大好光景,爾等是多麼愚鈍和遲納,才要做出這種為人火中取栗,有自尋死路的短淺勾當。。」

說到這裏,他用盡了氣力擺了擺手道。

「且把他們都拿下吧,盡量留個活口,好作為事後的見證。然後你們都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讓我先清靜一下」

而後,當一切都暫時恢復平靜,他重新從還沒傾倒的案几上,提領出一壺小燒,倒在在自己撿起來的杯盞當中,就此自斟自飲了起來。

直到許久之後影子隨着透入窗扉的月色,越發的拉長起來,才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他方才所說的那麼多話語,可不僅僅是說給這些謀事不成的舊部們聽,也是對着那些安排在自己親從隊里,分別隸屬於士委會和社調、糾檢各科的眼線和耳目們所說的。

事實上,既然那位太平軍之主的麾下,就連他從安南帶出的子弟兵里,都能暗地裏拉人過去作為暗子和監控手段;那更別說這幾個原本就算不上行事周密的舊部了。

。。。。。

而在城南專門修養的別館之中,

「上一次,咱們這般的圍爐把話,卻是什麼時候了啊。。」

王蟠也在對着此刻前來拜訪的舊部,如今廣府屯田官之一的周龐嘆息道。

「那還在河南鄆州的時候吧,咱們剛打了十幾條大宅護院的狗子,就這麼拿破瓦缸子裝了雪、堆著柴草胡亂燒着吃。。」

周龐亦是滿臉緬懷的道。

「那可是好好吃了一身的大汗淋漓啊,肚兒撐的就連落下的傷處都不覺得了。。結果來日睡起來那是加倍的疼死人啊。。」

王蟠微微笑道。

「那時候大夥吃飽肉,喝足了湯水,都說日後只要能天天如此的受用,便就死而無憾了啊。。結果兩天後那宋老別就戰死了,接着魯木匠拼的創口崩裂,抬下來沒幾天也死了;後來許多人都死的死,不見得不見。。。」

「這幾年的光景,就只剩下咱幾個了。現在雖然想吃條狗子,那也是動下嘴皮的等閑事,但卻沒有了當初的那種滋味和受用了啊。。」

周龐甚有感觸介面道。

「卻也是如此啊。只是我如今還在養病,口腹上禁忌太多,卻是沒法與你一起受用了。。不過既然能勞動老周來與我話舊,怕是還有其他的因由吧;難道是有人私下裏求到了你那兒么。」

王蟠點點頭,然後又追問道。

如今隨着太平軍掌控的地盤益大,而作為最為穩定的嶺東十三州一府當中,也不可避免在日趨嚴密的治理過程當中,出現了一些貪腐和舞弊,枉法徇私之類的形跡了。

此外就是一些怠工耍滑、以次充好,偷拿多佔,虛耗浪費之類的過失和錯誤,亦有留司下專門的風紀院及相應的風紀員,來進行巡察和處置。而這些,正好都在王蟠此時兼領的監察地方的職責當中。

只是因為他幾乎閉門不出的緣故,這些私下裏想要求情之人,幾乎找不到多少聞達於前的門路,而只能在他這些已經位數不對,可以登堂入室拜會的故舊身上打些主意了。

「將頭兒可真是明鑒分毫啊。。」

然而,周龐此時的眼神,也慢慢變得堅定而陌生起來。

「其實我只想問明將頭一樁事情而已。或者說是,從你這兒求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才是呢。」

與此同時。在穿街過巷打着火把的隊列當中,全身披掛把肚腩處勒得緊緊,而有些喘不過氣來的前義軍頭領南齊雲;也在罵罵咧咧的催促着,用抬着自己的親隨。

他乃是草莽中的出身,很小就隨着飢荒中的村人,干起了劫道的營生。就此一直干到了成年,又弄死了壓着自己的老頭領,而在鄆州大野澤下游的活動。

後來王大將軍興兵過境,他也乘機並了前來商量對策的幾股賊寇頭領,就此拉起了一班人馬前往投奔。因為他彪悍敢戰又喜歡縱容手下寇掠的作風,就此落下專門的別號「南山賊」。

後來補天王大將軍兵敗身死在黃梅,他卻得以僥倖從官軍的重圍中之身脫走出來,重歸到衝天黃大將軍的麾下;又經歷了許多事情,相繼被打散了好幾次隊伍,起起落落的依舊是個中層頭領的身份而已;

