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羅衾不耐五更寒

第410章 羅衾不耐五更寒

淮南節度使高駢曾經「傳檄征天下兵,且廣召募,得土客之兵共七萬」。

胡三省注云:「土兵,謂淮南之兵也;客兵,謂諸道之兵也。」(註:《資治通鑒》卷二五三唐僖宗廣明元年三月條。)

。。。。。。。。。

哪怕是江面上的戰鬥還沒有完全結束,在緊鑼密鼓的後續搶運和輸送之下,太平軍的第一批先登步卒已經隨着靠岸下板的平板江船,成功的涉水登上了對岸的亂石灘中。

在一層又一層交疊揮動的兵器之間,那些相繼擱淺、沖攤、在近岸翻覆之後,又競相跳船和掙扎浮水,敗退到岸上的淮南水師官兵;就像是被碾過的凌亂稻禾一般的,不復再有站立的身形和存在。

而站在江岸的大堤上,周淮安停步下來故作深沉的背手轉向江面,卻是將前來迎候和匯合的一干義軍將領們給暫時晾下了。而跟隨的虞候長、記室和參軍、參謀組長們,卻是條件反射一般的拿出紙筆,立起了便於書寫的木夾來。

周淮安這才微微搖頭,仿若是在醞釀情緒一般的脫口而出: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在場的諸人不由的精神一震,而頓時變得鴉雀無聲起來,只剩下呼呼江風和嘩嘩水流潺潺,以及遠處隱約廝殺的背景。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一時多少豪傑,這句收尾點睛的話語,猶如一石激起千重浪似得,頓時在許多人心中掀起了波瀾陣陣,卻道是能讓這位感懷的「多少豪傑」,莫不自家也身在其中又與猶有榮焉的豪情所在。。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然而周淮安並沒有因為他們的議論停頓多久,就像是再度妙手偶得一般的又道。

「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

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然後,就在在場眾人之中,變成了一大片嘿然的心照不宣,或是霍然明白了什麼,而各般心領神會的笑容來。

「這虛和尚還是灑脫不羈的性情中人啊,」

「前半首還是當仁不讓的英雄之氣慨然,後半首卻是明心剖志的兒女情長了啊。。」

「這還真是應景了,只可惜老子沒趕上機會,豈不讓也能露臉他則個。。」

「人家自比火燒赤壁的東吳大都督周公瑾,你有算個啥,被他痛打一頓的老黃蓋么。。」

「若他真要是有周都督那般的本事和功業可建,就算被當作黃蓋一般打一頓又算得了什麼呢。。」

「這莫不是藉此明志,兼在對黃王示好和表忠呢,以隱喻周公瑾和吳大帝間不疏親的故事呢。。」

也有人作此別想而開聲議論道。

「畢竟,他已然掩有東南勝要,而王上卻是一心北伐大業的。。」

周淮安其實不是想過抄另一首同樣有名的《臨江仙》。畢竟能夠拿足夠應景的水戰作為由頭,而在江上賣弄(裝逼)的機會是在是有限的緊。能夠抓住機會多流傳幾首,來宣揚名聲和志向才是真理。

不過楊慎的《臨江仙》作為電視主題曲的方式,在江邊唱出來也未免太過羞恥了;而且詞牌中「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什麼的,對於眼下高歌猛進的局面也不免有點悲觀傾向了。

周淮安巡挲和掃視着他們的反應,而在這裏繼續道。

「其實,我尚有一事要宣佈。。」

不久之後,在另一處地方,重重護衛的另一隻隊伍也抵達了對岸,同事也得到了這個消息。

「他竟然自比美周郎,卻也是恬不知恥的。。」

崔司贊不由有些不屑的挑眉撇嘴道,然後又狹促的盯着曹小娘子道。

「不過,這小喬初嫁了,莫不是暗指小娘你不成。。」

「人。。。人。。。人。。家,不是還沒。。沒。。」

少女一下子俏臉暈紅起來,卻是沒能把最後羞以啟齒的話囫圇說出來。

因為,這事這對她而言簡直太過羞恥了,她可是在《叢川集》拜讀過前代樊川居士(杜牧)的《赤壁詩》,對其中的「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深閨鎖二喬」的名句記憶猶新。

然後,又有那麼一點點的竊喜和欣然;這畢竟是這世上有人第一次為自己作詞以記呢。

「小娘子說的是,不過你急於維護的也太早了些吧。。」

話說如此,崔琬婷卻是難免嘴上言不由衷的調笑同時,在心中生出一絲絲的羨慕、妒忌和酸溜溜不甘的情緒來。這位還真是太過幸運了。

畢竟,只要是聽過並明白這首詩詞的人,都不會懷疑就此成為一代傳世佳作的可能性;而眼前這位曹小娘也將註定因為這句「小喬初嫁了」,而一起名留青史當中了。

要知道自古以來,身為女性能夠以詩詞名聞史冊的,可謂是麟角鳳毛的稀罕存在;

得以躋身其中的人選,從宰相孫女卻沒於宮中,做過女中書也死於宮變的上官婉兒;到出身權奸李林甫之家卻官交名家,最終身死凄慘的傳奇女冠李季蘭;再到身為狀頭棄婦而艷幟高張,卻以妒情殺人伏法的豪放奇女子魚幼薇之輩;都莫不是以一時才情和奇行、軼事,才得以聞名世代的。