於是在江州會盟時,他痛定思痛之後,決定帶着這些年搜括來的身家,連同將部下們的歸屬為代價換到的資用;一起登船南下來到了這繁花四季的廣府之地。

他也就此很是過上了一番逍遙自在的上等人生活;只是錢總會是越花越少,而他同樣也不善於理財置業;更捨不得將財帛投到海社、聯號去,細水長流的慢慢孳息。而是聽信了自己某個牙人介紹的番商,想要求取一番短而快捷的暴利。

然後,就在沒有然後了;船一出海就了無音訊了,牙人也同樣是人間蒸發了。雖然剩下的身家和產業,還是足以讓他個人餘生過上富家翁的生活;但是對於已經習慣了維持着部曲和奴婢成群,前呼後擁排場和奉承不斷的他,卻是一個難以忍受的落差。

於是,他本能的想要用熟悉的刀子,把一切給重新搶回來,卻發現自己已經在安逸的生活當中,失去了大多數的憑仗,而被各種律法和規矩給約束住了。

而後,又發生他手下自發重抄舊業做那入室劫奪的勾當,卻才到事主門外就很快就被宵禁的巡兵,給捉拿和鎮壓了下去。但這也同樣啟發到了他,產生某種做些什麼來徹底改變現狀的念頭。

然後,又有人鞍子上們前來穿針引線,他就自然而然與那些各自有所訴求的人等,相互串聯和抱團在了一起;為此又暗中散盡了身家,聚集了還能姑且拿得動刀劍的人手,就此謀一番功成名就的大事了。

想到這裏,他再次打量了沿街坊區內一番燈火通明、絲竹繚繞而恍然未覺的動靜,只要這次事成之後,就可以對他們予取予奪了。不由的心潮澎湃而一發的振作精神起來。

眼見得他們眼前豁然開朗,而只剩下一條空蕩蕩的寬街;以及不遠處已然是門戶大開的館園所在。這就是他們這次行事的目標所在了。還有人站在門內外搖動着燈籠,奮力向他們招呼着什麼。

南齊雲不由的心中大定,而對着身後低聲鼓舞道:

「孩兒們,是大口吃肉還是吃土啃草,就看這一著了。。」

而在王蟠會客的庭室之中,周龐的表情和語氣已然變得有些激烈起來。

「您在不站出來說句話,再不為大夥兒表個態的話;咋們這些老兄弟,都要被軍中拔舉出來的那些少年人,講習所出來那些形形色色的販夫走卒之輩,給擠兌光了啊。。」

「我們吃苦受累,豁出命來拼了這些年究竟又是為了什麼啊。。不就是為了做人上人,享用榮華富貴的日子么;在他麾下一路辛苦到頭來,他就拿着越來越多的規矩,把咱這些指望都給奪了去。。」

「區區一個屯所官和榮養院,就把我們給應付和打發了去么,就算想多賺點財帛弄些憑仗,也有人指手畫腳的告誡再三。。我們這也是沒有法子的法子。難道被人當作泥捏土塑的任意在地上踩么。。」

「正好之前到廣府退養的那些人,也委實不服他定下的規矩和對待的手段,自然是正好呼應起來令世人都能曉得我們的心意和態度。。」

「現在就差您能站出來,給大夥兒鼓鼓勁做個示範了。。」

這時候,就像是在呼應他的說辭一般的,外間漸漸想起了某種隱隱的嘈雜紛亂的聲囂來。

「這便是你們的真正心意和訴求所在么。。」

王蟠卻是重重嘆了一口氣,他只覺得自己在這個晚上嘆氣的次數,比兵馬戎祿的前半生還要多的多。

「還請將頭放心,無論如何我們都會一力周全和保障你的左右。。,」

周龐亦是露出某種略微誠懇的得色道。

「你所說的周全和保障,就是私下騙開門戶,帶人進來去攫奪我的妻兒為質。。」

聽到這話,王蟠卻是一掃虛弱之態,目光灼灼的透射在了他的臉上。

「將頭誤會了,這是。。什麼意思。。都到了這一步了,還請將頭趕快認清形勢,快做決斷才是,不要為了那個人的緣故耽誤了自身啊。。不若鬧到場面難看,我也不好委你多所什麼了啊。。」

周龐不由錯愕,又夾雜幾絲惱怒道。

「須得認清形勢的,應當是你啊。。多年的老兄弟走到這一步,卻不是我所願見的。。」

王蟠卻是用一種讓人有些心悸的平靜眼神,看着他淡然道。

這一刻周龐已經注意到了,遠處的這些喧鬧聲固然是越來越響,但是卻沒有絲毫靠近的跡象,反而是正在逐漸遠去一般的。然後,周龐就看到了數個走進來披掛齊全的熟悉身影。

「周屯官可還安好呼,至少你帶來的那些人都不好了。。可是費了我的一番功夫啊。。」

「你們,你們怎麼會。。。這不可能,無論是韶關和蕉嶺關,還是潮循的人馬,都毫無動靜的。。你們又能憑什麼?」

他驚得一跳而起,就連墩子都撞倒在茵席上。

「對付你們這些鼠輩,又何須觸動各處守關和駐要的兵馬。。只消發動廣府境內的五鎮駐隊,及二十八屯巡護子弟便可。」

為首的中軍虞侯陳肚兒,上前的冷笑道。

剎那間周龐已然反應過來,而抄起案幾奮力向著王蟠方位砸去,做出那攻敵必救之事;與此同時卻是圍魏救趙式的,使出全身的氣力向外撞開隔窗而去,然後又變成了凄厲的慘叫聲。

「王兄弟,這才安頓下來過上幾天好日子。為什麼他們就不能好生的過下去呢。。這種無需煩勞更多而安生優裕的日子難道不好么。。」

聽着來自城坊當中隱隱約約的廝殺聲,形容消瘦表情有些傷神的王蟠繼續嘆道:

「無非就是人心不足、得隴望蜀、欲塹難填的道理而已。。只是有的人看得清自身的能耐,有的則是志大才疏卻不甘寂寞,妄求更多而已」

鬚髮俱灰的王崇隱亦是深有感嘆的道

「那不曉得崇隱兄,當初又是作何想法呢。。」

王蟠卻是意有所指的換了個稱謂道。

「就算有所想法又能如何;周兄弟的治下可是周密森嚴的,根本容不下異心之輩的施展餘地。因此,就算是偶有想法也只是想法而已。」

王崇隱卻是不以為意的笑笑說。

「再說了,當初曾有的想法已然是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抓住眼前的機緣不是。。」

「王兄弟說得甚是,過去不可回,將來亦可期,自當是更多的着眼當下才是。。其實在此之前,許多人都明裏暗中偷問過我是否甘心呼。」

王蟠赫然一笑道。

「卻不知曉,當初周兄弟應承我要令怒蒼軍再起於這天下,令所見飢苦煎熬之人皆得以安生。這一路行來他已然加倍履諾了;我自當是也要循守義通道理,替他看好這大後方的基業才是啊。。」

「如今這偌大的局面和事業,大可以沒有我王雷子,尚有他人可以分勞之,可萬萬不能沒有周兄弟來帶領大夥兒啊。。要不是他,俺們還不曉得哪天就填在某處溝壑里,又何來這生養兒女天倫可期的好日子呢。。」

「我若不知足也不曉得本分所在的話,豈不是連眼前的福報和恩德都守不住了。。對了王兄弟啊。」

說到這裏,王蟠再度換了個表情對着王崇隱道。

「我送去江州的文書有所回復了,新設於鄂州的戍防區,正需要位老成穩重之人來坐鎮,以備江北殘餘的官軍為患。。只是還須得在軍中修習一些科目。。」

「多謝留守的一番良苦用心,多謝領軍的看重;某自當是戮力報效於前,用心修習其後。。」

王崇隱頓然心中明朗起來而拱手拜謝道;自己這算是通過了對方的考驗和試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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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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