而她平白獲得這一切又憑什麼呢,就憑她是那位曹夫人從半路上撿回來認親的孤兒緣故么。自己好歹也是五姓七望貝州武城崔所別出的女兒,就因為身為越州刺史兼浙東觀察使的乃父崔繆,城破后投賊才得以苟存下來。

結果如今就只能屈居人下,而竭盡結交和討好對方,來獲取自己想要的周全和庇護。要知道,當初曹夫人可是私下有過捨不得這位,而暗拿自己作為替身外嫁的詢問之意。那獲得青史留名的,也許就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一時間種種別樣的情緒,從這位一直掩飾的很好的崔氏女心中翻沉涌動起來。她忍不住去想,能否為自己做點什麼,來改變這種令人反差的局面了。

畢竟,這個內府女官司贊的名頭看似唬人,也只是徒有其名而沒有多少實質的手下和權柄;也並不能改變隨着這位嫁人,日後自己被指配給別人,或是為黃王所收用在身邊的結果。

同樣心情複雜的自然還有同船而至的窈娘了,所謂的「小喬初嫁了」,難道不是最貼合自己的情形么。

她不由又回想起不久之前,還在對方身懷中輾轉反側而又無力抗拒的,恣意擺佈成各種羞人、恥極之態,宛然承歡直至失神脫力的情形了。

再配上這句點睛之詞,正所謂是意猶未盡而蘊意深長的,讓人甜蜜徹懷又情悸心跳的不能自己。

這時卻有一個聲音,打破了在場油然而生的三種不同心思。

「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小侍女有些跌撞的跑進來喊道,卻是哪位看起來天真爛漫甜美的兜兜。

「那人在江邊當眾宣佈了,要恢復出家前的原本姓名,今後大夥兒就只能叫他周淮安、周郎君、周領軍了。。」

「莫不是他其實乃是廬江周氏的後人,那真是東吳大都督周公瑾流下的淵源了。。」

司贊崔琬婷不由的啞然掩口驚嘆道。

「他。。。他。。本姓周?。。」

窈娘卻是一下子呆住了身子晃了晃,霎那間臉色變得粉白又漲紅起來。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那句「豁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真正用意,卻是反過來應在了自己的身上了。

只可惜,千迴百轉之後的許願得償之後;卻不是以原本知書達理才情冠譽的吳興名門沈氏閨中女兒,成就那「小喬初嫁了」的一番佳話;而是以一個歌舞伎樂出身的卑微侍妾身份,苟且留在對方身邊以為枕席之伴。

就像是所謂的命運弄人一般,足以讓她再度黯然傷神而想尋個地方盡情的淚流滿面一回了。這時候,一個聲音再度打斷了她自哀自怨的心思。

「替我叫齊了儀仗。。我要前往軍前給他道賀。。」

卻是那位曹小娘子用清亮而略帶歡快地聲音道:

「小娘子!!!!,不可貿然行事啊。。」

崔司贊連聲驚嘆又勸說道:

「此番出來,已經是冒了天大的干係和是非了。。在不若。。」

「我當然曉得,只是既然王上委了我做這宣慰使,難道就是無所事事閑在這兒充作擺設么。。」

少女卻是害羞的低頭下去,表情變得依然堅定道。

「思量到日後就是一體行事的干係,難不成就不能提前出面幫襯他一二么。。」

「娘子!!!」

崔婉婷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是精彩,就仿若是一下子不認識這位一般目瞪口呆住了。

半響之後,在諸多旗牌儀仗的簇擁下,盛妝打扮起來的女孩兒,就像是格外精緻不似凡俗的存在;自有一番氣度雍然得出現在了,周淮安和前來相迎的各位義軍頭領之前;而又引起了一陣嘩然和嘖嘖稱道聲。

「敢問小娘子安好」

周淮安微微側身點頭致禮道。雖然於對方還不是實質上的關係,但是基本的面子和禮數還是要給的。

「還請周郎叫我葯兒便可。。」

只見她一張嬌小的笑臉綳得緊緊,而有些怯聲細氣的道;

在舉手投足的眉眼顧盼間,自有一種讓人想要狠狠欺負的弱受味道。而捏著裙裾的小手更是微微顫顫著發白,也不知道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和決心,才會客服初見沒多久的怯弱怕生,主動出來拋頭露面的給自己站台。

好吧,至少不是讓自己叫葯娘,這個稱呼總會讓周淮安想起,後世某種非正常取向的生物和女裝大佬之類的玩意。想到這合力的周淮安突然心中一動,而主動牽拿住她柔軟而纖細又有些冰涼的手指,裹在手心裏才側耳悄聲道:

「恩,葯兒且寬下心來,這左近都是自家義軍的可靠人等。。沒有什麼好見外和緊張的。。而你此時代表的是黃王的體面與態度,待會只要讓他們一一來見禮好了」

「恩」

柔荑被緊緊握在溫熱手心裏,而心跳蹦蹦快到嗓子眼裏的女孩兒,像似不自在得抽動了幾下,還是發出了一聲乖巧的回應。

。。。。。。

「究竟誰才是這首《楊子懷古》中『小喬初嫁了』的真正對象,還只是他的泛泛所指。後世也是充滿了爭議和眾說紛紜。。。。就先讓我們來考證和分析一下,同期身邊與他關係最為密切的女性。。」

人革聯9527號審批通過的11區科普節目——《走進歷史》節目之晚唐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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